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从京城一路向南，这几天都是大晴天，贺楼本以为江南的雨已经停了，没想到刚过河南界，方才还暴晴的天逐渐转阴，甚至飘起了细雨，若是照这个势头下去，恐怕灾区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贺楼忧心忡忡，越临近两浙两湖，心里的紧张甚至盖过了担忧，他一个清闲翰林，平日里只会写写文章，这还是头一次接触救灾，皇帝寄予厚望，他到底能做好吗？
一路走来，两浙两湖北部地区看起来是无恙，路旁的水田里是齐刷刷的稻茬，显然是刚刚收割过的，今年的收成或许因为雨水多，受些影响，好歹不至于挨饿。
但越往南走越心惊，这些田地泥泞不堪，显露出一种被大水席卷后的凄凉，隐约还能看见几棵稻谷倒伏在泥里，四周静悄悄的一片萧索，看不见屋舍农户，地上倒能看到残存的木板瓦片。
脚下的土地仿佛浸饱了洪水，马蹄踏地的声音都不一样。
贺楼再也忍不住，
“我去前面看看，你们照常行路。”
此次长江决口位置微妙，避过了江西，受灾的是相对富裕的两浙两湖沿江地区，顺着这条官道前行，就是报送京城的折子上写的受灾最严重的登州。
已经行至登州界，洪水侵袭之处，屋舍倾颓，无家可归的难民本该四处游荡，这一路上却荒无人烟，一个难民也没见到，贺楼带着四个护卫和运粮的副将先行，六个人沉默地在官道上飞驰。
这种寂静，怎么想都很可疑。
又在马上行了不过一刻，贺二目力最佳，远远看见前面有青烟飘起，他夹紧马腹，急追两步，来到贺楼身边，遥遥向前一指，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烟。”
贺楼顺着官道极目远望，前方确实飘着青烟，天色渐暗，这个时辰，或许是救济所的炊烟。
官道两边的营帐也慢慢显出轮廓，排布规则，分列左右，能看清人影走动，排成队列，正绕着营帐巡逻，官道上挡着的……是马刺？
前面的不是救济点，是军队！
一队军士披坚执锐，正顺着官道巡逻，显然也看见了在官道上的贺楼他们，反应迅速的立定成排，枪尖向外，
“站住！前方路不通，请各位转道行路！”
登州受灾，赈灾的粮草还没到，将难民聚在一起简单安置也就算了，拦住官道不让人行，这是什么道理？
为着行路方便，贺楼没穿官服，恐怕里面有些猫腻，拦住要上前交涉的贺一，贺楼催马上前，
“各位军爷，我们要到登州去，怎么不让走了呢？”
为首的百长横过□□，迫使贺楼后退，
“管那么多做什么，前面的路不通，登州现在也不让进，去去去，赶紧走。”
贺楼凝眉，
“我听说登州发了水，正等着朝廷赈济，怎么不让进了呢？”
这百长被贺楼问的不耐烦，语气更差，
“跟你们没关系，你走不走，不走就把你们都抓起来关在营里，快滚！”
此话一出，举着□□的军士将六人围拢，这架势不像吓唬人，显然贺楼再敢说一句，真要把他们抓进军营。
被这些大头兵枪尖对着，跟随的副将再也忍不住脾气，开口咤骂，
“做什么！你们疯了不成，这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大人，带着粮草赈济灾区的，还不快让开！”
他这个语气一听就是行伍出身，身上没穿甲胄，但内衫是军队统一制式的红色麻衣，那百长自动矮了一头，声音也没方才那么硬气，
“我们总兵说了，封锁官道，谁也不让过，哪里来的钦差大臣，我们不认识。”
贺楼沉下脸色，灾区还没到，军队倒先封了路，怪不得沿路一个难民也没见到，他附身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柄□□的缨子，手腕一转，枪尖直指说话的百长，
“这里是谁驻防？叫你们管事的过来！”
副将本想着这位钦差大臣出身翰林院，说不定怎么娇贵，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说不定马都骑不稳。
光是要求了日夜不歇，路上没嚷一句苦，没喊一句累，就够让他刮目相看的了，没想到贺楼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还留着这一手，这枪花挽得漂亮啊！
他好悬压住涌到嗓子眼儿的一句喝彩，帮腔，
“我乃京畿护卫军副统领王猛，叫你们守备过来。”
这些军营里的兵都死板，朝中的官职不认识，军中稍微大点的职就能压他们一头，他这个副统领名号，比钦差大臣好使。
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又有京城的副统领，这百长也不拿架子了，招呼手下赶紧去送报信。
不多时，最大的一顶帐篷里，钻出个与这些兵明显盔甲不同的男人，四十来岁，一脸油滑相。
王猛解下自己的令牌丢过去，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钦差大臣南下赈灾的消息，没接到吗。”
守备有口难言，上面要求了他们围住登州，他哪儿敢抗命，钦差大臣南巡的消息在两浙两湖已经传开了，就是不知道钦差大臣走哪条官道，两浙两湖都受灾，没想到让他给碰上了。
他把王猛的令牌双手奉还，点头哈腰的赔笑，
“钦差大人、王统领，我们是浙北的驻军，底下人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快快与我到账中，我向二位赔罪。”
贺楼将方才抢下的□□丢还给他，肃了眉目，
“赔罪就不必了，谁给你们下的命令让围住的登州？”
守备不敢答话，回了钦差大人，这一关是过去了，可让参将大人知道了，他还有活路吗？
“这，这，大人您真是…”
王猛看着他支支吾吾就烦，运势欲打，
“别废话，还不快说，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拦钦差大人！”
守备抱着头躲闪，显然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可城里围困的灾民又实在可怜，听说昨日登州知县都在城楼上跪下了，他咬咬牙，豁出去了，
“是…是刺史大人下的令，不让灾民出去到处游荡，大人您可得救我，说了是谁，我恐怕脑袋不保。”
能调动浙北驻军的当然是浙北刺史屈怀信，贺楼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里握紧了金刀，南巡整顿官场，就先从他开始吧。
当务之急是登州城的百姓，这些官的账有得是时间算，贺楼勉强按耐住胸中燃烧的怒火，
“还不让开！”
“放行！”
既然已经扒了上峰的底，这守备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指挥人搬开马刺路障，也骑了一匹马跟在贺楼他们身后。
有了这个守备跟着，前面几个驻防地都过得很顺利，等贺楼一行人到了登州城下，后面已经跟了五个守备，也就是说，短短二十里地，层层设卡，竟然驻扎了五道防线。
登州城下，驻扎着第六个营，参将亲自守着，贺楼气极反笑，真是干得好啊，边境守备要是有你们这么能耐，何愁年年被蛮族掳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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