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家教
半个月后，宋宁他们终于接近百花地了，这些时间以来，他对陈怀玉的照顾可谓细致，一会渴了吗，一会累了吗，动不动就是怀玉姑娘怎样怎样，陈怀玉习惯后也就随他了，有时候他也会给她讲些笑话来打发一路的时间，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她笑没笑，因为她不出声。
陈怀玉自然是笑过，浅笑不出声罢了，宋宁那自然是不得而知，那不然呢，出来掀起面纱笑给他看吗？
有时候宋宁也给她讲自己的一些事，安宁这个身份下娘亲不在，所以宋宁有些时候莫名其妙就跟她提起他娘。
他的娘亲，也确实不在了，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陈怀玉每每听他提起他娘亲小时候宠他没边，稍有不开心连他父亲都要遭受无妄之灾，整个府中更是处处以他为尊，单独为他修宅子，精挑细选侍女，打雷天要吵着抱着母亲睡，父亲自然是打地铺，还有他母亲跟他讲过的许多故事，许多道理。
每次听他提及这些，陈怀玉都能想象到他母亲是何等风华，何等爱他，才能让他这般修炼天赋承担家族重担。除此之外，她有些心疼她，还有些感同身受。
她，在被师尊捡到之前，不过是个孤儿罢了，丢在在路边，什么时候死都不稀奇。
一路以来，她心中那股异样情绪逐渐生根发芽。
坊间传闻，百花地位于京都以南，相距百里，进出都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周遭有百花弟子把守，擅闯者斩。
隔着老远，宋宁就闻到了一股花香。
还未近百花地，周围路边就被种下数以百计的花，各式各样，不计其数，去百花地的路上还是有不少马车，来来往往，显然拜访百花地的人每天都不在少数。
约莫再走了半个时辰，宋宁终于是瞧见了进入百花地的那条羊肠小道。
宋宁细细看去，有不少马车依次等候，挨个递交请帖再由披着面纱、一身白衣的百花弟子进入百花地确认，半晌，得到准许的马车进，并有一名百花弟子默默在前引路。
宋宁看着前方庞大的马车群，头疼不已，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当即他清了清喉咙，对陈怀玉问道：“怀玉姑娘，前面就是百花地了，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在这里等等接应的人来？”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反正小爷我不想等了，你拿个主意吧。
陈怀玉一手撩起帘子，递出一物，宋宁接过，发现这正是那日她送自己的令牌。
“进去吧。”
宋宁笑着点头，驾车从队列中脱离开来，直奔入口。
“嘿，又一个愣头青。”
“这是哪家豪门？家主亲访吗？”
“驾车的才凡境三品的修为，还家主呢，那家家主这般寒碜？”
“有好戏看咯。”
不少人都对此抱着看戏的想法，也有少数人看着这豪华的马车若有所思，寻思着是否能够上前巴结巴结跟着进入百花地。
“来人止步！”
走到跟前后，两名百花弟子喝到。
宋宁微微一笑，伸手去掏那块令牌。
“懂不懂规矩？你爹妈没有教过你凡事要先来后到吗？后面排队去。”一名百花弟子突然出声道。
张琦心今日心情很不好，作为京都七大豪门之一的张家中人，入门百花地一年有余，却在不久前因为一些她认为是鸡皮蒜苗的小事被七长老亲自罚去看守百花地入口。
堂堂张家大小姐，即便不是嫡出，可张家威视摆在哪里，跑来看大门算怎么回事？再加上今日居然有几个京都熟悉的世家子弟前来拜访，居然认出了她，这传回京都，她日后还有何颜面？
所以她此刻心情很不好，恰巧宋宁赶上了。
但她可能不知道，她所说出的那句话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宋宁笑容慢慢收敛，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言语间毫无语气波动，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张琦心此刻显然是不管不顾了，这时候居然还有人拱她火，即便是庶出，她从小在张家也是养尊处优，但来了百花地却是处处受限，即便学到了一些真本事，她仍旧不满足。
“我说，你爹妈没教过你凡事要先来后到吗？后面……”
轰！
一股骇然气息突然自宋宁身上爆发，他左手掌心中一枚符文闪烁不停，逐渐暗淡，宋宁境界节节攀升，四品，五品，六品，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接连提升三品。
张琦心瞳孔急剧收缩，修为不过凡境五品的她此刻突然感觉被他的气息牢牢锁住，下一刻就要对她出手一般。
这人，境界怎么会？！他想干什么？百花地前对我出手？疯了？
就在即将突破七品的时候，一只洁白玉手从马车中伸出，在宋宁肩头拍了拍，一股暖流顺着宋宁肩膀向下汇聚游走，强行压制住那股即将突破的境界，打散那上窜下跳的符文，最终将其逼回其左手掌心，那道符文就此隐匿不见，宋宁的气息也突然萎靡下来，不过他仍旧死死盯着张琦心，双拳紧握，面无表情。
陈怀玉在离王府比武中就不止一次感受到了宋宁手中的符文气息，以及他默默踏出的那一步，从小她就很细心，观察入微的本领远超他人。
凭借她的阅历，她能辨别出那道家手段，她不知道这到底对他有何负荷，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做，所以在比武台上她不曾一刻小瞧对手，全力以对，即便是面对中六品巅峰的佛门三师兄她也不曾后退半步，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让他用那般手段。
她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这半个月来，在他细致的照顾下，一声声的怀玉姑娘中，她确定了那是什么。
起于救命之恩，沉沦于声声怀玉姑娘。她很喜欢他这般叫她，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百花圣女，所以每次听到他叫自己怀玉姑娘，她很开心。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陈怀玉走出马车，突然从宋宁手中取下那枚玉牌，即便触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掌，这次她也毫不在乎。
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头一次，声音很是温柔地对他说道：“交给我来，好吗？”
负责看守百花地入口的弟子在看到这位女子以及她从他手中拿出令牌的瞬间，几乎同时单手虚按胸口，齐齐跪下，毕恭毕敬，朗声道：“恭迎圣女！”
宋宁低下头，看不见神情。
周围其他人却是傻眼了，一个个如遭雷击，特别是张琦心，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连面对圣女的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些人肠子都悔青了，那可是圣女啊！先前若是不犹犹豫豫……
“你叫什么？”陈怀玉转身，声音冷清却不容置疑。
张琦心好歹是大家子弟，很快反应过来，单膝跪下：“回圣女，弟子张琦心，一年前入的百花地。”
“张琦心？张家偏房？”
“张家又如何，那般作态，怕是张家嫡女来了也得低头，这可是百花地啊，百花地主连皇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咱们南唐除了那位剑仙之外的第二高手，这一代的百花圣女听说被百花地主宠爱有加，她能怎样？”
“嘿，有好戏看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陈怀玉毫不在意，她低头再次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即日起，剥夺你百花弟子身份，且你们张家这一脉需要给我一个说法，看看我爹妈到底教没教过我先来后到。”
陈怀玉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稍微停顿后，她继续沉吟片刻，丝毫不顾及张琦心此刻脸色惨白，面如死灰的模样，继续道：“除此之外，跟他道歉，三叩首，否则，你走不出这里。”
陈怀玉说完远处有人破空前来。
“那是……执法堂长老，百花地二长老，三长老，七长老，这下好了，张家这一脉算是把百花地得罪死了，嘿。”
围观的有些眼力见不错，远远就认出了来人。
“怀玉回来啦？”为首一人没有披面纱，靥笑春桃今，云堆翠簪，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还未到她跟前，其传音却是先到一步。
柳环衣，执法堂长老，也是除百花地主外最偏爱她的长老。
陈怀玉看向来人，点点头，执晚辈礼：“见过诸位长老。”
柳环衣落地后拉着陈怀玉转了好几圈，左看右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宋宁和神情满是不安的张琦心。
“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找门主。”百花地中都称呼百花地主为门主。
陈怀玉轻轻挣开柳环衣的手，轻声说道：“环衣师叔。”
柳环衣略微有些疑惑，随后看向周遭，这才注意到宋宁和地上一脸不安的张琦心，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很快就有负责的弟子上前告知全程，没有半分虚假。
柳环衣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面无表情，冷声道：“咎由自取。”
七长老此时也眉头紧锁，前些日子给了张家一个面子才并无过多追究，这才几天，就这般口无遮拦？
“张琦心，你可知罪？”七张老开口。
张琦心眼见连自家打了招呼的长老也开口训斥，竟横生一股倔强，起身反驳：“我有什么错？他一个不过凡境三品的人直接驾车闯来，又没有第一时间出示圣女令牌，难不成我不该拦下？！”
柳环衣轻描淡写看了她一眼，一股恐怖的威压直接将其再次压倒跪地，这次却没有看她，而是转身看向众多看守入口的弟子：“我百花地何时起有了仗势欺人的规矩？”
来者皆是客，上来什么都不问，直接一句你爹妈教养算怎么回事？这就是百花弟子的修身养性？不是活活让人耻笑吗？
跪成一片的百花弟子无一敢动。
“今日起，再有此番情况出现，各自去执法堂领罚。”
“是!”
柳环衣神色稍缓，再看向宋宁：“这位公子受到这般待遇，属实是我百花地失了礼数，还请入谷内一叙，容我百花地赔个不是。”
周围的看客包括一些百花弟子皆哗然，百花地竟然为了一个车夫赔罪！还是由长老亲自接待!
再联想到之前他和百花圣女之间的举动
这简直，闻所未闻。
这人是谁？
对于亲自接待宋宁，柳环衣也有自己的计量，如若门内这般恃强凌弱的场面时常发生，百花地日后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所以她不单单是表达歉意，更多是一种表态，即便事你京都七大豪门之一的张家，来百花地也得守规矩，百花地绝不容许任何人恃强凌弱，只要这一点信息传达出去，不管在何种境地，百花地都站理。
更何况
她有意无意在宋宁和陈怀玉两者间看了又看，他们这关系不一般啊。
张琦心仍旧不服，挣扎起身却又再度跪下。
柳环衣却没有理会她，直接问向陈怀玉：“怀玉，你看这样可好？”
陈怀玉摇摇头，眼神坚定：“道歉。”
柳环衣点点头：“这是自然。”随后那股威压自张琦心身上散去。
张琦心半跪在地，不住咳嗽，使劲把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要她道歉，不可能，她没错！为什么都认为是她错了！
好吧，就算一上来说了他父母有错，但他就是没有排队直接走上来了，谁知道他有令牌啊!怎么都觉得是我错了？
“怀玉姑娘，还有这位神仙姐姐，要不算了吧，仔细想想，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示令牌，说起来是我失礼在前。百花地我也就不进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去京都，辜负神仙姐姐的一番美意，待我处理完京都事后再登门道歉。”宋宁神色平静，言语间谈不上喜怒哀乐。
陈怀玉转身，一言不发，用略带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宋宁却只是对她笑了笑，在众人惊骇且不敢相信的目光中，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陈怀玉如遭雷击，两霞绯红。
这……这，他怎么敢的啊。
心中慌乱的同时，她心中却也有诸般欢喜，只不过没有变现出来罢了。
柳环衣和几位长老看得也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更别说周围访客了，这可是大消息啊，百花圣女疑似跟一个凡境三品的人互有好感？这人凭什么啊？不过三品的修为，难道就因为他有一副好皮囊？天道不公啊！
张琦心此刻却是丝毫不领情：“谁需要你假惺惺的！”
围观众人纷纷扶额，这地主家的傻女儿啊，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啊，不下就算了，还要这般说，这不是……厕所提灯么。
果不其然，陈怀玉转身，没有任何废话，抬手一掌落在她身上，张琦心身形宛若断了线的风筝。
“你……你废我修为！”张琦心惊恐地发现她的境界在跌落，从五品跌落到三品，一如她入百花地前的修为。
“既然逐出百花地，百花地的修为自然得废去。”柳环衣开口，不容置疑的语气，随后招来一名弟子：“去京都通知张家这一脉来领人。”
做完这一切，柳环衣再次邀请宋宁，不过还是被他拒绝了，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抬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走啦。”
陈怀玉整个人再次呆住，连同几位长老和周围来的访客一起愣住。
这人，有点生猛啊。
公子世无双啊。
宋宁却是调转马车，缓缓离去，脑海中两个字挥之不去。
宋宁嘴角苦涩。
家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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