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暌违
易九走入门中,已有一位小童守在门后等着他了。与刚才在阶梯上看到的扫地小童并非一人。
见到易九,小童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向他作了一揖,道:“易师兄。”
易九本就对名门之内的事物没有多深的了解,如今记得的,也只有六年前同他有过交往的一些弟子,眼前的小童并不在他的认识范围之内,这叫他不自觉地感到窘迫起来。
“师弟。”他不安地回了一句,“掌门呢?”
“掌门手头有要事处理,一时难以脱身,请师兄先随我前来,暂作等候。”这小童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一板一眼,他说完,垂着眼侧过身,示意易九跟上。
易九环顾了一圈四周,门内弟子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这里,若易九回看过去,对方便立刻移开视线,与同伴低声说起话来。
莫名地让人心慌。
他明明是功成归来,却总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似的。
小童将他领到掌门的炼丹室,让他在这里稍加等候。
易九还来不及好奇为何要将他带来炼丹室,那小童便已经一溜烟地离开了,留下易九一个人原地发懵。
在易九还没被送到魔尊身边之前,他也曾来过这炼丹室。
那时他刚从长达一年的昏迷中苏醒,醒来的时候,人就在炼丹室地下的冰棺里,当他双手双腿打着颤从地下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无数的经幡从梁上垂下,屋中虽有通气用的小窗,却没有风吹进来,那静默地吊在房梁的幡布,像是无数吊死的冤魂,在地面上形成了无数个形状怪异的影子。
经幡的下面放着一口巨大的鼎,便是用来炼丹的了。
屋子的一角靠着一排柜子,里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书简或是书册。大抵是古往今来那些灵丹妙药的配方之类。
因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又没别的能干的事,易九便走到书架地下,随手抽了一册看上去经常被人翻阅的书册出来。
深靛色的封面上写着“名门谱系”四个黑字。翻开一看,不是药方,而是一本类似名册的东西,泛黄的纸张上,用蝇头小字记录着一个个名字,下面则登载着名字主人的重要经历。
易九随手翻到的那一页,页眉写着洪世二十四年——那正是八年前,也就是正派被灭门那一年的事。
一翻便翻到这一页,并非什么机缘巧合,而是这一年里显然发生了不少事,这一页的内容因此有不少增改,想来是本来就经常被翻动,在书页之中留下了印记。
易九试图在那上面寻找自己熟悉的名字,然而并没有什么收获,唯一有一些印象的,便是几位师尊各自座下的大弟子的名姓。
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名叫乐闻东,另一位师尊门下的则叫邹闻南。这两人在洪世二十四年都参加了正派被灭门后的善后任务,随后又被任命讨伐魔尊,无功而返。
在易九醒来后的那一年里,乐闻东就经常跟他说起当时的惨状,以及追讨魔尊时,在下世的新奇见闻。
在这一页的中间,出现了一个陌生,但是让易九无比在意的名字。
——魏闻西。
当他得知门内的两位大弟子,一人名为乐闻东,另一人名为邹闻南时,还以为这两人的名字不过是巧合而已,如今又叫他看到一个魏闻西,据谱系记载,他是名门第三位师尊的大弟子,如此看来,“闻”字应当是这一代大弟子的辈字。
但好生奇怪,为什么明明只有三位大弟子,却要以四方命名。东南西已齐聚,却唯独缺北,一般来说,在他们讲求卦数方位的仙门之中,理应不会让这样的缺憾出现才对。
易九的目光往下移了几行,在魏闻西此人的记载的最末尾,看到了“死于正派灭门之案”几个字。
原来是已故之人,怪不得他从未听说过。
只是,一个名门之人,为何会死在正派的灭门之案中?莫非他当时也在正派?若是如此,应当与失忆前的自己有所交集才是。
易九在嘴里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想看看这样能否唤醒与这个名字有关的回忆,却依然记不起任何事情。
他将书册往后翻了一页。
书页正中,一大片浓黑的墨迹触目惊心。
有一个人的名字和事迹被抹掉了。
易九翻到前一年的记录,再前一年的记录,更久之前的记录……在魏闻西的后面,永远有一片沉重得让人窒息的黑色。
吱呀——
正当易九暗自诧异之时,炼丹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匆匆地闪了进来,将门虚虚掩上,直奔易九面前。
来人一身名门的弟子服,白玉头冠将黑发高高束起,不是让他在炼丹室等候的掌门,而是掌门的大弟子,乐闻东。
“大师兄。”易九捧着书册,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他在正派认识的人不多,同属掌门门下,当年又对他照拂颇多的乐闻东算是其中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个。
“易师弟,你真的回来了!”乐闻东伸手扶住易九的肩膀,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惊喜之情,“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易九摇摇头:“为民除害,为正道除害,这是我应该的。”
他垂下眼,目光自然就落到了涂着墨迹的书页之上,于是又抬起头,有些突兀地说:“大师兄,我有件事想问你。”
“怎么了?”
“门中可有名为闻北的弟子?”
“!!!”乐闻东霎时间睁大了眼,“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个名字?”
看到乐闻东的反应,易九便估摸着是真的有“闻北”存在了,他将手中的书页展到乐闻东面前,说:“门中三位大弟子,取闻字辈,又各自以东南西为名,却独独却了北,这不合常理,偏偏这书中有一人,被划去了性命,又刚好被列在‘闻西’之后,我就猜,这人会不会是闻北。”
乐闻东松了一口气,露出“什么呀”的表情,用手指弹了一下易九的额头:“你以为这是数术里面那些找规律的题目呢?”
易九面露不解,一副执意要讨一个答案的样子。
乐闻东大义凛然、义正言辞道:“没有。”
“那这——”易九刚想说这书册之中被涂黑的部分究竟写了谁的名字,忽然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糟了!忘了正事了!”乐闻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拉起易九的手,急急忙忙地往炼丹室的里间跑去。
进了里间,又麻利地拉开地下室的门,对易九催促道:“快进去。”
“怎么了?”易九一脸莫名。
乐闻东却不由分地按着他的头,把他塞进了地下室,随后自己也跟着跳了进来,落地前还不忘记把那门板给盖上。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便是存放冰棺的那个地下室,室内没有一丝明火,只有摆在正中的那具冰棺,荧荧地发着些亮光。
“先赶紧走再说!”乐闻东推搡着易九的背,将他往黑咕隆咚的角落推去,“这个方向上有一条地道,咱们先从地道逃出去,我再一边跟你说。”
易九根基不好,夜视能力自然比不上乐闻东这种从小正经修炼到大的,被乐闻东在身后催促着,胡乱地向前走了几步,结果一头撞到了墙上。
“六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笨!”身后的人用手压住他的脑袋,往地上按去。
易九的脸差点要贴到地面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阵凉风吹打在自己的皮肤上,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前面的景象,终于隐隐约约地辨认出了一个洞口,知道这便是大师兄口中那条地道的入口,于是伏下身子,钻了进去。
乐闻东也跟在他后面钻了进来。
“我呀,是听说师父要拿你去炼丹,特意来叫你赶紧逃跑的。哪知被你问东问西地耽搁了时间,也没想到师父他居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若是跑得再早些,也不至于要靠钻地道溜走。”
乐闻东说话向来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让易九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乐闻东见易九不说话,知道他是没相信自己,改用了“认真”的语气。
易九向前爬行的动作犹豫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但好奇和震惊还是占了上风。
“掌门他……为什么要拿我炼丹?”
尽管此地只有他二人,可乐闻东还是压低了声音,幽幽道:“师父查到,魔尊的金丹,很可能就在你的身上。”
“???”
“别停下来,快往前。”乐闻东差点一头撞到易九的屁股上,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像是催促马儿快行一般。
“魔尊的金丹怎么可能在我身上呢?师父他一定弄错了什么。我觉得,我还是先回去,跟师父说个明白,让他从里到外地检查一遍,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金丹,如果没有,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被乐闻东这么一拍,易九倒是往前挪了一点儿,但是动作很慢,似乎还在犹豫。
“你就这么自信没有吗?万一真的在你身上呢?我是觉得这可能性还真挺大的。”乐闻东的声音听起来比易九本人还着急,“到时候再想逃你可就逃不掉了啊。”
易九又停了下来:“我本就受了掌门大恩,凭这副身体又无以为报,如果金丹真的在我身上,那就请掌门将我炼化吧。”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死脑筋?”乐闻东的声音有些烦躁,“要说报恩的话,杀死魔尊已经是大恩一件了,师父他还没对你恩重如山到你要以命相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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