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她是路盼儿?
云破晓心头掠过一丝诧异,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路盼儿真人和岳亮所描述出来的那个路盼儿有不小的差距,这让云破晓不得不重新调整心中的设想,再次确认:她才是真正的路盼儿。
“你好。”云破晓也伸出手。
路盼儿很机灵,见状立即将书本夹在腋下,快速走到另一侧帮忙将迷糊的岳亮扶住。
三人一起走出公寓大门。
车就停在鉴定中心的地下车库,离公寓步行只需五分钟。
借着路灯的光,三人朝鉴定中心走去。
“云姐,我们来之前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岳亮说灯光亮着,你是在家的,所以……我才擅自做主打给你的。”
刚才那个陌生电话号码是路盼儿的。
“云姐,这么晚,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这话多少有点违心。
“听岳亮说,你平常工作很忙的,真是抱歉呢,这么晚打给你,想起来还是有些唐突。只是岳亮喝得大了,你也知道的,”路盼儿朝她示意了一下岳亮的状态,笑道:“她翻来翻去也没拨出去,我才用我的电话打给你。”
“没关系,你是岳亮的朋友。”
“云姐不计较就好。”
路盼儿看起来很高兴,她的笑容很甜美,声音也像百灵鸟一样动听。
云破晓浅浅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不过她既然已经从岳亮手机里翻出了电话号码,那明明就可以直接用岳亮的手机打的。
云破晓对她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但碍于她是岳亮的室友。
“对了,云姐,岳亮可是经常和我们提到你。”
路盼儿笑着道:“岳亮一直都很佩服你。说你现在是在非正常死亡鉴定中心工作,你是法医对吗,那你一定接触过各种各样有趣的案子吧,会遇到破不了的案子吗……”
“……你和岳亮就在那边等着,我把车开上来。”
“……”
路盼儿张了张嘴,立即停止了说话,接过玫瑰花束,将岳亮扶到云破晓指定的地方。
云破晓微微叹了口气,走下停车场。
汽车飞驰在前往大学城的路上。
岳亮坐在副驾,昏昏沉沉得将头倚在背靠上,脸颊和额头都被酒精晕染成粉红色。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意,吹在脸上尚觉冰冷。上了高架桥后,云破晓便将窗户关严,又将风衣搭在岳亮身上。岳亮不耐烦得掀了一下风衣角,在座位上蠕动着扭转了个方向,靠在背靠上又睡了。
还是那么孩子气。
云破晓将视线从岳亮身上移开,掠过后视镜时,看到了独自坐在后排的路盼儿。
后排的座位其实很宽敞,不过此刻后排大部分位置都被岳亮那束夸张的玫瑰占了去。
路盼儿则抱着她精致的手提包,像只小猫一样蜷坐在一侧,仅仅占用了四分之一的位置,显得格外娇小。
车窗外的路灯光带从她脸上依次划过,明暗交织中,流出着清冷,淡漠,疏离而又倦怠的神情,而在那眼底,则深藏着一份凉薄,不像她笑起来时那样惹人亲近。
其实这样看就解释了,当初路盼儿作为插班生来到师范大学,岳亮她们寝室为什么会出现强烈的排它性。
“你平日里也挺健谈?”
路盼儿回过神,眼睛从窗外移向车内,就在光线明暗变换的瞬间,她的眼底已经带上了一层笑意,整个人又变得鲜活起来。
路盼儿发现云破晓是在和她说话,起初还有些诧异,也许是因为刚才路上她独自说了一大通,云破晓都没怎么搭理,现在竟然主动找她说话,尚觉有些不适应。
“我以后要当老师,和孩子们打交道,不健谈怎么行,你说是么,云姐。”
路盼儿回答得很自然。
云破晓笑了笑,继续开车。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一个人来樟川,还习惯吗?”
“我一个人早习惯了。”
“没耍男朋友?”
她比岳亮年纪要大,有二十四,二十五?不,也许还要更成熟。像路盼儿这样的姑娘,虽说是在读书,但气质却已经不属于学生了。
她就像是逃出山谷的小妖精,甜美中带着几分魅惑,几分乖张,还有几分撩人心弦的妩媚,她们既有耐心又有信心,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美丽又危险。
男人对于这样的女人,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相比之下,岳亮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白甜。
路盼儿难得蹙了下眉头,不过立即反应了过来,讪讪笑道:“云姐,你放心。岳亮和马裕,呵,说起来他们俩人都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我对他们这样的孩子,不感兴趣。”
这般直白又大胆的反应,让云破晓措手不及,暗暗吃惊。
后视镜里,路盼儿没有移开过她那双漆黑的眼睛。
她们两人都在通过镜子观察对方。
路盼儿实际个头不高,只不过穿搭适宜和高跟鞋的加持,让她的身材比例显得匀称,即丰腴又不显累赘,皮肤和指甲应该在做定期保养,尽管如此,宽大的指节和暗黄的脖颈表明她曾经干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粗活。
并非天生的人家富贵花,更像是一株被精心打扮过的冷杉。
“云姐,你被别的女人抢过男朋友吗?”
镜子里,路盼儿直直盯着云破晓,那种目光既不是轻佻浮夸的挑逗,也非别有用心的试探,反而带着一种坦率,甚至还带有一种同情。
云破晓从镜子里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
路盼儿也没再说话,伸手梳理了下耳边的碎发,将双手重新叠放在腿上,左手覆盖着右手背,手指轻轻抚摸着右手食指第二关节上的一块突起的疤痕。
“初中那会儿,我放学后就跟我妈在水田里割稻子。太阳晒了一整天,稻田里水都是温热的,我拿起锋利的镰刀,抓起一把稻根,妈说,镰刀要放平,才好使力,我便将腰弯得更低了些,果然一下子就能割掉一大把。我当时干得很卖力,连内衣都被汗打湿了,可我没有停下来,我总想着多干一些,就能多攒些钱,上高中的学费总是有了。”
路盼儿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有一天,我在稻田里摸索,忽然摸到一个软软的活物,拿起来才知道是条蛇,等我反应过来,那条蛇已经在我手指上咬了一口。我妈吓得大叫,跑过来帮我吸毒,我手上肿得老高,整个人晕乎乎得倒在地上,看到天边的夕阳就像一团血。”
她似乎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的光芒照在我妈身上,血红血红一片。没过多久,我妈就不行了,发了好几天高烧,刚送到县医院人就死了,死前还求我爸凑出些钱来,送我去县里读个高中,县里有钱人多,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调是极淡的,就像在讲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说完,路盼儿抬起头来,用那双狡黠的眼睛观察云破晓的反应。
忽然,她嘴角含起浅浅的笑意:“云姐不怕我说的这些都是骗人的,来博人同情?”
此时的路盼儿就像一个爱捉弄人的小姑娘,在气势上做到了咄咄逼人,内心里却在暗自期待,就像是在期待大人们在她面前出尽洋相。
“你手上的那个伤口确实是被蛇咬的,不过不是毒蛇,从印痕的形状和恢复情况上看,大概率是乌梢。至于令堂,那天可能是中了暑,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被镰刀割伤,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感染,又没能及时得到治疗,所以才会……冒昧问一句,你似乎对你母亲有些怨气。”
路盼儿立即黑了脸,不再说话了。
从后视镜里隐约可见她咬紧了后槽牙,目光也随之转向窗外。
聪明,漂亮,还特别喜欢试探人心,不过内心深处终究还是个孩子,成熟的外表更像是她的武装。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你老家是西乡县附近的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云破晓握着方向盘,笑了笑:“刚才听你说,你家里有稻田,整个大绝山区,除了几个拥有平原的县城外,绝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宜种稻子,我就随便猜了一个。”
停顿两三秒,又道:“我也是从西乡来的,在西乡出生,后来……就来樟川了。”
路盼儿依旧看向窗外,不过她的脸色看上去缓和了不少。
“听说你很早就开始工作了,一边工作一边读书也不容易,即便这样依然选择进樟川师范读书,你是很想成为一名老师的吧。”
路盼儿没有回答,云破晓就当她默认了。
云破晓打开转弯灯,转进圣灯大道,前方不远处就是大学城。
“《爱弥儿》,你刚才在大厅里看的那本书,我看你读得很细致。卢梭在那本书里强□□育需要放纵天性,让儿童的个性得到解放。说起来,这个世界要真的是个乌托邦也就罢了,否则还需要培养这么多老师做什么。至少自然天性和人为教育不该是对立的。”
路盼儿忽然瞪大了眼睛,隔了一会儿,她又将手肘撑在窗户前,视线也随之望向窗外,淡淡道:“我并不喜欢那本书,也不喜欢卢梭,他不是个好男人,也不是个好父亲,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观点,都让我觉得恶心。”
云破晓笑了一下。
忽然路盼儿抬起头来,问道:“云姐,你相信人性本恶吗?”
“人性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不能单纯得用善恶来区分,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路盼儿抬起漆黑的眼眸,目光通过后视镜,再次落到云破晓身上,她声音平静,不过却带上了几分不屑,靠在窗边,幽幽道:“心中没有鬼,自然能做到问心无愧。”
前方绿化带里突然蹿出一只猫儿,云破晓猛打方向盘。
“云姐。”路盼儿撑着前方靠背,待重新坐稳后,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小心开车。”
云破晓将车停在师大门前,保安室里的老大爷催促着她们赶快进校。
“云姐,我带岳亮回寝室吧,小柔,波比她们早就回去了,我今天也住寝室。”
云破晓看了一眼路盼儿,点头应允。
两人一起将岳亮从副驾中拖出来,岳亮睡得迷糊,叽里呱啦说着些傻傻的话。云破晓哑然失笑,路盼儿也跟着笑起来。
“好,你们路上小心些。”
云破晓扶着车门,目送她们远去,直到路盼儿和岳亮消失在黑夜之中。
云破晓叹了口气,逐渐攒紧了眉心。
手机忽然震动,是王头儿发来了消息。
云破晓急忙翻开手机。
【明早七点半,公安局要开顾唯专案会,要求相关人员到场,鉴定中心这边安排云破晓、傅渝等人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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