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女

第二天上午，阳光依旧灿烂，天蓝蓝云白白。气候好像从未如此宜人。更让人开心的是，周轻云周一上午都没安排课程。经过一夜因缺乏安全感而感到迷茫、丧和犹豫后，一觉醒来，她逐渐将自己重新收拾。

        毕竟，一时三刻的emo没有改变世界或者拯救自己的能力。日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起床、洗漱、吃早饭。周轻云带笔记本电脑，回到积石堂。她躲在图书馆小角落里，对着打开电脑上新建的word文档发呆。教授的套磁信，当然是越早回复，方能有更高的成功率。之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将白谷逸讲述的刻葫芦故事，稍作整理，想来该是可用的？

        死马当活马医。周轻云硬着头皮，嘴里轻声嘟囔着，在电脑上打字：

        dearprofessorjafar,

        iamdelightedtoreceiveyouremailyouexpressedyourcuriositywhyewastobeeaneconomistasprofessormankiwputitinprinciplesofeconodingoftheworldinwhichwelive,atintheeconoandingofboththepotentialandtheliicpoliciesthosearethewayswemaketheworldabetterplacepleaseallowgforexample

        同物理学家或者化学家一样，经济学家们同样不遗余力地解释世界运行的方式。只不过解释的对象有所不同——一个是自然科学，一个是社会科学。格物方能致知。世界千变万化，故而，经济学家的理论总是随着经济现象不停修正。这种亦步亦趋，是将这个世界变好的最为强有力的途径之一。

        周轻云想到此处，仍不免心潮澎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豪情与壮志，一直勾勒在我胸。

        她点击word左上角的保存按钮，站起身在图书馆闲逛。不远处，不知是什么社团或者团委的年轻学生，正团聚在图书馆公共空间沙发处，低声而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摆在他们前面桌上的咖啡，升腾起袅袅轻雾。周轻云远远观望。

        等到雾气散去后，白谷逸五官全情投入的笑容浮现在周轻云眼前。她回忆起一丝一丝关于刻葫芦的论述。思绪像是在斜斜日光中纷纷飞舞的尘土，逐渐平静、堆积下来。

        周轻云回到电脑前。

        她手指在键盘上来来回回，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只见周轻云另起一段，一边通过浏览器查询单词，一边继续打字：

        lanzhou,thecapitalofgansuprovince,isoneoftheropolitancitiesinwesternchinaitisalsothehometownofvariousfolkcrafts,includinglanzhougourdcarving，whichisakindofsculpturedoneonairdriedgourdswithahistoryofhisfolkcraftisengravedwithinterestingpaintingsandchinesecharacters,suchasstoriesfrohewest,tangpoem,dunhuangfresco

        刻葫芦的历史、现状、融入民族文化的多变题材。大概好像就这些？这简练的回信内容，仿佛风干的葫芦，会不会太过干枯？周轻云转念一想，如果过于纠缠在小葫芦技术的细枝末节上，可能鼠入牛角，反而引起对方的困惑和反感。倒不如藏拙得好。

        周轻云重新审视回信的详略是否得当，仔细推敲。

        感到并没有太大问题后，她继续向前推进——刻葫芦世代相传，承载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关于友情，关于爱。这是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theseplain-styleartworks,usuallypasseddownwithinfamilies,displaythelocalpeople’sloveandimpressiontolifelanzhougourdcarvinghasbeenrecordedintheprovincialnon-materialcultureheritagelisttheattachg

        此处应当有照片。键盘仍在发出哒哒的声响，周轻云并没有停下。

        y,wecaneakethoseculturetraditionstobebetterinheritedanddeveloped

        周轻云聚精会神，从头到尾通读检查，不知道多少遍。成败可能在此一举了。反复确认无误后，她拿出手机，给白谷逸发出一条微信：小谷，你手头有刻葫芦的照片吗？

        几秒钟后，消息提示音响，白谷逸发过来两张照片。

        白谷逸：凑合看。这是上周妈妈同事定做的。等下周五送你一个刻好的。后面是一串笑脸。

        周轻云点开照片，放大细看。照片是同一个葫芦的正面和背面。淡黄色的风干葫芦正面是一首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另一张照片上是简笔勾勒的白云和万仞山。

        周轻云眉开眼笑，回复到：收到，谢谢。

        白谷逸：小姐姐有没有空，一起出去逛逛兰州？

        周轻云指尖轻点，不假思索地打下：嗯好的。尚未来得及点击发送，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显示“爸爸”来电。周轻云急忙接起手机，走到图书馆僻静的地方。

        周轻云低声说道：“喂，爸。”

        电话里传来周轻云爸爸平静沉稳的声音，道：“轻云，你想出国读硕士还是博士？打算去哪个国家？确定了吗？”

        周轻云面色不由一红，压低声音回复道：“最好是读博士吧，好像硕士不容易申请全奖。”如果选择读硕士，大概率需要花一大笔钱。她的声音更低，继续说道：“目的地，心中首选芝加哥大学。”这句话音量之低，连她自己都没有听到。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爸爸。

        周轻云爸爸轻声责备道：“我问了几个学生和老师。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早点跟家里说。完全没有准备。”

        周轻云辩解说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需要准备什么。”

        周轻云爸爸道：“这个时候，更需要来自家庭的鼎力资助和支持。”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说道：“不论去哪儿，都要花挺多钱吧？”

        周轻云下过的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她对申请流程以及注意事项烂熟于心。听到爸爸关切的话语，周轻云微微摇头，说道：“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如果自己申请花钱更少。不用通过中介准备资料、办手续，能省下一笔钱。”

        电话另一头的周轻云爸爸说道：“我们老百姓买个房子，都要多找几家中介跑一跑。何况是出国这么大的事情？杂七杂八的事情，肯定会焦头烂额。中介有经验，更专业。不能因小失大。”

        周轻云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点点头。周轻云爸爸继续说道：“我听说还要考好几门英语，光是报名费一次就要好几千？”

        周轻云急忙说道：“没那么贵，报名费一千多一点。再说，我都考过了。你不用太担心。”

        “你哪来的钱？”

        传单、家教、兼职。如今回想起这些步履匆匆来来去去的周末，周轻云语气竟轻松无比。她笑着说道：“爸，您别胡思乱想啦。兰州大城市，我们辐射大西北。这里有好多兼职家教可以做。只要勤快，动动手脚都是钱。”

        “虽说如此，学生首要的任务就是学业。你英语考得怎么样？能拼得过那些报辅导班的吗？”

        周轻云回答道：“考得还可以，gmat和托福分数基本上够用。就算报辅导班可能也就这个水平。”

        周轻云爸爸语重心长地说道：“那就好，可别骄傲。咱一步步来，稳扎稳打。”

        这恐怕是语文老师对学生的口头禅。周轻云笑道：“不会骄傲的。”距离成功申请的标准，仍差许多，哪有心情骄傲？

        周父继续说道：“我刚给你打过去八千块钱，该花的地方就大胆花。以后的路，可还长着。你最该拼搏的年纪，千万别辜负。”

        听闻此言，周轻云仿佛回到三年前的高中课堂，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她说道：“其实真用不了那么多钱，我这里已经够花的了。”

        周轻云爸爸的声音不容置疑：“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你在外面不比我们家里，花钱的地方总归多一些。”

        一阵默契的沉默。

        片刻后，她开口说道：“爸。”

        “怎么了？”

        周轻云问道：“我们家以前是不是种过好多年葫芦？”

        远在山东的周轻云爸爸说道：“你小时候种过，十五六年前了。你还记得这个？”

        周轻云点头说道：“记得一些。我们种葫芦，都是为了做什么？”

        “葫芦用处可就多了，嫩的葫芦有毛，可以做菜。葫芦炖排骨、炖鸡、炖豆腐都行，晶莹剔透，好吃极了。熟透的葫芦发白，开水煮过，中间劈开用来舀水挖面，就是瓢子。老家估计还能找到。”

        周轻云爸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很少有人用了。化工材料和金属瓢子，便宜又好用。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周轻云说道：“随便问问，兰州这边有一种手工刻葫芦，挺有意思的。”

        周轻云爸爸说道：“选你喜欢的就好。”

        挂掉电话后，看到手机上微信对话框上的三个字，周轻云最终没有按下发送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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