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辉小学（零一）

现在仅是上午十点，盛夏的烈日已经高悬在了空中。饱含热度的光线照在高层办公楼的玻璃上，即便是室内开足了冷气，依旧让人觉得心底烦闷。

        周围同事逐渐压不住音量的讨论声夹杂着键盘“哒哒”的敲击声，不断地从这一整层连通的办公区域各处传来。

        程亦安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拿过旁边的水杯，打开盖子轻抿了一口。

        温度适宜的水流淌入喉。她的视线从周围一圈快速掠过，而后很快收回。

        程亦安将杯子盖好，伸手将水杯放回原位，恰好瞧见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企业聊天窗口。

        【市场部-王丽：亦安，大概十五分钟后就要到你的ppt讲解部分了，可以先来二楼会议室门口准备了。】

        【市场部-王丽：记得再多看看ppt，这次对方的董事长也来了。】

        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刚刚从位置上站起身的人顿了一下。

        程亦安的视线在“董事长”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移动鼠标关闭了聊天窗口，同时按掉了显示器的电源。

        她转身从工位走向了不远处的电梯厅，边走边拿出手机，在手机端再次打开聊天页面。

        按过向下按钮，在等电梯到达的时间里，她在聊天框输入回复并发送：

        【研发部-程亦安：好，马上来，谢谢啦。】

        “叮”电梯到达。

        门缓缓地开启，里面空无一人。

        程亦安头也没抬地走了进去，伸手按下了楼层数字“2”，期间视线片刻不离手机。

        她将今天的ppt也在手机上拷贝了一份，既然对方好心提醒了，现在就再熟悉一遍。

        电梯门如常关闭，随即传来了向下移动的轻微失重感。

        程亦安一目十行，迅速浏览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等到翻下一页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电梯的地上似乎掉着一张手掌大小的黑金纸片。

        今天公司有重要的客户来了。虽说有两座电梯，不一定会坐这一座，但有垃圾还是不太好吧？

        程亦安迟疑了一下，还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烫金纸片，随手将纸片在手心里翻转了过来。

        这纸片入手是昂贵的丝绒质地。正面并不像背面那样是黑底烫金花纹，而是由黑白方格交错铺陈了上下两条长边，中间的空白部分又在左上与右下用烫金色勾勒出了弧线优美的半十字纹样。

        这是什么风格来着？古典贵族风？

        程亦安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设计，视线往下。

        “致无悔的你……？”她随口念出了最上排的几个字，句末的尾音上扬，带着疑惑。

        继续往下看。

        “……欢迎各位新棋子入局！请全力以赴，赌上性命朝着最终棋局前进！”

        ……写的什么东西？

        程亦安眨了眨眼，反手将这张看不懂的纸片放入口袋，准备出去的时候找个可回收垃圾桶丢了。

        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传来了消息的震动。

        程亦安低头看了一眼，但这条信息的内容，却让她动作一顿。

        【市场部-王丽：没事儿~，客气啥，知道你们研发忙。今天我们公司电梯又两个都坏了，正在紧急维修。这不特意提早了十五分钟喊你，好让你能从七楼楼梯慢慢走下来，别到时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电梯……坏了？那她现在在的这个电梯是个什么情况？

        程亦安愣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正前方的楼层指示板。

        一眼下去，心凉了半截。

        整齐排列着数字的楼层指示板哪一个都没有亮，连显示当前楼层的数字提示都是暗的。

        可是刚刚的确有传来电梯向下的启动感……难道现在是停在哪一层了？

        程亦安心下一惊，连忙伸手按电梯上的紧急联络按钮。

        可她按下后等了几分钟，接着不死心继续按。期间对讲扩音始终沉寂，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按键的动作一顿，然后像是要试探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在了电梯侧的金属按键上。

        没有感觉错，真的有细微的震动感。

        这个电梯……竟然还在向下移动！

        程亦安浑身一僵，收回手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说起来，她是从七楼上的电梯。期间下面没有任何楼层按停。他们公司这栋楼最多到地下二层，这电梯下降的速度感觉并不慢……她进电梯已经有多久了？五分钟？八分钟？

        这电梯依旧在往下，怎么可能？

        一想到这里，程亦安感觉到手脚一阵发凉。此时，手中传来的硬质触感让她想起来自己还拿着手机。

        她立刻如获至宝般地点亮了手机屏幕。上面的页面还停留在她和市场部同事的对话页面，程亦安二话不说，直接按下了上面的电话图标。

        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耳边传来的依旧是通话连接中的提示音。

        视线上移，明晃晃的“无信号”写在右上角。

        程亦安愣了一下。

        她记得，公司的电梯，从来就没有无信号过。

        可是，她真的还在公司的电梯上吗？

        程亦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底的不安。重新睁开眼后，她再次拿出手机，不信邪地又拨打了报警电话。

        无一例外，均是响了两声之后自动断掉。正是手机无信号时拨打电话的情形。

        就在程亦安放下手机开始观察这个电梯的构造，在脑海中回想电梯自救的知识点时……“叮”地一声，电梯门在她面前骤然开启。

        眼前出现的场景并不是程亦安所熟悉的公司大楼任何一层，而是全然陌生的一处画面。

        程亦安愣了两秒。

        出于谨慎以及“或许等会这座电梯就能突然恢复带她回去”的侥幸心理。她没有贸然从明亮的电梯走出去，而是往前走了小两步，从电梯靠近门的前部小心地变换角度，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她进电梯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这里外面的光线却呈现出一种冷色调的灰。这样的光照在外头，即便能看清，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心底不适。

        眼下她似乎身处一栋回形的楼内。整栋楼中部置空，从围栏处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情形。由于距离边沿太远，目前仅能看到她这一层楼的上面还有一层。

        这里似乎是……某所学校？

        程亦安抬起头，看向侧上方远处那一间一间分隔开的能隐约望见吊扇的玻璃窗，在心底划过了这个疑问。

        从她的角度看，电梯的左侧一直向旁边延伸，像是走廊；右侧似乎就是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她能瞧见一部分台阶。

        前方最近的一根柱子上装裱着名人名言。可惜外面的玻璃框落了许多灰尘，整一个画面灰蒙蒙的，仅能看到“知识是……”几个字。

        程亦安收回视线，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她听力一直比正常人要强上一些。可从刚刚起，外面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这是到了哪里？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就仿佛是在回应她心中所想一般，从右侧的楼梯上，出现了清晰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在沿着楼梯逐级向下，向她这里靠近。

        程亦安浑身一僵，随即立刻调整了身位紧贴着电梯最左侧看向脚步声来处。

        但她此时被局限在这个电梯里，即使到了最边上，能看见的视野依旧是有限的。

        是谁？谁来了？

        她是不是该……出去看看？

        程亦安心下摇摆不定。精神高度集中之后，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咚咚，咚咚。

        程亦安身体紧贴在电梯门边上，死死地盯着能看见台阶的那一侧，紧张得连呼吸都放缓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会先看见那个走下来人的鞋子，兴许那时候就能有进一步的判断……

        就在门边人全神贯注之际，猝不及防地，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将程亦安整个人重重往外一推。

        原本就对电梯门很警惕，没有伸手扶靠的程亦安被一把推出了电梯外。

        她在往前倾倒的途中仅来得及伸手下撑，下意识地保护自己不是头先着地。

        平稳着地之后，程亦安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电梯内，结果旁边近处立刻传来了一声分贝极高的女子尖叫：

        “啊——！”

        这声音吓得程亦安一个激灵，身体自动从向前扑的俯身动作换成了往后仰，一副立马要反向跑路的模样。

        或许是逐渐看清了地上之人的模样，近处的尖叫声渐渐轻了下来，最后戛然而止。

        程亦安看着那个坐在楼梯上的高中生模样的女生伸手捂住了嘴，同时在发现她的视线后，小脸上肉眼可见地染上了薄红。

        不一会后，女生放下了手，讷讷地说了一句：“你，你好？”

        前方穿着西装看起来莫名很可靠的白领并没有回她这一句，而是下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猛地转过头看了身后的墙壁一眼，随即皱了眉，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近后方的墙壁伸手摸了摸、敲了敲。

        女生也抓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

        两人都起身后，女生几步走下了楼梯，走到距离前方人三步远处又停下了脚步，偷偷瞄了瞄对方的神情，心下纠结了一番，鼓起勇气开口：“姐姐，你……”

        这句话却被程亦安直接打断：“你刚才走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这里有一座电梯？”

        “啊？”女生显然被这句话砸的有点懵，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姐姐，这个教学楼是老式的，只有四层，是没有电梯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教学楼，是我来的时候……”程亦安动了动嘴唇，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生显然是没有看见她是从电梯里出来的。否则对方不会说出刚刚那句话，也不会现在对她身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电梯表现得这样无动于衷。

        但很快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知道这是教学楼？”

        女生点了点头，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程亦安极为眼熟的黑底烫金纸片：“卡片上有写啊，说本次的定阶局任务目标是：‘让303班所有同学存活到最后’。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当然是在教学楼里。”

        “任务？”

        程亦安愣了一下，抬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之前她在电梯里看过的黑金纸片。发现原本正面的两行黑字竟然变成了很多行新的内容。

        还未等她细看，对面的女生又继续说：“姐姐，你也是有什么很难实现的愿望吗？它上面说的‘所想所念，均能成真’，是真的吗？”

        “……我知道这样问有点傻，本来我也不会信这种话的。可是我们现在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就像是小说里的穿越一样无法用常理解释吧？而且，它居然真的知道我的愿望！姐姐，你说这个卡片上写的‘棋局’，究竟是什么呢？”

        程亦安皱着眉在看烫金纸片上的内容，同时也在分心听女生的说话。她发现自己又听不懂这个小姑娘在说什么了，于是又开口问：“什么愿望？”

        “我知道了，姐姐你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张卡片吧？”

        女生笑了笑，将手中卡片翻转，用拇指缓缓摩挲着上面的某一处。

        “在这张卡片的背面，写着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写下过的愿望。”

        说这句话时，女高中生垂下了眼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我不明白……”女生的嗓音里充满了迷惘：“我不明白它是怎么被知道的。真的能实现吗？”

        程亦安此时并没有看完正面，但她听见对面人这么说，也跟着翻转了手上的卡片。

        一道璀璨的光芒闪过，原本纯黑的底纹上一行金字逐字浮现。

        在看清背面那一行字的瞬间，程亦安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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