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摸着石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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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 这数据在海之国等庞然大物面前不值一提，但放在连续二十年经济衰退、人口凋敝的大黑暗森林看，已是天大的喜事。
gdp不直接等于财产, 但它却代表着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意义。
这座森林、这个乡镇，它依然有着持续造血的能力，能够给人民带来更好的生活。
《西早》报纸照旧贴在大松树上。
但这次看报纸的乡亲，就不止红树林镇了。
彩虹七镇的人头都能看到，大家整齐划一昂着脖子，沉默紧盯着报道的每一个字，像是过于激动而无法说话, 难捱的沉默蔓延在四周。
“我们, 确实是要发展起来了吧？”不知是谁，小声念叨一句。
片刻沉默。
“嗯。”又不知是谁，压抑地回答。
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抽泣，被很快捂住，旋即蔓延成一片鼓掌和叹气声，难以言喻的感慨和心酸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就连约瑟芬柯拉松这好大一条汉子, 都没忍住发出公鸡打鸣似的声音, 被老妈柯拉松太太一巴掌拍在背上。
“出息！还代表咱们村, 不对，咱们镇行走西大陆呢！”
“不是，妈。”约瑟芬擦掉眼角的水汽:“就是因为见识过繁华大城, 所以才知道发展不易啊！”
何止不易。
世上但凡图谋强盛者, 一看地理禀赋，二看领导水平，三看人民韧性。
这三道关卡，一道比一道难, 天时地利人和凑齐了，尚且有花之国这种艰难立国却最终毁于外敌之手的，更何况声名寂寂的大黑暗森林呢？
在外多年，约瑟芬不知听了多少关于家乡的难听话。
“你们大黑暗森林就是块狗皮膏药，硌在云之国和海之国中间，迟早被肢解。”
“黑暗森林？那是哪儿，不知道啊。”
“我知道，穷的底儿掉一地方，成天内讧，一帮小破村能成什么气候？”
是啊，我们穷我们落后，所以我们真的明白，机遇有多重要。
“你看到了吗？”约瑟芬拍拍兰德的肩膀，兄弟坐了轮椅后，两人关系就像隔了一层奇怪的膜，再难回到过去。
“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会触底反弹。”
兰德望着热闹欢呼的乡亲们，沉默不语。
约瑟芬：“我知道，腿瘸的不是我，我说这话是何不食肉糜。”
“但是，被糟蹋心意的人也不是你，你也不知道海瑟薇有多难过——”
“兄弟，听我一句劝，别再干把好姑娘往我这边推的蠢事，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做，是不尊重她。”
兰德依旧不语，脸色更难看了。
同一时刻，海之国王都亚特兰蒂斯，龙宫。
七海是片神奇的地方，《西早》和《朝东》在这里销量势均力敌，作为东西大陆的分隔之海，它既有西陆的锐利也有东陆的温和，贸易往来吞吸双陆红利，堪称天选之地。
“看到了吗？红树林，我挖出的新兴势力！”爱丽儿吐着泡泡，把报纸拍的啪啪响。
海洋版《西早》由特殊的柔韧海草印刷而成，在海水中呈现出一种亮晶晶光泽感。
抖搂起来，就像一条闪烁的光带。
乌龟丞相被炫地脖子后缩，慢吞吞道：
“公主殿下，很高兴您有了承担国家政务的觉悟。”
“但，新兴势力一直就在那里，不能说因为您发现了，就夸自己居功至伟。”
爱丽儿：“”
见小公主没话说了，乌龟丞相又慢悠悠补了句：“有空把自己的头发接了去，不然外界该传海之国王储是六雌一雄了。”
爱丽儿：“？？？”
“怎么，”她不满道，“母人鱼不能有秃头吗？你这是刻板印象，老龟！”
乌龟丞相老神在在：“臣没有刻板印象，如果您不是公主，您把浑身鳞刮了在街上裸//奔臣也不会管——但海洋人民有刻板印象。”
“非必要时刻，王储无权挑衅公序良俗。”
“——您是公主，要对王国的形象负责。”
爱丽儿顿时蔫了。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乌龟丞相一出马，龙宫里头无论人还是妖，没人能在他手下走十个回合。
他积威深重，寿命又漫长，海之国立国之时他就在，辅佐了数代国王，到现在看起来，样貌也没甚变化。
——就连现任国王查尔斯三世，小时候都被他换过尿布呢。
“龟爷爷，”爱丽儿端正坐着，看乌龟丞相耐心誊抄新能源报道中关于“沼气池”修建的只言片语——真是太少了，一向长篇大论的《西早》这次抠门得仅用数十字，极度略写了沼气的产生过程：
“您到底多大了？”
“比七海的年龄，还是小许多的。”
“废话，谁会比海洋年龄更大？”
“有的，二百年前降临的凤凰，她的年龄就比七海大。”
爱丽儿：“”
把多重转世算成一辈子的寿命，这有点作弊吧。
见老龟平淡的模样，爱丽儿又想起了一则流言，关于乌龟丞相的种族。
海洋之国虽然不比陆上的人类之国有发展活力，但浩大水域，多得是长寿又古怪的物种。
大黑暗森林中，拉特福德已经算很念旧的老人，却依然无法清晰说出数十年前的往事。
但人鱼可以，不止二十年，哪怕二百年前的往事，海底依然有生灵可以说出——
这就意味着，二百五十年前，神兽降临76号宇宙的事，海之国可能是保存资料最完整的国家之一。
“您是嗯，这么问吧，很多年了，自从凤凰神兽来过，咱们知道了神兽这个概念，大伙就觉得吧，寿命长、妖力大、有智慧的妖怪可能是神兽。”爱丽儿小声说，冲他使劲眨眼。
活得长、妖力大、有智慧的乌龟丞相放下毛笔，转头看她。
爱丽儿感到一股压迫感：“”
“我就想求证下，您的妖怪物种和玄武神兽有关系吗？”
老龟：“”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他道，“臣就是一只平凡的乌龟。”
“神兽凤凰留下过《妖怪全鉴》，您也背了，怎么还会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哪里离谱了？神兽章节画了的呀，玄武就是乌龟样，而且你说你是普通乌龟，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乌龟啊！”
爱丽儿大呼小叫，鱼尾巴在石头上啪啪地拍，被乌龟丞相轻轻压住尾鳍：
“——礼仪，公主殿下。”
“厉害？是玄武该厉害，还是乌龟不能厉害，这样的思想是不对的，殿下。”
“普通妖怪与神兽之间的差别，不该在一句‘它品种好它就一定厉害’上。”
“查尔斯国王让您进入人类社会锻炼，看来您只是游山玩水去了，一点思想没学到。”
爱丽儿遭受一万点暴击：“”
“不是，爷爷，我认真摸底了，下辖区查税我做的不认真吗？”
乌龟丞相耐心拆台：“臣再重复一遍，那是王储的责任。”
“尽责是应做之事，这也值得表扬一番吗？”
爱丽儿脸色发青：“”
我就知道，她接着核对账目，心里怒火中烧，这死王八和父王一样，都只喜欢六姐那种听话的王储。
乌龟丞相见爱丽儿终于开始踏实干活，心里叹息一声。
调/教王储从来都是累人活儿，偏生本代七个王储对人类文明好感度都很低，最能干的六公主好感度最低，最聪明的七公主又是个滑头鬼，没吃过苦，难堪大任。
未来不可期啊。
他吹个泡泡，远处立刻飞来一只小海马。陆地上有信鸽做通讯之用，海底便有另一些可爱小动物。
将一片海草夹进小家伙卷曲的尾巴里：“去吧，告诉国王。”
“就说我强烈建议，要给大黑暗森林县修建森林公路，施恩予它们——这是个即将起飞的新势力，一定要在刚开头时，培养它们对海之国的依赖性，方便后续利用——”
“同时，将任命书派给大黑暗森林这件事，一定要让六公主去做。”
小海马乖乖点头，尾巴一用力，立刻弹出几十米远，眨眼不见。
一回头，对上爱丽儿探究的眼神：
“龟爷爷，您想什么呢？”
“修公路我很赞成，好歹也是咱下辖区，早该修了——但是让六姐去任命，”她顿了下，哭笑不得：“她有多讨厌人类，您肯定知道啊。”
龟丞相：“”
“臣明白，所以这个给大黑暗森林的下马威，六公主会做的很完美。”
爱丽儿一怔，片刻后明白过来。
——这是海之国的手段。
过往多年，大黑暗森林和海之国保持着明面上的从属关系，实际并没领导或给予过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大黑暗森林因为新技术的出现、战胜妖怪的名声，而爆发出了新势力的光辉，它正在变成一颗有用的“棋子”。
那么，海之国也会给予它真正的“管制”，萝卜大棒一起上。
爱丽儿从不理解小地方。
她投胎技术好，生来是王储，想不明白小势力要发展起来，得付出多大代价。
她只知道，自己的六姐意志强健，是海之国出了名的女将军，镇守七海东岸，夏国那么强盛，她都能率虾兵蟹将守住海之国的边界线。
如此人物，要代表海之国，去任命柏菈菈的县长职务——
再想想柏菈菈的性格——
爱丽儿：完了，俩人不打起来才怪吧。
《西早》引起了多大震动，新鲜出炉的红树林镇领导班子并不相管。
自从被铺天盖地的鸽子屎袭击过后，柏菈菈引以为戒，放了几十头狼进村子，鸽子落下这才少了些。
尼古拉斯：“”
我堂堂狼族，就是干这活儿的吗？
今天开会，左右坐得都是人类，肉味扑鼻，尼古拉斯表示压力很大，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尖牙就龇出来了。
乔尼推他一把，“冷静点，你表情像便秘十天拉不出来一样。”
尼古拉斯瞟他，认出了这是雪原上一刀斩首路易十六的男人，心里不得劲，但也没说什么，默默闭了嘴。
乔尼满意点头，对菈菈同志调/教妖怪的手段表示赞许。
闹哄哄半天，镇子里年轻代表都来了，蓝树林镇也来了几个，青树林镇只光秃秃一个镇长里贝里扎在屋里，毛毛虫似的眉毛十分显眼，顶着众人目光，他也不嫌臊得慌，非要挤来旁听。
红帽子端着茶水进来时，客厅已然挤得没下脚地方，无奈，他将东西交给小安娜，赶紧自己也坐进去。
安娜·被迫送水·柯拉松：“”
“大家注意，”柏菈菈提高声音，敲了敲黑板：
“今天小会主要是讨论下——”她抖开手中纸页，上面记录着之前公决选的四件“发展大事”和其他会议流程：
“未来咱们红树林、或者几个兄弟镇怎么发展——好了，约瑟芬，不要故意去挠尼古拉斯的耳朵，如果你被他啃掉脑袋，我不会为你报仇的。”
众人哄堂大笑，夹杂着约瑟芬的喊声：“村长你偏心！”
“应该叫镇长，或者县长吧。”尼古拉斯小声说。
红帽子冲他比个大拇指。
尼古拉斯：“”
“安静！”闹哄哄中，暴躁的二把手一拍桌子，火力全开，眼神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无人再敢吭声。
柏菈菈也冲诸葛小玉比个拇指，对方还以嗤笑。
“那么，废话少说，现在进入第一项讨论。”
“——签署名字最多的是，修整彩虹工厂发展工业。”她顿了下，见大伙都在听，便接着说：
“最近我和小玉也聊了许多，工业确实是发展绕不过去的一环，它费钱费人又费资源，但真的无可替代，所以，再难再险，这块也要吃下来。”
“希望在这一点上，我们大家能达成共识。”
话音落，在座不少人点头。
有个蓝树林镇人应景地凑了句：“非常对。”
“《西早》不是说花之国亡国了吗？那不就是盲目依赖第三产业，清退工业的后果——打起仗来自绝后路。”
和平时你好我好，掐起架来，人家有庞大工业产业链，能造武器，你家没有工业做后盾，锄头都造不出。
柏菈菈：“好，上意义只是嘴炮，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发展。”
“摆在眼前的问题有这么几个。”
“第一，人口不足，咱们各村目前的劳动力人口，大部分都是种地拾荒的——我明白，许多大爷大娘都是当年工厂倒闭时，被迫回到农田的，厂里的技术肯定还会一些——”
“但是，他们现在成了农田耕作的一分子，不可缺少，多一个人回到工厂，地里就会少一个人耕作，长此以往，就成了工业“吸血”农业，后患不小。”
这个问题一抛出，大伙脸色也难看起来。
特别是青树林镇长里贝里，他使劲点头，明显非常赞同这番见地。
“第二，工业基础问题。”
“咱们大黑暗森林虽然有底子在，但是没有形成产业群，再说明白点，彩虹工厂就是哪个产品都想造一点，贪大贪全，没形成特色优势。”
“‘世上没有能适应所有消费者的工厂’，”柏菈菈顿了下，有点卡壳，问诸葛小玉道：“小玉，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吧？”
诸葛小玉：“”
他扑哧一笑，对众人道：“不好意思，柏菈菈她讲稿是我写的，见笑。”
如果让她自己写，估计通篇都是“发展就是备战备荒为人/民”了吧。
随即，他接过柏菈菈的话头，“——基础问题能否解决，关键要看我们打算学习哪个先进势力的工业体系。”
见红帽子不服地想辩解，诸葛小玉熟悉地拿出老师的威严，镇压下去：
“搞工业不是作业考试，非讲究个不能雷同。”
“相反，发展工业最快的方法就是选现成的、因地制宜的、已经被其他国家验证过是正确的道路，抄近路上来，赶紧追。”
“把基础打好后，再来考虑怎么发展出特色。”
在座一片安静。
不少人眉头紧锁思考这个问题，柏菈菈留意到，乔尼最先舒展眉宇，显然想明白了，而尼古拉斯非常慢，恐怕连理解“生产”和“消费”的关系都很难。
妖怪要补的课，那是真多啊。
柏菈菈心道，又敲敲黑板：“眼下就有两个非常合适的模板在眼前。”
“西边的云之国，新贵崛起——”
“东边的海之国，水下工业之王。”
“大家都想想，哪个更好。”
众人：“”
柏菈菈慢慢道：“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河就在这里，水深浪大，咱们要做的，是摸着石头过河。”
“至于石头是谁——”
即将被摸的云之国/海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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