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不知怎的，叶辰静静望着方知浔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不觉的出了神，直到耳畔传来苏玫的声音：“叶辰，叶辰？”
叶辰慌忙侧过脸：“嗯？”
苏玫从头上拔下一支金凤簪，递给叶辰的时候，她的小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叶辰的掌心：“这是我的信物，你收好了。”
叶辰捏着凤簪的长柄，低着头看了半晌，一动不动。
苏玫俯下身子，扭过头，自下而上地去打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想不通？”
叶辰瞥了苏玫一眼，思索着开了口：“我在想既然系统设立了这项机制，又给这玩意儿起了个名字叫做阵营点，那么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数值多半和我们代表的势力有紧密的联系。你有四点，大概是因为你是皇后，你的威势甚至要高过皇帝。而我有五点，则是因为我代表了摩尼国整个国家，至于方知浔，他跟我说过，他只有三点。”话到此处，他将金凤簪递还给苏玫。
苏玫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会被拒绝，等回过神时，发现簪子已经回到了自己手上。
“叶辰！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玫抬高语调。
然而叶辰丝毫不为这股怒意所动。他双臂抱怀斜倚着门框，扭头望向窗外。向来温柔和气的他此刻骤然严肃起来，整张脸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硬。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按照这个条件推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和我的势力点是我们五个人里最高的，那么你猜吴王爷和郝昭仪分别有多少？”
苏玫觉得自己与对方的思路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很敷衍地做了回答：“我不知道，单凭这些怎么猜得出来。”
叶辰回头扫了她一眼，目光重新望向远方：“吴王爷最高不会超过三，因为他再怎样也不应该超过皇帝；郝昭仪最高不会超过二，道理相同，所以他俩就算是绑在一起的总和也不过只有五，就算再加上方知浔的也就只有八。所以，你如果真的把信物给了我，那么我们这个阵营不需要比拼，直接就赢了。”
苏玫越发觉得糊涂：“这样不好吗？”
叶辰皱起眉头，凝重的目光落在苏玫眼睛里：“如果我赢了，方知浔的结局就只有死。”
“所以呢？”
叶辰静默片刻：“所以……我不想让他死，我想让他赢。”
苏玫怔怔的看着他：“你……”思绪已然搅成一团乱麻，她心里明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让他赢，那我呢？”
叶辰侧过脑袋。
苏玫横挪一步，追到他的面前：“你是我的最优选择，我如果不选你，选其他任何人都是死路一条。”
叶辰很为难的长叹一口气：“可是我欠方知浔一个人情，我没有办法对他不管不顾。”
苏玫呼吸急促：“不管不顾？你要怎么管他顾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成了最后的赢家，得到了这一关的任务奖励，那么等到下一关的时候，万一他拿了凶手牌怎么办？”
叶辰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拿凶手牌，不是吗？”
苏玫沉下了脸，喘息声越来越重：“这个游戏不是这么玩的，你这是作弊！”
苏玫没有说错，叶辰这种只顾个人意志而不遵循角色的行为逻辑的做法的确算得上作弊。
叶辰默然垂下头，声音轻得好似叹息：“你让我再想想，我们一定还有更好的选择。”
苏玫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叶辰见她转身就走，有心叫住她想安慰几句，然而她却是头也不回地负气走远了。
这事儿自己不占理，叶辰知道。臊眉搭眼的跨出殿门，他朝着门外的方知浔走过去。
方知浔站在一棵松树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顺势回过头：“聊完了？”
叶辰“嗯”了一声。
察觉到对方的脸色不大好看，方知浔关切的开了口：“你怎么了？聊得不好？”
叶辰摇了摇头，接着从怀里掏出夜明珠。方知浔看见夜明珠后倏的一愣：“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叶辰抢先开口道：“这个给你，你拿着。”
仿佛是觉得匪夷所思，方知浔盯着夜明珠皱起眉头：“给我？”
叶辰一点头：“对。”
方知浔抬眼看向他：“你为什么要给我？你的基础点数再加上苏皇后给你的，不出意外你是稳赢。”
“我知道。”
“你知道？”
叶辰抿嘴一笑：“看来我们又想到一块了，你能估算出每个人拥有的点数，怎么知道我就不可以。”
“所以呢？”方知浔直直的盯着叶辰：“难道你不想赢？”
“我想啊。”叶辰晃着脑袋一耸肩膀：“但是我如果赢了，你的结局多半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不能赢。”他特意在“能”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方知浔却是不以为然：“这只是故事结局里的死亡，并不会影响人物本身。”
“可是万一呢？”叶辰一歪脑袋：“万一系统就是故意在和我们玩文字游戏呢，怎么办？”
双方静静地对视片刻。
方知浔先一步败下阵来。他垂下头，看着石板上的一条裂缝徐徐吐出一口气：“其实没有必要，说不清结果的事情，算了也是白算。”
“嘿——”叶辰一拧眉毛：“怎么着，我为你考虑，你还不领情啊？”
叶辰是个总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人。方知浔见他动了怒，心头反倒是软了下来。
被人记挂着的感觉真好，他暗暗地想，尤其是当得知对方宁肯得罪苏玫，也要坚定地选择自己时，心里美得几乎要炸烟花。
“领情，我领情。”他好言好语地解释道：“但是这东西你暂时先收着，我们再往后看看，我想我们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
叶辰忍不住笑出声。
方知浔表情茫然：“你笑什么？”
叶辰悠悠的转过身，转而抬起头仰视天空：“刚才我也是这么搪塞苏玫的。”
“是么？”方知浔的语气里含着一点意味不明的深意，他循着叶辰的目光与对方看向同一处，耳畔这时有风拂过，他用只有自己才得见的声音喃喃道：“其实你该自私一点。”
“为什么？”叶辰回过头。
方知浔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对方听见，想必是风把声音送进了他的耳朵里。双唇嗫嚅了一下，方知浔很被动的开了口：“这毕竟是个事关生死的游戏，难道你真的甘心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叶辰唇边绽开一抹笑容：“你这人真奇怪。”
“哪里奇怪？”
叶辰双臂抱在胸前：“你呀，看上去冷冰冰的，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个毫无感情的怪物，冷静得吓人，有时候又觉得你的感情很丰富，只不过是因为平时太克制，连带着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才会这样。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这说明你的自控力强，比我强。”
方知浔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承认自己感情淡漠，却没料到竟然淡漠到吓人的地步。不过也难怪，回想起与叶辰初见时的场面——自己当时为了救人而杀人，寻常人哪个见了不腿软。
“谢谢。”方知浔唇角微勾，仿佛是在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叶辰白了他一眼：“瞧瞧你这人，还真是好赖话不分，我当然是在夸你了，还需要‘当’吗？”
“是我的错。”他嗓音柔和：“走吧，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地方。”
“去哪儿？”
方知浔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宴会场地设在太液池边，那里是事件发生的源头，追根溯源，一定藏着许多线索。”
从皇帝寝宫到太液池大约步行有十五分钟的距离，二人走到目的地时，发现天光已经有了变暗的趋势。
这绝不是正常世界该有的光景。
叶辰与方知浔并肩站在高台上，看着霞光将面前无边的太液池水染红，散发出血一般颜色的淋漓波光。
“真美，但又真奇怪，这才过去了多久？天怎么就要黑了。”
叶辰盯着湖面自言自语，方知浔顺势侧脸看向他，轻轻在他耳边说道：“游戏终归和现实不同，如果游戏真的按照一天二十四小时这样设定，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就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了。”
这话说得有点儿扎心。
看着叶辰的目光蓦然黯淡下来，方知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想补救几句，然而下一秒已然看见叶辰重打精神，自顾自地打量起了四周。
四周的环境并不复杂，无非是几张宴饮的长桌，头接头尾连尾的摆成两列，依次横摆在高台的两侧。
高台之上是皇帝以及后妃们所在的位置，皇帝为尊，居正中央。右侧是皇后位，皇后再往下是兰妃的位置，兰妃的对面坐着的是郝昭仪。
座次与位置一目了然，单凭摆设就能看得出来。这里抬头是天，低头是地，根本没有地方藏东西，按理来说应当十分容易搜证。然而现实与理论之间往往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由于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使得原本极有序的场面变得极其混乱——桌椅横七竖八地翻在地上，周围还散落着各种点心和食物，现场一片狼藉。除此之外，更棘手的是尸体。刺客们的尸体多得几乎连成了片，他们互相交错重叠，以一种扭曲而可怖的姿态暴露在众人眼前。
叶辰虽然对死亡和鲜血并不敏感，但如此有视觉冲击的场面还是令他的胃里翻腾起来。他狠狠地一皱眉，弯腰扶住了身边的阑干。
方知浔连忙上前半步：“你怎么了？”
叶辰咽了口唾沫，直起身子扶了扶胸口：“没事儿，就是看着这么多尸体觉得不舒服。”
方知浔望着他沉吟片刻：“我来处理他们。”
叶辰诧异的回过头：“怎么？你还真准备一个一个去摸尸啊。”
方知浔表情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不要紧，你在台子四周瞧瞧，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剩下的交给我。”然后不等叶辰反应，他一马当先的走下石阶，身影汇入一片血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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