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拾陆：京县阮氏

回宫之后夜色渐渐深了，重重宫墙隔绝了宫外坊市的喧嚣人声。明日还有朝会，薛太妃将困得打瞌的小公主接回宫去，你也准备早早歇下。

        紫宸殿内室，你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云嘉悉心伺候你梳洗的模样，对原本决定的事迟疑了起来。

        你从前也自别的宫人口中听说过，云嘉身为长安县令的嫡女入宫为侍，实在是屈才了。

        长安为京县，京县令为任天子脚下，位卑但品高。他爹阮晔作为五品文官，在将来不是不能为她择个好亲事。只是因她母亲病逝后，他爹欲将生了长子的妾室扶正，这才赌气入宫。

        今日冒犯你的那个登徒子，便是云嘉那便宜弟弟。她与阮晔父女积怨已久，你实在不想再为二人添一把火。虽那姓阮的不是善辈，但到底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这般想着，左右犹豫，不若便算了。直到躺在床榻上，你还是没有说出口。

        临睡前，你又想起遵善寺的事来。辗转反侧，你鬼使神差地起身，将你们二人的面具一齐锁进木匣，藏进了妆案下，你才安心沉沉睡去。

        梦中，你又遇见了那崔家郎君——梦里桃花灼灼，少年姿貌隽俊。

        他拈花而笑，眉目间蕴藉着清风明月般的情致。他拂过你鬓边的青丝，轻簪上一朵娇嫩馥郁的花。他眸中的情意潺湲，令人心神摇动，无尽遐想。

        梦醒，你胸口微热，久久不能忘怀。

        翌日，朝罢回殿。

        今日起居事宜由裴清群轮注，一路上你瞧她面色似有疑，入了殿便开口问她，哪知她第一句话却道。

        “陛下打算对阮氏之事如何？”

        你一时怔然，瞧了云嘉此刻并不在你身边，才回到“裴姐姐怎么知道……昨夜的事？”

        裴清群叹了口气，徐徐然。

        “……今晨早就在京中的官戚贵女里传开了，说是昨日夜里阮家那倒霉庶子触了个大霉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头要处置他——”

        这话说得含蓄，你知道你昨夜出宫游玩的事不少参宴官员都听到了风声，也许会有人认出你来，但你没想到事情会传的这么快。

        这下你是骑虎难下了。

        见你迟迟不言，裴清群不禁反问。

        “怎么，陛下不忍心处置？是因为云嘉？”

        裴姐姐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含糊，她年长你几岁，自幼同你姐姐一般管教你，你是有几分怕她的。你糊弄不得，只能答道。

        “他虽秉性坏了些，但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况且云嘉也不容易……”

        “哼，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冷哼一声，全然没有平日里温贤的模样。

        “若昨夜没有旁人及时出现，又无千牛卫随护，你以为会如何？”

        听裴姐姐的话，他们似乎不知帮你解围的人是崔潜，你心中不知为何稍安了些。然不及你多想，裴姐姐又道。

        “那竖子素有臭名，他爹空一身酸儒之识，教子无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调戏天子，即便是你一时盛怒斩了他也不为过，今日怎么就这么心慈手软了？只因一个云嘉，陛下把为君之公允都忘了不成？

        你今儿私心这个，明儿偏心那个，天下人皆知天子凭喜恶行事，岂不为万民嗤笑？若云嘉因你处罚她亲族便隔阂与你，她这种人你不要也罢。你是君她是臣，只有你厌弃臣子的份儿，区区一个宫侍，就算她与你感情再深厚，那也是伺候你的人。别说是她，就算是我爹，就算是雍国公，也都是伺候你治天下的，哪里就十分不同了，她就值得这般让你顾及？”

        裴姐姐一口气不喘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似是真被你气着了。

        你也不敢插嘴，静静思忖过她的话，也发觉确实是自己处事狭隘无度了，忙慰她。

        “裴姐姐说的是，幸得裴姐姐训谕，朕这就下诏御史台。”

        最终，御史台罚了阮晔半年俸禄，其子阮望倡十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会试，并令阮晔好好管教，此事才算结束。

        事后不多时，云嘉也知晓了此事。她只是面色如常地替其弟称罪了几句，并没有要为她父求情的意思，倒显得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同时，你从她口中得知，她爹对她这位弟弟似乎早已失望透顶，这几年才疏于管教。她还有一位更小的庶弟，虽年幼却敏而好学，她也与这位幼弟常有书信来往，关系还算融洽。

        闻此，你这才释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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