第7章 第7章

山窝一处氤氲着白气，让君鹤云非常诧异：“我竟然不知道这京城外的野山上还有温泉。”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陆逢秋莞尔一笑，月光轻柔地笼罩着温泉的水面，站在白气中的陆逢秋一袭素衣，仿佛下凡的谪仙一般清冷孤傲，缥缈出尘，完全没有府中的跋扈样子。

        君鹤云心中有一阵热流涌过，他突然很想走向前抱住他，抱住自己名正言顺娶来的妻子，但是想到这里的同时，青儿临死前落寞的眼神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定了定神，心里涌动着那股热流才渐渐消失。

        陆逢秋看君鹤云站在原地发呆，便上前拽过他的衣袖，引着他在温泉的一侧蹲下，君鹤云一开始还不解陆逢秋的举动，直到他借着月光仔细往地上看去，才发现温泉的一侧竟长满了兰花，这些兰花依靠着地热，在这个寒冬的夜晚在月光下正吐露着芳华，散发出清冷的幽香，就像眼前拽着自己衣袖的这人一样。

        “这是寒兰，很稀奇吧？大周国原是没有寒兰的，因为寒兰要求的生长环境非常苛刻，它喜欢终年阴冷避光的地方，在开花时又需要足够的热。”陆逢秋轻轻折下一朵盛开的寒兰，递给身旁的君鹤云，“所以我就把父亲从别国带来的寒兰花种，种在这山阴面的温泉旁边，每到冬天的雨后，这些寒兰就会在月光下竞相开放，很好看吧，也很香呢。”

        君鹤云接过陆逢秋递来的寒兰花，望着面前跟他滔滔不绝地介绍寒兰的陆逢秋，顿时觉得陆逢秋就像一个跟大人炫耀自己小秘密的孩子一般，在急于等待自己的认可和表扬：“很美也很香。”君鹤云把寒兰浅紫色的花朵凑在自己的鼻尖，不用细闻，那种幽香就丝丝缕缕地发散了出来。

        “是吧，我不会骗你的。”陆逢秋在一旁拨弄着月下的寒兰，兰花的香气涌出得更加明显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陆逢秋一边拨弄着兰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旁的君鹤云。

        “二十有五了。怎么了？”君鹤云觉得蹲太久腿有点酸，便站了起来。

        “你原来还比我大七岁，在入府之前我听嬷嬷说过你的很多事，却没听过她们提你的年纪，所以才好奇一问。”陆逢秋也站了起来，眼前的君鹤云不仅比自己年纪大上七岁，身形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左右，让他想看他时都得仰起脖子。

        “你知道么？我从小就很想有一个哥哥。”陆逢秋背过手望向漂浮着白烟的水面，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我记得在陆府你是有哥哥的啊？”君鹤云记得陆家的男丁不少，陆逢秋是陆家最小的儿子。

        “我是小时候被父亲领回家的，你说的那些人只是我名义上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陆逢秋缓缓答道。

        “他们对你不好么？”

        “很好，好得很疏离，好得很表面。他们自始至终没把我当作家人，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住在后院，深入简出的名义上的弟弟罢了。”陆逢秋轻轻叹了口气，“家里人觉得我是怪人，因为我以兽为伴，但他们又怎么知道一个稚童内心的孤独寂寞，没有人陪伴的童年幸而有那些常人眼中的猛禽野兽伴我一起度过，我回想起来才有几分充实快乐。”

        “这些寒兰也是你在那个时候种下的吗？”君鹤云问道。

        陆逢秋点了点头：“当时我兴冲冲地在温泉边把这些兰花种下，仿佛有了自己的一个秘密，但等到寒兰开花的时候，我才明白，有时候秘密，也是需要和亲密的人分享的，就像捉迷藏的孩子，他们享受的并不是躲在一个角落里不被任何人找到，而是要让人大费周章地找到自己……”

        陆逢秋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寒兰第一年盛开时他的想法，却无比清晰地从回忆里涌现了出来：当时他还年少，看着父亲送的花种，在自己的精心培育下终于开出花朵，散发出香气，他真忍不住想拉府里的哥哥们进山跟他一起赏兰，等带着他们到了泉边，他们一定会惊讶于自己竟能种出这么美，这么香的兰花来，但是这个想法他并没有付诸行动，哥哥们对他的好，只是碍于父亲的面子，做出来的样子罢了。私下里，他这些所谓的哥哥不会跟他有半点交集，更别说跟他来城郊的野山头上看兰花了。

        可是谁又能阻止一个孩子天真的想法，他还是会幻想当自己赏兰后站起来，身后会突然跳出来自己的一个哥哥，惊讶地对自己说：“小弟，你怎么种出这么美的兰花来的？”到时候他会先卖一个关子，到哥哥真被自己吊足了胃口的时候，他就和盘托出。

        可惜，这些只是他年幼时的天真想法罢了，预想的场景没有一次成真。

        “现在不是有我知道了？”君鹤云看陆逢秋说着说着，脸上现出落寞的神色，便下意识地把他搂在了自己怀里。

        陆逢秋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抗拒。见他没有反抗的动作，君鹤云就大起了胆子，轻轻地把手上的寒兰花朵，插在了陆逢秋耳侧的发丝中，心里不由感叹，陆逢秋这样安静的样子真的很美。

        君鹤云以为经过两人的这次访兰之旅，陆逢秋和自己之间的隔阂应该会消除很多，说不定回府后，他就能坦然接收这门亲事，安分地做自己的妻子。

        但没想到的是，隔阂是如君鹤云所愿的那样消除了，可是他俩的关系却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入夜以后，两人各自宽衣，君鹤云试探性地睡在陆逢秋旁边，没想到陆逢秋并没有把自己推下床，反而翻过身，用头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哥，我以后喊你哥怎么样？以后你是我哥，我是你弟，书房里的就是我嫂子，我有哥啦哈哈哈哈！”

        陆逢秋还没等君鹤云反应过来答应自己，就已经翻身坐在他身上又搂右抱，动作亲昵却不带有丝毫猥亵之意，可君鹤云是个有生理需求的正常男人，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床上对自己又搂又抱的，他下身很快有了反应，可陆逢秋却丝毫没有察觉，仍一口一个哥的叫着君鹤云。

        看陆逢秋满腔热忱，又刚得知有一个哥哥是他最大的心愿，君鹤云实在难以拒绝，只好喊了陆逢秋一声：“秋弟，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好的，云哥！”陆逢秋难掩兴奋，立马又喊了君鹤云一声哥，才起身重又在君鹤云身边躺下了。

        君鹤云以手遮面，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自己的妻子要认自己做哥，要喊自己以前的妻子嫂子，倒是对公婆能名正言顺地喊一声爹娘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哥，咱睡觉呗？”陆逢秋抱过厚厚的棉被，盖在自己和君鹤云的身上，对这个迟来的，长自己七岁的哥哥，陆逢秋心里欢喜得很。

        “哥，你搂着我睡呗？”陆逢秋往君鹤云身边凑了凑，君鹤云把他搂入怀中，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一夜，陆逢秋睡得很好，他甚至做了一个美梦，梦里面，他是个有哥哥的小男孩，自己惹祸的时候，哥哥总会出面帮自己摆平；学堂里爱捉弄自己的那些同学，哥哥也会在散学后教训他们，哥哥和他在陆府的后院里同吃同住同睡，自己在家里除了父亲以外，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但君鹤云这一夜就没那么好过了，陆逢秋抱着自己翻来覆去做些小动作，睡着以后还不老实在他臂弯里拱来拱去，搞得他火气下涌，久久不能消散。

        “云哥，吃这个！”用早膳时，陆逢秋动不动给君鹤云的碗里夹东西，看到他把自己夹给他的东西放入嘴里，便在一旁满足地嘿嘿憨笑。

        八角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人昨天不还吵得天翻地覆么，怎么今天这位陆大人就像吃错药了一样，把原先的枪药改傻药吃了？倒是二少爷脸上经常显出一份不自在来，到底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八角真是越想越纳闷。

        早膳过后，君鹤云提出要去校场练兵，陆逢秋便提出同去，君鹤云看陆逢秋满脸殷情，只好答应了。

        大周国的校场规模很大，不仅是国家军队的练兵之处，也是各世族子弟练武之处，陆逢秋身份特殊，君鹤云不想带他出来也出于对这点原因的考量。当然。陆逢秋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以男子之身嫁人的事已经在大周国传得沸沸扬扬，不是他躲在君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解决的，他陆逢秋也从没做过缩头乌龟，他就是要出去，堂堂正正地出去，他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他的家族也没做错任何事，他有什么好害怕的，更何况这是当今圣上钦赐的御婚，议论归议论，他倒是想看看谁敢指摘非议！

        “好热闹啊！”校场上人头攒动，但尽然有序，校场后方是驻京军队在练兵，前方的空地上则是那些世家子弟在演武，说是演武，可陆逢秋在马上远远看过去，连市集上卖艺的都不如：这些世家子弟大多不是武将家族出身，来这里舞刀弄枪纯属强身健体，更有次者就是应付差事，拿个木剑比划几下就问一旁侍从要茶水喝，看得陆逢秋只想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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