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真相（二）·我的爱人不是人
楚枫被抻平双臂、分开双腿绑在一根木桩上，他的左手掌心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小拇指被割断后的伤口也被做了包扎处理。
可当他费力地睁开眼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在牢笼之中，也不在关押室。
这里是一间很干净温暖的房间，窗帘把房间遮挡得很严实，楚枫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即便大脑昏昏沉沉，楚枫也当即明白过来，费斯少本就想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就连灯光都是那种淡淡的白帜灯光，以防伤到了他的眼。
说起来比他小时候，费斯少比他亲生父亲要细心多了，把他绑起来，也是为了阻止他想尽办法自/杀而已。
同为特级兵的费斯少很清楚，一个特级兵满心求死的话，他的指甲盖都有可能沦为锋利的刀子。
楚枫只觉得嗓子干涩得似火烧一样，他喘着沉重的粗气，垂着头模糊地看着脚下，一颗颗白泪丸接连不断掉落在地上。
地上铺了一层看起来很昂贵的地毯，没有一颗泪丸被摔碎。
楚枫现在已经完全明白，费斯少是如何一步步攻破他的心理，如愿地看到自己最终冲破了所有的人类感知后，因痛不欲生而重新学会哭泣。
但是此刻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泪丸，能为敌人带去多大的战力，更不在乎他的哭泣换来的是敌人多么兴奋的笑声。
他亲手杀了挚爱的哀痛，已经融进了血液和骨髓，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眼泪便已经不受控地先于意识夺眶而出。
房间里太过安静，只有泪丸不断掉落在地毯上，响起的轻微闷声。
如此，一道清脆的“咔嚓”声，让楚枫蓦地抬起眼看向房门。
费斯少似乎一怔，便不紧不慢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微胖的五十来岁的男人。
楚枫睁着红肿的眼粗略地扫视了一眼，只觉得那人的面貌有点眼熟，却也没有更多的记忆。
他不甚为意，马上将刀子般的视线投到立在他面前的费斯少身上。
费斯少本已经抬起手，却莫名一顿，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楚枫一样，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一番，那神情莫名带了一点戏虐。
半晌他扬了下眉毛，短促地笑笑，把楚枫后颈上的绑带解了开，楚枫嘴巴一松，蹙着眉将嘴里的球用力吐到地上。
费斯少大概怕他咬舌自尽，塞他嘴里的。
楚枫太虚弱了，只稍许动作，便不得不又垂下头，急剧地喘息。
“秦战在哪里。”
一张口嗓子竟连不成声，沙哑地宛如垂暮的老人，可他必须知道秦战在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他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不知道费斯少有没有救回秦战的命。
可费斯少的回答却让他倏地一震。
“你都问了两天了，楚顾问，能不能换一个问题？”
“两天？”楚枫吞咽了一下喉咙，感觉像吞下了一口沙子，他喃喃自语，“已经两天了……”
费斯少弯身捡起一刻泪丸，随意地捻在指尖里，看着楚枫愣怔的样子又笑了笑。
“两天里，你一共醒了五次，每次醒来都只问那一句。不吃不喝也不闹，得不到回答很快又会昏迷过去，看来这些你全都忘了。”
楚枫的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眼前的人影再次变得摇摇晃晃，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又重复了一句：“秦战、秦战在哪里。”
意识似乎又快散尽了，他忽然听到费斯少妥协般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阿战他，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
一滴斗大的泪珠猛地掉落在地，就连生成的泪丸都比其他的要大了些。
楚枫瞬间松懈了神经，把头仰靠在颈后的木桩上，望着天花板努力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紧跟着，再次泪迸肠绝！
而费斯少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难得这次的笑声里，像是完全被眼前失控的楚顾问逗得，没有掺杂其他的意味。
但很快，他收起了笑声，沉默地盯着楚枫半晌，不知在想什么，只又走过来伸手去接住一颗泪丸，似乎有些生气。
“难怪阿战对你如此情深，楚顾问的确惹人怜爱。可惜，阿战虽然活着，但是你的秦战，却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楚顾问如今该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可楚枫似乎不为他的话所动。
整整两天，他虚弱憔悴，看起来不堪一击，哀伤和痛苦填满了他眉间的沟壑。
但此时费斯少看见的，却是他冷隽的面容里，那隐藏在悲痛下的坚韧和桀骜。
楚枫这样的变化，让他忽感一阵意料之外的恐惧。
他费斯少，还从未恐惧过任何人任何事，如今病骨支离般的楚枫，竟成了第一个。
费斯少不会容忍这样的楚枫。
他忽然捏碎了指尖里那颗泪丸，变脸比翻书还快般又勾了勾唇角，随后对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未动的那个男人摆了摆手。
那个男人急忙跑过来。
“你们二十年没见，不知道用不用我作下介绍？”
费斯少的戏虐终于让楚枫有了点反应。
楚枫的泪线已经断了，眼角逐渐干涩。他慢慢抬起头，缓解了一下头晕，才不冷不热又看了那男人一眼。
半晌，他无力道：“你、谁。”
“……”
那男人本来一脸不屑的笑意，瞬间换成了恼怒和尴尬。
费斯少更是直接笑出声：“看来楚顾问贵人多忘事，连你的杀父仇人都不记得了。”
楚枫陡然一惊。
“姜、夜？”
费斯少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他，而楚枫的养父邓宪成一直查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
可是费斯少把“杀父仇人”四个字，刻意说得那么重，是想给谁拉仇恨？
楚枫心下嗤笑，一脸无所谓地、弱弱地冲姜夜说道：“杀得好，谢谢。”
“……”
对楚枫来说，那个连禽兽都不如的父亲，如果在他八岁那年，他能想得到也办得到，或许早就自己动手了。
费斯少自嘲地笑笑，总觉得被一个说话都快没力气的人给玩弄了。
“我想楚顾问还是闭嘴比较好，”他道，“为你马上又要昏厥，省点力气。”
楚枫无谓地睨过来一眼，如今他知道秦战还活着，只想着不管用任何方法，他都要去见到他。
任什么明嘲暗讽，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费斯少对姜夜示意了一下，楚枫便看到姜夜往他身前又靠近一步，拿出那颗金泪丸举到他眼前，莫名有些兴奋。
“我没想到，你八岁那年避开我的眼线逃跑时，竟带着这么宝贝的东西！你知道它的技能是什么吗？”
楚枫可以不在乎别的，但是这颗金泪丸如果像当年李原爷爷所说那般，它的技能是违背人理的，楚枫不可能不在意。
“如果我知道，你觉得费斯少还会用你吗？”楚枫无语，怼得断断续续，说一句话像要了命。
姜夜一脸谄媚把金泪丸点头哈腰地先递给费斯少，再看向楚枫时，那脸上明显换成了总吃瘪后的恼怒。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比谁都想知道。”姜夜怒斥一声。
楚枫说不出来话，但是他的确想知道。
姜夜冷哼了一声，一字一句大声道：“告诉你听好了，这颗泪丸蕴含的技能，是创生！”
楚枫一时间并未完全反应过来，毕竟此刻的大脑有些浑浊，但他却莫名先起了一身冷汗。
“创生？”他拧着眉喃喃一声，又努力让自己去理解。
他抬头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两人，似乎不太确定：“创造……生命？”
费斯少却似乎对他的理解很满意，对他扬扬眉：“聪明，楚顾问。”
这种也就是字面意思，楚枫没觉得自己哪里聪明，他还在疑虑：怎么，难道吃了金泪丸，能随时变出一只猫，一只狗？
他不禁又看向费斯少，他觉得费斯少卖关子卖够了自然会给他答案。
可费斯少竟然就那么不急不忙地与他对视，没有要告知的意思。
蓦地，楚枫像被雷击般猛然直起身，因用力攥起指尖，手背上倏地青筋四起！
他整个人如被泼了一身刺骨的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牙齿不受控地生生打颤。
创生技能，顾名思义可以任意创造生命，能创造猫和狗，那么自然也能凭空创造出一个人！
只稍微想象一下，如果突然发现身边的某个人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液，说着一样的话，可这个人却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凭空出现的，那种恐惧岂是一身冷汗能缓解的！
“违背人理，不可存在”，李原爷爷当年的话，楚枫直到今天才明白。
费斯少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他懂了。
他示意了一下姜夜，让他出去。
这个房间里，两个人再次无声地对视上。
“你要用它做什么。”楚枫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必须要知道费斯少的意图。
费斯少笑笑又拖长了调子：“暂时还没计划，但是如果我没有技能，我肯定会毫不犹豫把金泪丸吃下去，创造出对我绝对忠诚的战力！”
楚枫似要挣脱开束缚他的绳索，猛地用尽力气一挣，奈何身体极度虚弱，除了挣得一身酸痛，绳索没有任何松动。
他此刻连眨眼都很缓慢，缓了一会儿才从齿缝间缓缓吐道：“魔、鬼！”
可费斯少没有半点恼怒之意，他慢悠悠走到窗前，倏地一下拉开窗帘。
楚枫费力地偏头望过去。
他本以为会看见外面漆黑的星空，或者刺眼的阳光，却始料未及。
躺在床上，浑身插满各种仪器的秦战，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甚至呆滞了几秒，闭上眼又睁开，如此反复几次，才确认那不是错觉。
眼泪还是先于意识缓缓落下，干涩的眼角马上传来一阵刺痛，他几乎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拼命往窗子那边挣扎。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感受到秦战的气息，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原来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楚枫挣扎了半天，木桩却纹丝不动，他的手腕和脚腕全都磨出了刺眼的血痕。
终于，他停了下来垂着头大喘着气，只在心里一遍遍喊着秦战的名字。
他发疯般的行为，似乎很令费斯少很满意。
见他停下来，费斯少才又折回来。
楚枫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鞋尖，他的下巴蓦地被费斯少捏住抬了起来。
费斯少脸上的笑意没有了，他看着楚枫冷哼一声：“知道吗楚顾问，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鬼，就是你们人类！”
楚枫的下巴被猛地甩了一下，他无力地咳了几声，才拧着眉问：“你们、人类？”
只听见费斯少又莫名长笑一声，那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他说：“不错。就是你们人类为了私欲，不顾人理，先创出了魔鬼，可最后对魔鬼嗤之以鼻的，仍然是你们高贵的人类！”
“你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和阿战，注定不能在一起，阿战，只属于我一个人。”
“和秦战、有什么关系？”
费斯少猛然转过身，又冷冷地看着楚枫。
“关系大了，楚顾问！”他道，“因为我和阿战才是同类。因为阿战，就是你们人类凭空创造出来、又被你们唾弃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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