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声声公子

到了后院，眼见余淼淼在给新来的两个女婢训话，兄弟二人遂在一旁等候。

        谢荇之瞅了两眼低头不语的女婢，又瞅了两眼抬头训人的余淼淼，朝谢衍之说道：“大哥，往后能天天听见女公子训人，也是好事一桩。”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眼下陈洛这厢已然没戏，这给弟弟们找嫂嫂之事，何时才能提上日程。”在这事儿上头，谢荇之倒是着急了一下。

        谢衍之分了两分心神，瞥了一眼谢荇之：“这事儿还需要你操心不成。怎的，是觉得有了嫂嫂，能找你帮着你找个媳妇儿不成？”谢衍之想到方才的妹妹不妹妹的话，怼得是毫不客气。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大哥往年的日子委实辛苦了些。这能早日成亲，也能早日开心些。”谢荇之老实说着。

        这话说的，谢衍之如何能不想着早日成亲，只是眼看着天下大乱，各处征战。自己身为长公子，在这幽州内忧外患之际，成亲过于奢望了些。还是再等等得好，等着自己有能力给淼淼寻一处庇护之所，再谈不迟。

        眼见谢荇之这般操心自己的事情，谢衍之投桃报李，有心提醒：“这赵司马家女公子，婉娘，今年也就十四了吧？！都是能议亲的年纪了。”

        “多谢大哥提醒，弟弟我记着呢！可是不会错的，今年确已十四。等着婉娘议亲了，我这做哥哥的，可得好好准备一番厚礼。届时亲自送上门去，看他往后的夫家还能看低了她去。”

        谢衍之听罢，盯着看了好几晌，试探着说道：“你这是早就想好了的。”

        谢荇之又是一本正经铁定如此：“那是自然。不能辜负了这自小一起长大的情义不是。”

        谢衍之：真是蠢得没眼看。

        待余淼淼给俩女婢取名明锦、明霞，又训话完毕之后。走到兄弟俩跟前，就见着二人相互不搭理对方。这怎的，半日功夫不见，好好的兄弟两人怎的就成仇了呢。

        余淼淼走上前来，打算见礼，道个万福。却被谢衍之一把拉住：“你我之间，还计较这些虚礼做甚。”

        鬼使神差，余淼淼说了句：“还有二公子呢！”

        “且不去管他。”

        眼见越发不对劲，余淼淼开始活跃气氛：“伯渊，二公子，这般晚了过来找我，可是为着这早间书房之事？”

        谢衍之点头。

        谢荇之则一改萎靡之气，兴奋道：“大哥说，又有一个当大英雄的机会与我，女公子赶紧说来听听。”

        余淼淼看了一眼谢荇之，这般兴奋地样子，想来这二人并未有何龃龉。遂说道：“今儿早间，我是如此跟伯渊说过这事儿。现下二公子也来了，这便商议一下如何行事。”

        谢衍之兄弟二人点头。而后，谢衍之将早间书房的前因一一说来与谢荇之听。

        谢荇之听罢，高声叫嚷起来：“你二人倒是贼的很！我说怎的下了山哪儿也不去，直奔兖州而来，合着在这儿等着呢！”说罢，眼见二人直刷刷盯着自己，顿觉不妙，改口道：“这不，弟弟我这是觉着大哥与女公子神机妙算，未雨绸缪，聪慧异常，世所罕见……”

        赶紧接话啊，再说下去，弟弟我就没词啦！

        眼见谢荇之又要开始蠢得没眼看，谢衍之接过话来：“荇之，好好坐下。”

        而后，转头朝余淼淼说道：“淼淼，今日在前院书房中所言，借兖州入局之事，继续说下去。”谢衍之心中虽已有大致方略，但还是愿意听余淼淼说道说道。

        “兖州张戴，是个不逊色于冀州陈川的厉害人物，若是各自调遣兵马对阵，我幽州实属不是对手。但这张戴有之命弱点……”

        谢衍之微笑听着，谢荇之则双眼风光，上半身前倾。

        余淼淼见状，顿了顿才继续：“一者，这经济之事，乃至粮秣后方，张戴极为依赖许家。但这许家，打从去年被我阿爹收了家传之宝蓝染绀开始，便越发不成气候了。这也是我为何要在十里坡外，跟着伯渊来此的目的。二者，便是这张戴爱妾周氏。”

        这周家，世代行医。外间传言周氏家中，握有始皇派人出使蓬莱，带回的长生不老药方。

        这张戴闻之，便将已嫁做人妇的周家嫡长女掳来，以为要挟。这周氏初为人妇，美艳又不失娇俏，张戴一见，便不忍放其归去。筑了小楼，盛宠不断。

        周氏虽有宠爱，但这娘家依旧日日受张戴打压，日渐飘零，越发不成样了。

        谢荇之听罢，颇为崇拜地盯着余淼淼：“女公子，怎的知道晓得如此之多？”

        “二公子客气了。这许家如何，我余家可是分外关注的。”

        许家乃是临淄三服官后人，世代为今上供这三色布帛衣衫。余家乃襄邑三服官后人，亦是为今上供这三色布帛衣衫。这对手之间，总是了解的相当透彻。

        “诶，女公子，我言说的是周家之事。”谢荇之自觉这话从一州牧公子的口中说出来，颇为尴尬。但眼前二位一是大哥，一是未来嫂嫂，这还有何不能言说之事。

        余淼淼听罢，颇为不解地看了一眼谢荇之，又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衍之。

        而谢衍之听了这话，恨不得将这二弟一掌拍进土里。

        好歹是个州牧公子，这睡在枕边的敌人家底如何，不知盘算不说，还如此不知羞耻地大胆问话。

        谢衍之忍住冲动，面色淡然：“荇之，这周家如何，这张戴如何，也不是甚秘密。”

        “大哥，难不成我几个真的要从这后宅之事入手。我谢荇之可是不能如此这般的。我虽一心想当个大英雄，但定要是光明正大的手段。这从后宅入手，从女眷入手，似乎不太符合我英雄的气度。大哥，女公子，要不咱们再考虑一下。”

        谢荇之这话说得真的是异常老实。将来定是个行事磊落，又令人崇拜的英雄。

        谢衍之和余淼淼相视一眼，而后谢衍之朝门外道：“来人，将大喜招来。有事吩咐。”

        眼见这英雄梦破碎，谢荇之哪里还管那手段如何，当下就跟谢衍之保证：“大哥，这大喜往后就派来跟着弟弟我就是。不劳烦他再跑这一趟。这手段不手段的，弟弟我也不讲究了。横竖都是英雄，没甚区别。”

        谢衍之当下便想捏死这夯货。

        余淼淼则是笑而不语。

        这许家之事自然交于余淼淼处置。而这周氏之事则交于谢衍之兄弟二人处置。

        既已有应对之策，打头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手。

        第二日一早，余淼淼便将祝掌柜招来，顺带在东厢房布置起个书房来。

        这博平县的小院，虽是个暂时的居所。但依着现今的局势来看，少说也得住个三五月功夫。是以，余淼淼招呼明锦明霞好生收拾了一番。又从祝掌柜处招来三五个会算盘懂记账的小丫头，并另置办一间屋子来。

        花厅上，余淼淼端坐上首，祝掌柜则在下首宽座。

        “祝掌柜，我知你在经济之事上，颇有本事。今儿招你来，是有一桩要紧之事吩咐。可能应下？”

        这祝掌柜，与洛阳城如意楼赵掌柜乃表兄弟，一大家子数代为余家做事，皆在经济之事上极为出色。

        祝掌柜身为余家世仆，一手掌管少主所立的如意楼，但在这小小博平县，可是万万不能满足的。如今得遇少主亲临，真是天降好事儿。

        当下便脆生答曰：“若是公子信得过，任凭公子吩咐，仆定当办得妥妥帖帖的。”

        打从这少主之印启用，这商号上的人手，不论在各州的大执事，还是掌柜，亦或是打杂的跑堂的各色伙计，都称“公子”了。

        听见这声“公子”，余淼淼心里一紧。是了，自己已然是公子了。突然茫然无措起来。

        祝掌柜见自己答话之后，公子并未再有何表示。遂抬起头来，见余淼淼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跟着望去，窗外就一株海棠。眼下枝繁叶茂，就是一丝花色也无。

        不知公子是怎的了。

        祝掌柜不知，也不好再问。遂静静端坐下首，等着余淼淼回过神来，再吩咐自己。

        余淼淼眼神飘忽，似在窗外的海棠树上，似在远处的游廊，又似在天边的云霞。

        夏日的热气透过门扉，一阵一阵拍打在余淼淼脸上。直到明锦前来上茶，余淼淼才回过神来。

        颇为歉意地跟祝掌柜说道：“方才走神了。望掌柜见谅。”

        “仆一介下人，当不得公子如此。”

        又是一声“公子”，再次重重地敲在余淼淼心上。

        余淼淼定了定心神，才说道：“祝掌柜，眼下之事，便是好好盘算盘算这许家。这三服官多年之争，是时候结束了。”

        祝掌柜听罢，顿时热血澎湃，气血上涌，深深吸了几口气，才佯装淡定：“公子，某愿在此立状，定不负公子所望。”

        而后，二人商谈各种细节，略过不提。

        直到天边晚霞罩顶，余淼淼才命明霞将人送出门去。

        祝掌柜出得门去，在门房处领着来时的小厮，迈着异常激动的步子，稳稳当当走在柳树胡同。

        直直走到自家屋舍，别了小厮，见着妻子在油灯下缝补。这才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妻子，嘴里喃喃道：“阿歆,我祝长风的日子终于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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