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博礼被科尔沁的侍女带过来，侍女一贯代表着科尔沁大福晋指使她，抬着下巴道:“见到前面那桌了没有？大福晋在那儿呢，快去给福晋布菜。”
这本没什么，科尔沁大福晋在科尔沁草原上积威甚重，博礼并非没有伺候过她，恰恰相反，科尔沁的后院中，没被大福晋磨磋过的始终是少数。
但这是在大金的后宫，这么多福晋都在这，万一遇着海兰珠，给她丢脸就不好了，她有些犹豫，嗫嚅着嘴唇道:“我此刻过去，不好吧？”
侍女眼睛一挑，问道:“不是你自己要跟过来的？”
博礼本想着来这里见见离开科尔沁已经大半年的女儿，奈何她在科尔沁一没有话语权，二也没有人脉。
这次见着大福晋要来上京，连忙求了大福晋过来的。
她搓着手，有些干巴地吐出一句话道:“那……”
不等她说完，侍女把她往前一推:“快去，大福晋等着呢！”
博礼被推得一个趔趄，往前进了一步，差点跌倒。
她小心地遮着脸，往侍女指着的那桌走去，科尔沁大福晋的脸极为好认，况且她本身的侵略感就强。
博礼往大福晋的那边走，努力躬身弯腰，让自己的脸遮在光亮后的阴影中。
等到到了大福晋的面前，博礼见着了已经许久不见的布木布泰，还不等布木布泰和博礼打个招呼，博礼就对上了大福晋满含锐利的视线。
博礼把眼往下一敛，习惯性地恭敬为她们布菜。
她动作熟练，显然极为习惯这样的事情，而大福晋也极为享受，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伺候。
但兰珠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自从认出来了那个卑微低头的人是谁之后，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过。
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认识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是天聪八年，等级分明，是崇尚嫡庶尊卑的时代。
科尔沁大福晋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义正言辞地为了警告和打她的脸，让她的亲额吉低下头颅，弯下脊梁，成为他人的笑柄。
哲哲可以借着身份邀请科尔沁的人来肆意羞辱打压她，以消之前的怨气。
而围观的众人将会把这件事情当做饭后闲谈的笑料，恣意嘲笑。
而她此时此刻怒意翻滚，却不能直言指责这样的行为。
她勉强压住怒火，对着科尔沁大福晋道:“大福晋是从科尔沁来得急，没有带够足够的侍女吗？”
她侧身对着一旁站立的侍女道:“你去帮科尔沁大福晋布菜。”
侍女应了一声，就要过去。
科尔沁大福晋却直言拒绝:“不必了，我就习惯她伺候，这卑躬奴颜的样子，我看着就喜欢。”
兰珠怒火堵在喉咙里，咬牙切齿道:“在其位，谋其职。大福晋要找人做事，该找应该做这事的人才对。”
兰珠没说出来的是，这句话还隐含了一个意思，科尔沁大福晋再怎么一言堂，那也是在科尔沁的事，这里是大金后宫，而非是让她作威作福的地方。
这科尔沁大福晋哪儿来的滚哪儿回去，在这里敲打各位福晋算什么？
但科尔沁大福晋并不买账，将强势霸道写在了脸上:“我想让她布菜就让她布菜。”
“怎么？”她斜眼看向兰珠:“你心疼了？”
兰珠深吸了几口气，祸不及父母，哪怕是雏燕也懂得报效母燕的道理，她是人，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磨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她安排了侍女带博礼过来，震声道:“这里是大金后宫，而非科尔沁，请你适可而止。”
而大金后宫并未有让科尔沁的客人布菜的道理。
侍女得了眼色，往科尔沁大福晋那里去了，往大福晋面前一站:“奴婢帮您布菜。”
说着，她抢过了博礼手中的器具，道:“海福晋请您过去。”
博礼自从听到那句熟悉的话，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福晋顺便带着她来看看她，看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好不好，并不是想来给她丢脸的，博礼安分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连手脚都不自觉得乱放，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找哪个洞钻进去才好。
这时候，科尔沁大福晋倒是冷冷哼了一声，抬眸看向哲哲:“既然是大金的后宫，那哲哲大福晋，你看要怎么办？”
哲哲坐在高位上，端着茶正看得热闹，她这位嫂子，脾气火爆，从来不服输，也有着与她性子相对应的狠辣手段。
便是她，在科尔沁，也得避讳一二，容忍她的嚣张气焰。
而如今，她这位嫂嫂和海兰珠对上，二人针锋相对，倒让她隔岸观火。
她抿了口茶，凭她的立场，自然是要维护科尔沁。
“海兰珠，既然是科尔沁之间的家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哲哲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可辨，里面的每字每句，都藏着毒汁。
兰珠毫不示弱地盯着二人:“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单单是科尔沁的事情，而且我作为科尔沁的一员，自然也有管的必要。何况，如今她作为我的额吉，也并非单单是科尔沁的人。”
兰珠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满蒙会盟，由吴克善亲自送过来，皇太极亲自迎接，并在当天就获得册封，是实实在在有着实际名分地位的。
而皇太极作为大金的大汗，她的身份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博礼作为她的额吉，也就不仅仅是科尔沁内部的事情了。
哲哲漠然不语，显然是最近吃的亏让她再度低调，小心蛰伏。
说到这里，科尔沁大福晋就不愉了，她皱着一双有着几丝皱纹的眉头，面对着海兰珠，对她的责问十分不喜。
当初在科尔沁的时候，她说一不二，博礼母女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哪还轮的到海兰珠在她面前这么对她说话？
果然是进宫了大半年，心都野了，都敢这么指着她鼻子骂人了。
她冷哼一声，看来她想的没错，布木布泰一定是在这宫中受了委屈，连海兰珠都这么咄咄逼人，她都不敢想这宫中氛围是什么样子了。
见二人都不说话了，兰珠吩咐乌雅:“去请过来。”
“是。”乌雅福了福身，往博礼走去，对着博礼行了一个尊贵的礼:“请您跟奴婢来。”
博礼本被这紧张焦灼的气氛给吓得心惊胆战，在科尔沁常年被大福晋压迫打压的日子已经让她被磨平了棱角，她甚至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大福晋要求她伺候的事情进行争论。
她生活在科尔沁，但除了长得好看些，没有别的特点，当初她就是因为一张脸才被看上，因此她谨言慎行，力求不要被大福晋针对。
来到这里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原来还有大福晋管不到的地方，她的女儿甚至可以为了她和大福晋辩驳。
在一众人的视线中，博礼微微抬头，往兰珠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跟着乌雅过来。
兰珠本打算等博礼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途生。
科尔沁大福晋本就被气得肝疼，她从未被人这样质问过。此时见着海兰珠无视自己的脸色，直接让人把博礼带走，这简直是□□裸地打她巴掌，让她一贯的威严扫地。
她颤抖着手，如今只想好好教育这对母女，便是连一贯的虚伪和谐做派也顾不得了。
科尔沁大福晋一把抓住博礼的手，未曾修剪的尖锐指甲深深扎进博礼柔软的胳膊里。
博礼吃痛，轻呼一声，想往前的脚步硬生生被拖住。
她转头就对上了科尔沁大福晋扭曲的脸庞:“你敢走？”
科尔沁大福晋咬着银牙，很恨地盯着她，这场宴会本是她用来帮助布木布泰震慑其他福晋，顺便把博礼找过来敲打敲打海兰珠，警告她，博礼在她手上讨生活，让她懂得自己的地位和作用，巩固科尔沁和满洲的联盟，帮扶布木布泰。
如今情况成了这样，是她未曾想到的。不过她不会往自己身上想，只觉得那海兰珠以往的柔顺温婉都是装的。
如今脱离了她的掌控，倒是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如今的尾巴都要上天了，她非得给她们母女都正正骨头不可。
科尔沁大福晋揪着博礼的手臂，对着博礼她可没有这么客气，一贯的骄傲让她并不顾忌场合，狠狠地举起手。
巴掌带着风狠厉地摔下来，这力道并没有留情，是带着让人吃透教训的心态甩过来的。
这一巴掌要是砸下来，不见血也得肿十天半个月。
乌雅离着博礼有好几步远，并不能立刻去阻止科尔沁大福晋，紧张地瞳孔猛缩，死死盯着科尔沁大福晋的手掌。
而周围的其他福晋见着这样戏剧的开展，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见着就要发生见血的事情，捂住嘴就要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声的男音响起，巴掌被猛然接住:“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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