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萧尘，你在看什么？”
霭霭云顶，仙人居所。宏伟的宫殿彼此相接，流云飞瀑、复道连廊，灵气氤氲间，一站一坐着两道白衣身影。
卫萧尘回头，神色冷谈道：“天有异象。”
林月衍停了手中拭琴的动作，起身走到道侣身边，神情微讶，“这……有道友飞升？”
凡有人历劫飞升，仙界皆会有所感应。
天生异象，则仙人列班。
“不像。”卫萧尘道。
林月衍沉吟片刻，面有疑惑，“确实不像。”
她又有些忧虑，“这是何意？仙界已近千年无人飞升，自从毓淩陨落，只得我们三人。魔气暴动，仙家无人，真是……天不佑仙门。”
卫萧尘召出佩剑，点开两界裂隙。
“去哪里？”林月衍叫住他。
“下界，诛邪。”
林月衍欲言又止，“近日为何这么频繁……”
“走了。”
卫萧尘抬脚步入裂隙，转瞬消失。
云端上，白衣仙者风姿绰约，无声叹了口气。
众生惶惶，苍生悚惑。
几乎像是，千年前那一场大混战的重演。
毓淩……
她眼前现出一道挺拔凌厉的仙者身影，执剑望苍天，朔月剑所到处，河山皆平。
如果你还在世，当拿此等局面如何呢？
安即墨跟着江寄余看过去，饶是她见过几次此等阵仗，胃里也开始不住地翻江倒海，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江寄余微微恍惚。
少年尖利绝望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尚未长成的单薄身躯被争相撕咬，扯成数块。血如飞瀑，青稚的面孔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咬痕，与眼前残缺的尸首重合。
魔族嗜杀，喜啖人生魂。七窍通魂，低等魔物在吸食魂魄时，往往将人面孔噬咬得骨碎肤裂。
无论高等低等，死于魔族之手，人无往生。是以千年前一场魔乱，轮回迟滞，地府几空。
抬架上死去的多名修士，不仅□□残破，魂魄也已经被分食殆尽了。
她移开视线，问安即墨：“像今天这种魔乱，出现的频率多吗？”
“不多吧。”安即墨回忆，“每月大概一到两次。”
每月一次还不多？
江寄余几乎想发笑。
她作为仙首坐镇仙界的六百年里，魔族可是无一人胆敢无她允诺，而私越歧山的。
她是死了，天上另外三个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为何会如此？仙界无人来管吗？”
安即墨表情有些奇怪，“唔？几位仙尊也会下界诛邪，但是这……诛不完啊。”
“无法诛灭？”
江寄余察觉到些许端倪，“安小友，我曾受伤闭关温养，不久前方才出关，许多事尚不知晓。敢问这魔物越山，是从何时开始的？”
安即墨顿悟。
看来这伤养得不怎么样，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前辈这问的可就久远了。三百年前死涧暴动，毓淩仙尊舍身成阵，从那之后魔气突然暴涨，魔物越出歧山防线，在人间肆虐。
“同时幽冥鬼门大开，妖物一夜滋长，天下灵气骤竭，仙门灵脉本就稀少，至此一再萎缩，几近枯扼，邪物于是在人界纵横无阻。”
三百年了？
江寄余拧眉，“歧山防线没有防住？”
“没有。”安即墨叹息，“当时的守军几乎被魔潮屠戮殆尽，防线还是后来潇月仙君带人夺回来的。”
又是一次血屠……
她轻叹，又听到熟悉的名号，终于感到一点安慰。
“池云玠？他仍未飞升么？
安即墨惊讶于她居然对渡劫大能直呼其名，“没有。”
潇月仙君池云玠，江寄余一手教导的亲传弟子，扶桑接任掌门，天资聪颖颇具根骨，又勤奋不倦。照她来看，早数百年前他就该位列仙班了，没想到三百载时过境迁，仍未能成，想来此事也须有一定机缘。
“而且……”安即墨又道，“就算防住了歧山也没用，现在魔气在人间滋长，不少魔物都是于人界直接诞生的。”
江寄余顿感不妙。
魔族由魔气孕育，须得魔气足够浓郁之地才能诞生。而这种地方，无一例外全在魔界。
魔气暴涨她不陌生，上一回正是在天魔出世之前，魔气凝结汇聚，如洪决堤，魔物冲出歧山，众仙门修士纷纷奋起反抗，与魔族厮杀，直接酿成持续数百年的那一场大混战。
可即使是那一次，魔气也从未浓郁至人间诞魔的程度。
在死涧暴动之后……
二者有什么联系？
无论如何，她必须尽快赶往死涧查看。
越往山下走，遇到的修士越多，从四面八方下山，汇集到弟子宿。大部分人都是形容狼狈，身上伤口纵横狰狞。更多的是已经无法行走的修士，被人用抬架送下山。尸体被统一堆放到一处，一字排开，足有数丈长。
下山的修士全部停在弟子宿前的岬口外，江寄余扬首看去，见前方三五个修士站在峡口两侧，手中拿着比剑坠还要细小许多的金铃，其余修士列队一个个通过，有些被放行进入，有些则被扯到一边。
峡口边已经堆积了数十名修士，俱是垂头丧气，面如土色。
江寄余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安即墨神色难掩愤恨，惊道：“测魔气！看谁没有诛魔。今日怎么突然要测这个了？”
上了山还不够，这是要逼死他们吗！
江寄余目光移到远处，见另有一群修士，双手被缚，跪于地面，身后修士举鞭挥下，惨叫声不绝于耳，蹙眉示意安即墨，“那边呢？”
“惩戒，铃响后他们没有上山。”
人流缓慢移动，她们刚好行至峡口前，修士手执金铃往二人身上探来。
安即墨脸色煞白，紧盯着金铃。
金团微微一动，一声轻响。
她喉头一松，找回呼吸。
洞穴里浓郁的魔气有些沾在她身上，触发了金铃。
旁边的金铃则颤动着狂响起来。
江寄余侧身退开一点，让开修士几乎戳到她身上的手。
执铃的修士颇为讶异，他探知此人无甚灵力，以为不过是个练气前段的弟子，没想到居然也能诛魔。
他随意挥手，示意二人过去。
旁边的鞭笞仍在继续，惨叫声已经衰弱不少，鞭打的声音却没有减小分毫。涓细的血流一直流到江寄余脚下，染红了鞋底。
她想了想，转身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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