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年独行
“好！好！好！”
老乞丐依旧躺着，但却爆发出逼人的气势，连道了三个“好”字。
周七斗将他扶起，细心地用干净的池水，洗去了他身上的污垢，做完这件事，师徒二人对视了许久。
老乞丐饱含欣喜地出了一口气，道：“虽然只是代人授徒，但你既然诚心诚意拜我为师，我自然也有东西教给你，在此之前，我得让你知道为师的名号，你且看仔细了。”
周七斗有些不明白什么是“代人授徒”，不解地看着老乞丐。
忽然间，周围安静到了极点，隐隐有某种韵律被牵动，安抚着周七斗的内心，使之与自然呼应。
随即，他就看到了瞠目结舌的一幕！
老乞丐的脑门上，所有的污垢尽数散去，周围的韵律汇聚而来，渐渐在他的额头，显现出一个金色的图案。
那是一朵金莲！
金莲！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金莲！
修士到了升元境，额头就能显现出独一无二的绿色徽章，御尊境为银色，天穹境为金色！
若要问金莲是谁的徽章，恐怕三岁小孩都会毫不犹豫地指着家里的神像告诉你：“你当我是白痴吗，谁不知道金莲是医皇陌白丁的徽章！”
“师父您……您……”周七斗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他知道师父不是普通人，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甚至忘了自己想要询问“为什么第一次修炼，就连开十六窍”这个问题。
“传说两百年前，医皇曾为圣皇疗伤，并指导苟千方修炼丹术，当时他便坦言自己已经四百五十岁，时日不多。按照天穹境五百岁的寿命来看，绝对不可能现在还……师父，难道你晋升传说中的谛尘境了？难怪我在你身上，一点真元波动都感觉不到！”
周七斗感觉全身发麻，谛尘境，那可是传说中离神最近的境界！
“唉，罢了，干脆告诉你吧，免得你日后缠着我问。”
陌白丁眨了眨浑浊的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开口道：“这个世上本没有丹师，直到有了我……世人说丹师最高为七品，那是因为我这一生，最高只炼出了七品丹。我一生浸淫炼丹之术，从一品到七品，都全靠自己摸索。你也知道，修为越高，就能活的越久。为了炼丹，我不断服食丹药，强行提升修为。在三百九十岁的那年，我炼出了六品丹，我以为那就是丹药的最高品级，没想到不是……
“可当时我只有御尊境的修为，只剩下十年的寿命，来不及了啊！因为过度依赖丹药，即便是六品丹，也无法帮助我提升到天穹境，必须得是七品丹。可这就产生了矛盾，不到天穹境，我怎么可能炼出七品丹？后来，我花了最后的十年，四处寻找先人遗迹，终于在最后一年，让我找到了他。他答应助我升上天穹境，甚至还可以再多给我五百年的寿命，只需要我帮他一个忙……”
“他真的做到了，你能想象吗，他只是答应给我天穹境的修为，眨眼间，我就真的晋升了天穹境！随后，我顺利炼出了七品丹，但我又发现，七品之上，还有八品……我一直摸索八品丹的炼制方法，直到又过了九十年，我到了四百九十岁。”
“嘶……”周七斗觉得自己对修炼的理解，被彻底颠覆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随手把一个御尊境的修士，提升到天穹境？
他甚至都不敢问，生怕触犯了某种不能触犯的东西。
“就差一步，我就差一步就能炼出八品丹了，可他们等不及了，他们以为我五百岁必死……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探查不到我的真元，是因为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真元，我甚至连洗髓境都不如。”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们夺走了，留给我的，只有漫长的五百年岁月。”
“两百年了，我几乎忘掉了对他的承诺，在你出现之前，我甚至怀疑他想要找的徒弟，根本就不存在！”
陌白丁挣扎着站起来，正色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血脉并不是死脉，而是天绝脉，又称‘逆脉’。你的血脉强度，跟天下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你的修炼之路也跟天下人不同，我方才给你念的口诀，名为《戒生决》，是他传给我的。这两百年来我也无数次参悟过，一无所获，而你，仅仅十天就领悟了，我找对人了。”
“人体内共有大小共二百一十七颗“窍穴”，从一级到五级，数量逐级翻倍，洗髓境需要激活七大窍穴，这便是修炼的开端。”
这些常识，周七斗早已了然于胸，真正关于“逆脉”的修炼方法，是陌白丁接下来的话。
“别人的血脉之力，都聚集在一级窍穴周围，而你的血脉之力，生来就游离在最外围的五级窍穴附近，寻常的方法是测不出来的。”
“逆脉的修炼顺序，与常人相反，需从五级窍穴开始，也就是说，单单洗髓境，你就要开启整整一百一十二颗窍穴。”
周七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洗髓，就开启了整整十六颗窍穴。如果以十六颗为一组，那么一百一十二颗窍穴，可以分成七组，正好对应洗髓境的七阶。
“这次洗髓顺利，所耗之巨大你也看见了，如今我空有境界而无修为，你接下来的每一步，恐怕都是千难万难。逆势而行，从来都是如此。”
周七斗发出一声长吁，陌白丁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比如那个能给他五百年寿命的“他”，比如那些夺走他一切的“他们”，周七斗很想问，但他知道不能问。
身为炼丹术的开山鼻祖，陌白丁这一辈子，配得上“壮烈”二字，他不想把这两个字换成“悲壮”。
永无止境的炼丹大道，就像一座座高山，而陌白丁，就是手执开山刀，披荆斩棘的独行者。他义无反顾地攀登，再攀登，就这样耗尽了一生的年华，痛苦，却满足，炼丹是他活着的唯一的意义。
周七斗能想象，当陌白丁发现七品丹之后还有更高的丹药时，必然是欣喜若狂的，因为他还有五百年。
只可惜，“他们”把这个攀爬了一生的老人，狠狠地按倒在地，将他活埋在了山脚。
多出来的五百年，尽是折磨。
周七斗忽然理解了陌白丁的疯癫，这是一个失去信念的老人，唯一能麻痹自己的方式。
“我在山下苦等两百年，”陌白丁似乎知道周七斗在想什么，他伸出手，盖在周七斗的头上，“不知道余下的三百年，你是否能替我……”
“师父，不管剩下多少座山，我都会背着你爬上去的！”
背着你爬上去！
乌云渐渐散去，垂垂老矣的陌白丁，眼中忽然迸发出一个独行者才有的孤傲与决绝，那遍布沟壑的脸庞，仿佛瞬间焕发出无穷无尽的生机。皎月、繁星、苍穹，都陡然苏醒过来，山川、河流、草木都唱起了赞歌。
他叫陌白丁，他活了七百岁。
他忽然气势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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