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谷谷把最后一口饮料喝完,隔着半条人行道将空瓶投进垃圾箱。嘴里哼着周杰伦的《双节棍》,手里抡着两根树枝,边挥边哼哼哈嘿。
右拐进入小区,坐上达22楼的电梯。
电梯门自动打开,她没抬头径直朝家门方向走。
余光扫到对面门的时候,手中的“双节棍”一顿,她呆滞了01秒,忘记自己唱哪里了,“周怀若你没拿钥匙啊?”
周怀若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嗯。”
谷谷伸手在书包侧兜儿里找着自家的钥匙,吹了声口哨,“难得啊,那用我的吧。”
由于两人从小形影不离,就各自带了把对方家里的钥匙,久而久之谷谷干脆不拿了,放学和周怀若结伴回家,他记得带不就好了。
谷谷嘴里哼着歌从周杰伦换成了韩红的《青藏高原》,低着头高音没上去,她蓦地把手里的木棍扔在地上,抬头看着周怀若:“我也没带。”
周怀若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习以为常坐下等父母回来。
谷谷在确认没找到钥匙的踪影后,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勾着他肩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吧,谷大爷请你吃饭去。”
东方欲晓。
祝善颂有早起的习惯,五点左右她洗漱完,扭开台灯在桌前背了会儿政治。
她的房间在二楼尽头,中间隔着两间客房是付翘薪的房间,正对的是楼下餐厅和厨房。
每个房间又加了层吸音板,隔音效果很好。
六点左右,窗外晨光绚丽,她下楼吃早餐。
楼下厨房里沈绪的声音大而嘈杂,在寂静的早晨尤为刺耳:“怎么,还要我伺候一个外人啊。人家是搞艺术的,整日没完没了拉那破琴,我说什么了吗?我还没四十都要被她整出精神衰弱……”
祝善颂下楼的脚步停住,她在前院拉琴,大家都没休息的时间段里。白日不出门的话,没人会从那边过,怎么会影响到她睡眠。
祝善颂站在原地,犹豫如何装作没事人过去,沈绪先看到了她。
“起这么早,愣着干什么,再不过来吃饭你沈叔叔又该说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沈绪暗戳戳提醒她不是沈家人。
祝善颂只拿走赵卉美给她热好的两个豆沙包,沈绪睥睨她一眼:“牛奶不喝啊?我特意热好的。”
祝善颂低声说:“谢谢沈阿姨,我对牛奶过敏。”
刚来第一天,沈临就交代过的。
沈绪显然是忘记了,反应过来说:“哦,阿姨忘了。那你喝果汁可以吗?”
祝善颂谢绝,只想拿早饭走人。
“大清早吵什么啊。”付翘薪打着哈欠下来,看见桌上的豆沙包二话没说掰开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我最爱吃了,谢谢妈咪。”
祝善颂没说话,把最后一个拿走,离开时听见沈绪嘀咕:“真不好伺候,牛奶不喝果汁也不喝,干脆喝水得了。”
祝善颂答应谷谷早上给她带早饭,她记挂赵卉美做的豆沙包很久了。
早读祝善颂把最后一个给了她,自己拆了包威化饼干趴在桌上吃。
拿文具袋时看到一个卡通手办,一个精致的海盗小人。
是早上沈桃塞给她的。
沈桃昨天发烧没去学校,早上看见祝善颂情绪不高,悄悄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小颂姐姐,你不要不开心。这个玩具可以驱散坏心情,我把它送给你。”沈桃低烧刚退,小脸还是发红,她眨着眼睛看祝善颂,用两根手指戳戳嘴角的梨涡,露出个大笑脸。
还是小孩子心思简单。
祝善颂摩挲着玩具,笑出声来。
谷谷和祝善颂都是半宿,中午放学在宿舍午休。
两人中午赶时间的话就在学校食堂吃饭,食堂有两层楼,高一高二用餐的地方不大,菜品一周一换,祝善颂吃饭不挑,平均一个窗口吃上一星期再换下一个。
谷谷端着叉烧饭坐在她对面,看见她餐盘里又是一楼的老三样:番茄炒蛋、烧茄子和千页豆腐,忍不住吐槽:“善颂,你已经吃了半个月了,吃不腻吗?”
番茄汤浇在米饭上很入味,口味偏甜,“不会。”
谷谷吃饭喜欢说话,遇见不认识但投缘的人,她伸着脖子隔着几个人也能边吃边跟人家聊。
于是,她吃饭很慢,大多都是祝善颂吃完在等她。
祝善颂把餐盘送回窗口,去一楼买奶茶。
食堂奶茶种类较少,之前只有原味和珍珠奶茶。
她到了才发现新出的口味里竟然有抹茶,她开口给老板说:“一杯原味,一杯抹茶奶茶。”
老板只递给她原味,“抹茶没有了,白桃乌龙可以吗?”
祝善颂看到窗口外放着绿豆汤,看样子像是放了很久,透明杯子里能看到里面有些暗沉的汤体。
她指了指:“就这个吧。”
谷谷踩着宿舍关门吃完饭,一眼看见祝善颂手里的绿豆汤,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不会吧,食堂的绿豆汤出了名的难喝,善颂你居然还买?”
正午阳光下,祝善颂举着杯子看着沉下去的豆子颗粒,绿色显得愈发透彻,她喝了一口,“还好,没有很夸张。”
谷谷叹气:“算了,对你这样一道菜能吃一学期的人来说只要没投毒都是在可承受范围。”
祝善颂高一爱吃一楼的千页豆腐,的确吃了一学期不止。
她仰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揉揉谷谷肉乎乎的脸,“我就是喜欢。”
晚上放学,祝善颂坐车去了图书馆,在图书馆里做完作业才坐车回家。
公车一路走走停停,她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车水马龙,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
没有停靠的港口,在海上飘零许久。
赵卉美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中,除却早上给她热两个豆沙包一碗白粥外,她这个母亲并没有变得深刻。
两人更像网友,依靠微信交流。
早上赵卉美出门早,晚上要在医院值班,她回来的时候祝善颂大多已经睡了。
她和过去不在的七年一样,无足轻重。
公交车行驶两站后,祝善颂的手机屏幕亮起,□□上有人发来消息。
浪荡侠客:【祝班长,听说要分文理了,什么时候的事?】
祝善颂没给赵右备注,网名又变成了“一个混迹江湖多年身藏功与名的浪荡侠客”。
祝善颂打着字:【月考后。】
她忖量赵右的消息不太灵通,文理分班是高二的头等大事,他到现在才有所耳闻。
浪荡侠客:【我指定学文,祝班长要学理吧。】
祝善颂消息还没发出去,浪荡侠客又回:【文科班妹子多,就奔这一点老子也要学文。】
祝善颂回复上一条:【我学文。】
这次浪荡侠客没有秒回,半晌发来一条:【啊那我身边只有祷哥学理啊,那我以后要约理科班的小姐姐,岂不是没人给我牵线了。】
祝善颂心里一咯噔,突如其来提到这个名字,让她心跳加快,回复什么都心虚觉得不自然。
李祷学理,她也能猜到。
她毕竟不是幸运儿,跟喜欢的人在一个教室,成为同桌的事情怎么会降落在自己头上。
还有十分钟到站,车上的人变少。她倚着后背,看着前方绿灯亮起,车子缓慢启动。
手机一阵震动。
浪荡侠客:【祝班长,你在三中时间比我长,认识校花付翘薪吗,她可是三中的头牌啊。她要是学理,我愿意放弃所有文科班的妹子随她去理科班赴汤蹈火。】
浪荡侠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理科班的高质量雄性癞□□。】
祝善颂:“……”
车子在站牌停下,祝善颂准备下车,关掉手机前回了句:【不清楚。】
她在家和付翘薪很少打交道,对她的印象是22班一个“长了张修炼八千年勾魂摄魄迷死唐僧眼睛长在头顶上嚣张跋扈”的三中校花。
此标签还是出自谷大爷名言。
-
路灯照在龙栖河上,河面波光粼粼,她站在北塘公馆看着对面南巷里进出着人,拿着蒲扇的老人三五成群坐在岸边唠家常。
街坊邻居家门大开,抱着孩子的妇女站在外面说着吴侬软语的家乡话。
她一瞬间觉得像是回家了。
想也没想,走过龙栖桥,脚下踩着青石板小路朝相反方向走去。
老巷外的灯光昏暗,她漫无目的走在熟悉的街口。
小卖部亮着灯,几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围在冰柜前买糖吃。
她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抬脚进了一家不起眼的馄饨店。
店里光线昏暗,店面干净整洁,面向门口的墙上贴着价目表。
她报了碗馄饨,老板从里屋出来,一个个子很高留着短寸的男生,他抬头见是祝善颂,手中拿着抹布的手一顿,笑了。
祝善颂盯着价目表,后知后觉回头看,才发现是蒋治。
“这是你家开的店?”
蒋治点头,手插在围裙口袋里,“想吃什么我请。”
祝善颂声音温吞:“小鱼馄饨,加醋加辣。”
蒋治说了声“好,稍等”进厨房前,祝善颂补充一句“要很多很多辣椒。”
蒋治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
祝善颂拿了盒草莓汁,坐在门口边喝边看手机。
蒋治上菜很快,端了满满一碗薄皮肉馅的馄饨,上面飘着香菜和辣椒油,红红一片。
陆续进来几个用餐的人,蒋治把辣椒和醋拿到她桌上,说了句:“不够自己加”,转身招呼其他人了。
祝善颂低头喝了口汤,挖上来半勺的蛋皮和虾米,醋味很重,汤底清鲜不腻。
来的几个人都是外带,打包好后小店恢复安静。蒋治转身进了厨房,祝善颂不紧不慢在外面堂食。
她低着头,看着手机的视线里,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黑色的鞋,黑色的运动裤。
长腿跨进来,带着熟悉的清冽茶香味,走过她的桌子来到挨着后厨窗口的位置坐下。
祝善颂滑动手机的指头一僵,咬开馄饨皮看着里面的肉馅,心砰砰跳起。
后背怔了下。
蒋治的笑声从厨房传来:“啥风把你吹来了,吃饭?”
李祷起身,回到门口祝善颂坐的地方,停下脚步。
“不吃,坐会儿就走。”李祷拉开冰柜,伸手拿了瓶低糖绿茶,松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半。
“啪嗒”汤勺掉回碗里,祝善颂的头埋的更低了,强装自然的伸手加醋。
空气里醋味浓烈。
她浑身不自然,坐直了身子,加快吃饭速度。
安静的小店里,只有李祷和蒋治聊天的声音,话题无非是游戏和车。
昏暗的光线下,几个飞虫的影子围在灯泡旁,灯泡上落了层灰投下一圈阴翳。
祝善颂忘记自己怎么吃完饭的,听着身后交谈的二人,她往桌上放下一张十元钱,快步离开,连招呼都忘了打。
蒋治在柜台前收银,点好钱抬起头发现门口的位置空了,“这么快就走了。”
李祷顺着目光看去,起身走过去收拾干净桌子,把桌上的十元钱拿过来放在柜台上。
蒋治看见,轻笑:“还给什么钱啊。”
李祷头靠着墙,盯着纸币问:“认识?”
蒋治半张着嘴,大脑呆滞了两秒,看着李祷没情绪的脸:“不是,昨儿跟你办板报的那姑娘,你不记得了?”
李祷把玩着手机,掀了下眼皮,发出一个“啊”,声音慵懒:“没印象。”
蒋治满脸写的无语,转念一想,“也对,你昨天一副八百年没睡醒的样子,把你叫醒办板报我都怀疑你还在做梦。”
蒋治把抹布洗干净,脱下围裙,“梦着游去人家班写了一墙黑板字,今天又梦游去学校晃了一圈,晚上晃到我这儿来了。”
蒋治抬额,看了跟昨天一样耷拉着眼皮的李祷说:“不就一场球赛,输就输了,要我说是举办方有眼无珠没邀请你,改明儿你打一场给他们打开新世界大门。犯得着低落两天?”
李祷抬眼,眼睛眯起,在他脸上定了五秒钟,速度极快的站起。
一条胳膊压住蒋治的肩膀,左手摁住他的脑袋,两人扭打在一起。
李祷打了个哈欠:“你今天话挺多啊。”
蒋治被李祷三两下制服,闷着声笑骂了一句:“我操赶紧松开。影响我店生意。”
李祷松开他,两只手交叉,摁了下响骨,抻了抻胳膊腿:“走了。”
他迈着长腿走进夜色里,手里拿着没喝完的绿茶,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准确扔进垃圾箱。阴郁了两日,第一次感觉情绪缓和了点。
眼眸凛冽,步伐轻松。
他是谁啊?
孤芳自赏的新榆排球王,不就喜欢的一支球队输了比赛?
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狂傲——
那是没遇见他祷爷。
祝善颂回到家就钻进卧室,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端详了好一会儿。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夸她漂亮,大多是乖巧、温柔和听话的词。
镜子里的女孩,眉毛细长,鼻子小巧,眼神清冽,唯一一点亲和力还被中和了。她眼型圆润,常年扎着低马尾,没什么精神,安静里带着沉闷和抑制的生厌。
她对着镜子把马尾辫盘起,侧过身。
镜子里雪白的脖颈上有大片火红的胎记。也是她常年扎低垂的马尾辫的原因。
她从小就习惯遮住脖颈和后背,看久麻木了,也就不觉得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可是一旦有了在意的人,任何污点都觉得刺目。
原先与胎记和解的她,突然烦躁起来,心里莫名其妙的不爽快。
祝善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背上红色的胎记,很丑,很丑无法忽略。
她变得不随性不洒脱。
总归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
十七岁,从她的心里住进一个人开始。
祝善颂变得不像祝善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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