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远古北氏
“这是您家小子？”北明泽似乎也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但面对这种情况，她实在是不知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继续灭口？那自己是真的别想在先天间混了，至少在成均是待不下去了，而且当着人家爹的面动人家儿子，这也有些太过了。
可他要是活着，石榴怎么办？她前途大好，背上通缉犯这种罪名就是一生的污点，她年纪还那么小，难道今生都要四处躲藏？
石榴是必须保住的，北明泽坚定了这个前提，但要保证这个前提，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全部灭口。
她看向祠堂外，按外面的人头数规划着招式，眼神逐渐阴冷下来。
可是！外面站着的是她一直以来最尊敬的学者啊，她可是从小读着他的作品长大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教导自己的学傅。
她看向明许顾，对方的脸上从头至尾都没有表现出恐惧与嫌恶，无论这表情是不是强装出来的，无论这表情下面是什么想法，都同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北眀爻以外的人认可时的一样。
学傅的那一次认可，作为他的学生，北明泽没齿难忘。
她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脑中天人交战间，第一次反省到自己好像是真的造了孽。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北明泽叹了口气，拔出长剑，果断划过了无限符号。
两个时辰前，站在院子后门处的北明泽睁开了眼睛，她熄灭了脖子上的无线图腾，等待了一分钟后，穿梭到了后天间。
北眀爻拉下帽子，把长岁辫从卫衣中拽了出来，看到从无限符号中走出来的北明泽，顺手把外卖递了过去。
“时间卡的挺巧啊，你要是稍微早来一点，可能就被邻居看见了。”
“我刚回来。”
“……怪不得。”北眀爻没有细问原因，一是不想从她那问出什么疯子行径，以免自己忍不住发火，二是他即便再熟悉无限循环，也没有能力能让他平静地听自己的亲妹妹讲述她的死亡。
北明泽自己倒是根本无所谓，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开外卖包装，将自己喜欢的口味拿了出来：“今天晚上不能去极乐地阁了，恒晷组的在钓鱼。”
北眀爻没什么太大反应的“唔”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
两人沉默地吃完东西，穿梭回了先天间。
“我先去极乐地阁把刘酒他们带来，回来后一起去半规楼。”北眀爻伸出手去，想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北明泽立刻躲开，嫌他烦人。
“去半规楼做什么？”
“事务所团建。”
半规楼里，几人坐在了一楼的大堂中。
“原来半规楼里面是这样的啊。”安石榴张着小嘴仰头惊讶地看向天花板，上面雕饰的仙家席宴栩栩如生，随着视角的变换，上面端着玉盘的仙子似乎马上就会飞落下来。
“为什么要叫半规楼呢？”
“密林含馀清，远峰隐半规。”北眀爻道：“半规红日，金乌环山。”
安石榴点点头笑道：“确实很像呢，都是半圆形的太阳。”
北明泽和刘酒对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等待上菜的时间里，两人一直在互抄作业。
阿月浑子看看刘酒和北明泽，又看看一旁北眀爻那谪仙样，不免对安石榴道：“你看看爻哥，再瞅瞅老大和北明泽，有时候我真觉得有血缘关系的是他俩。”
北明泽和刘酒都嫌弃极了，迅速从抄作业的伙伴变成了仇人。
阿月浑子继续对安石榴道：“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在做生意上，北明泽和爻哥确实是亲生的。”
北明泽怒了，去揪阿月浑子的领子：“那就是无论怎么比，我都是最不怎么样的那个？我看你是活拧巴了！”
阿月浑子急忙拿安石榴做挡箭牌，自己则拼命地向后缩去：“没有没有，倒也没有。”
打闹间，一群人从远处的宽阔楼梯上下来，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北明泽手下龙飞凤舞地糊弄着作业，眼睛还不忘凑热闹，突然，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在最前的几人中，明许顾的身影格外显眼。北明泽感到脖子一阵剧痛，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都这么避了还没避开，北明泽有些郁闷。不过这半规楼离刚才那生肖神祠堂相距也就不到一里，怪不得刚才明学傅那么快就赶到祠堂了，原来是在这里办宴。
家族聚会啊，北明泽盯着他们，默默想着。这样和睦美满的家族，在刚才自己做出了那个决定后，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和美被打破，喜宴变丧席，从岁岁常相见，变成活在记忆中。现在说笑的那群人，都会为失去了那一个人而极度痛苦吧，那会是怎样的痛苦？
人最终都会离开的，死亡的对立面只有活着吗？
她对二者好像都没有确切的感受，就像刚才自刎时一样，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以外，她没有任何其他感受，对于她来说，死亡只是存档，而本该动人至极的生，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读档罢了。
北明泽有些发冷，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一直都在闭目关听的活着，像被包裹在一个茧中，对外界少有感受，只是在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存活。
因为无限循环，她从未真正明白生死的意义。
从半规楼出来，才发觉清明节真的到了，沿途都是火光，那都是正在燃烧的记忆。北明泽和北眀爻在烟雾与纸钱中穿行，耳边飘来了无数的真情与思念。
北明泽听着，走着，好像走过了几千年。这是事生如事死的千年，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以死育生，以祭教礼，竟然连这个时候都在进行传承。
她好像也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了九州祖先崇拜的真正涵义。
两人出城，驾着御风卷轴去往深山。
走在山林的最深处，四周黑暗静谧，像是来到了时间的尽头。行进许久，头顶上方才豁然开朗，原是在这山谷之上，夜空终得以显露出来。
二人停下脚步，无限图腾燃烧，面前的夜幕被撕破，前方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碑林。
这是远古北氏族墓，没有它确切出现时间的记载，因为就连族谱都断断续续，但从最尽头的那座古碑上来看，它诞生在炎黄之前，在上古之前，在一切之前。
北眀爻带着北明泽来到了最新的一处石碑前，声音轻缓，像是怕打扰到沉睡的族人：“我在赤峰发现了这位先人，枯骨中的分间罗盘，足以证明他远古北氏的身份。”
“他什么都没发现，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什么有价值的都发现不了，就这样寂静地死去。”沉默良久，他继续道：“我也什么都没发现。”
北明泽摇了摇头，想开口安慰，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远古北氏一直在寻找破解家族诅咒的方法，在几千年前终于对此有了头绪，那便是回到远古。
所以远古北氏的族谱上不光记录着北氏的族人，同时还记载着每位族人的寻找回到远古的方法。使命一代代传承，每个不愿屈服于宿命的远古北氏，都会沿着前人的路线走下去。
只是在这么久的时间摧残之下，线索变的又多又杂乱，并且由于各种原因，无论是在探寻的过程中遇难，还是因为诅咒而突然死去，族人突然的逝去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所以后面的远古北氏在寻找新线索的同时还要为先人查缺补漏，北明泽与北眀爻便是如此，一直在探寻新线索的同时，还在族谱筛选突然中断的有价值的线索。
在这场与时间的战斗中，很不幸北氏只能用人海战术，毕竟不是所有秘密都是有藏宝图的，有头绪的只是万分之一。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北氏族墓中的墓碑数量远远不够这么多代族人的数量。
苍穹之上的星辰静静凝视着山谷，似乎感受到了这世间最后两个远古北氏的孤独与绝望，轻轻的叹息隐匿在风中。
北明泽摸了摸脖子上的无线图腾，指尖沿着无限符号焦虑地画着，心中一阵悲哀。
时间循环，无限重生，这从来就不是无偿的，代价就是循环的时间需要从寿命中扣除。
但远古北氏的寿命，从来都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无论他们是否使用无限循环的能力。
寿命是二十五以内的随机数字，再加上循环扣除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在得知到这一家族诅咒时，从焦虑，到愤怒，再到麻木，这是大多数远古北氏短短人生的心路历程。
“我不去成均上学了，我要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中。”寒夜清冷，北明泽却无比焦躁。
“我们已经谈论过这个问题了，我们是很快会死，但要活过！尽力感受过这世间的一切再死！”宿命的纠缠，让北眀爻也有些烦躁。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是我说的！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们破解诅咒的最终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活着吗？难道不是为了像个正常人一样长长久久的好好活下去吗？”北眀爻少见的生气。
在看见北明泽仍然因为焦虑而拼命用指甲划着无限图腾，红肿的脖子上已经出现血痕时，北眀爻愤怒地抓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只是一味地被宿命驱使着活，不如去死。”
夜风吹过，北眀爻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有些无措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们是最有限的，也是最无穷的。”
他紧紧注视着北明泽的双眼，声音充满信念：“我们是无限。”
御风卷轴上行，北明泽最后回望北氏族墓的方向，似乎有远古的风从中吹来，让夜幕下的山林颤动着，形成一阵阵黑色的波涛，在山间汹涌地翻滚。
远古北氏，她的家族……等等，明氏是家族，北氏是家族，九州也是家族。北明泽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死的对立面不止有活，还有生。
死，活，生……
祖先崇拜，永生。
她模模糊糊的，好像触及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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