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老公
站在值班室里的保安大叔都听到了这一声巨响。
青玉中学面积不大，一个声音就能传遍整个校园。
他拿着烟的手指一抖，站在保安亭远眺教学楼的方向。
雪花飞舞，他的视线全被遮挡，于是他拿出手机来，想问问教务处吴主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
这时他感觉一阵风擦过他面前的铁门。
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像在自言自语：“没事的，别担心，他不会有事。”
保安大叔听到这句安慰却更害怕了。
他拉开校门往里看去，并没有人经过。
难道是他幻听了？
风倒还是在刮，带着尖声的呼啸，的确有几分像人的声音。
他眼前的校门是紧闭的，风卷着雪花拍打在校门上，引得铁门轻微晃动。
看来真是幻听了。
不然有谁能在一两秒的时间里翻过这么高的铁门？
保安大叔拿出手机，手指不由自主地抖。
算了，我还是打110吧……
那声巨响过后，掉下去的人却迟迟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从天台往下掉，应当是掉到位于七层楼高的教室里。
为什么他们悬在半空中就不能动了？
所有人都疑惑了一下，在这一下过后，他们才啪叽一声掉了下去。
和想象中的剧痛完全不一样，他们甚至觉得身体下方垫着的东西软绵绵的。
这触感，也完全不像是教室里的桌椅。
甚至在他们挪动身体的时候能听到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七楼教室里一片漆黑，哪怕天花板破了个洞，也完全没有光线照进来。
他们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楚他们身下坐着的东西。
但过了几分钟，他们再伸手摸索垫在自己下方的东西，发现那东西不再那么柔软，而是变得硬邦邦的。
接着天花板上的光线也透了进来。
光线虽然昏暗，他们却能看得清楚，他们身处在教室里，或躺着或坐着，身体下方全是课桌椅。
刚才的软绵触感也不复存在。
他们只当刚才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章懿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苦。
他这一下被摔得有些懵，好一会儿也没能缓过劲来。
接着他被冯钦和几位校领导搀扶着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张校长头上落满了灰尘，却只顾着关心章懿的安危：
“章总，真是对不起，害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您没有伤着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
章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摆手：“行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也不用跟我道歉，你们的教学楼有多破旧我都已经看明白了，原本就是要帮你们改造，塌了就塌了。”
张校长喜出望外又点头哈腰，连声说着感谢的话。
章懿站起身，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腰侧，感觉骶椎骨一股压迫的疼痛感，倒是不影响他走路。
他转头对冯钦说：“回去的时候，别把这儿发生的事告诉我老婆，免得他着急。”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说了句：“不要告诉我什么？”
章懿身形一僵，迅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转过身去。
苏墨穿着衬衫长裤，背着一只双肩包，柔柔弱弱地站在门外。
他都怀疑自己摔了一下摔出个幻觉。
他老婆不是应该在家么，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疑问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盖过去了。
——这会儿外面最多只有零下五度，他老婆怎么穿这么少？
章懿当即就想要把自己大衣脱下来给苏墨穿。
但苏墨看起来想要往教室里走，章懿又紧张起来，走过去拦住他。
“老婆，你别往里走，这儿天花板刚刚塌了一块，你别被砸到了。”
他步子很大，宛如完全忘记了自己骶椎骨还痛着，几步走到教室门口，拦下了苏墨。
苏墨似乎跑了一段，这会儿还在轻微喘着气。
章懿心疼地伸手摸了一下苏墨的头发：“怎么跑这么急？你要是想见我给我打个电话，我直接过去找你就可以了。”
他想当然地觉得苏墨是在家待得无聊了，突然想来找他。
苏墨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我知道你在这儿，就想着来找你，跟你一起吃个饭。”
说完，他平静地抬头，眼睛往里看。
章懿一米九的个头完美挡住了他的视线。
“外面下雪，你过来怎么没带伞？我看看你衣服湿了没。”章懿说着，伸手在他衬衣上摸了一下。
苏墨的衬衣比刚晾干的衣服还要干燥。
章懿：“……”
苏墨无奈地说：“里面怎么样了？你让一下，让我看看。”
章懿：“……”
一米九的大个子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却很顺从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教室的电灯已经被打开了，之前四仰八叉躺在课桌上的几位校领导也已经挣扎着站在了地上。
歪倒的课桌椅都被扶正，除了上面落下的大量灰尘和石块，以及天花板上明显的巨大的洞，其他并没有异样。
苏墨不动声色地打量完教室，又转头看了一眼教室窗外。
窗外是几棵冬青树，枝繁叶茂，一根根树枝延伸到了教室窗口，往微敞的窗户里伸进来一大片柔软的枝叶。
被苏墨一看，那一大片枝叶马上缩了回去。
不知不觉，悄无声息，但落下了两三片叶子。
苏墨眼神一动，正想往窗边走过去，这时殷勤的校领导们马上挥舞着扫帚把那几片树叶扫落在了地上。
苏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放假了，教室里积了尘，这是高一哪班的教室？怎么连窗户都忘了关上，”校领导非常忙碌地打扫完教室，又冲苏墨点头哈腰，“您就是章夫人吧？刚才让章总受了点惊吓，实在不好意思……”
他打完招呼，才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
苏墨容貌俊俏，长发乌黑柔顺，气质温润柔和，与高大英俊的章总站在一起极为般配。
的确是一对璧人。
校领导们也不管猜得对不对，就在脑内彩虹屁演习了一番。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对方的性别。
“章夫人？”苏墨轻声重复。
他看向章懿，轻微挑眉。
章懿面不改色地走过来，伸手揽住他纤瘦的肩膀：“这位是青玉中学的张校长，老婆，你以后想在这所学校工作，少不得要跟他打交道，先认识一下吧。”
张校长听到苏墨的声音之后先是一愣，之后不露痕迹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向一旁的教导主任使了个眼色。
他笑着说：“章……夫人原来想来我们学校教书？欢迎啊，你跟我们吴主任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吴主任则惊讶地看着苏墨：“苏老师？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了，没想到你是章总的……夫人？你看，这不是碰巧了么？我们没有事先知道你和章总的关系，就把你给招进来了，说明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啊！”
苏墨礼貌地朝吴主任笑了笑：“吴主任，又见面了。”
接着他看了章懿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
快澄清，我不是你夫人。
章懿对苏墨的注视无比受用，并且把他的眼神自动解读成了撒娇。
直到苏墨眉头一皱，他才低咳了一声，对校领导们说：“苏墨是我男朋友，我们还没正式结婚，不能算是我夫人，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句解释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苏墨脸一下红了起来，当即就想挣脱章懿揽在他肩上的手指。
章懿赶忙又补充一句：“以后苏墨在青玉担任美术老师，请各位领导拿他当做普通的老师看待，不要因为我而乱了学校的规矩。”
校领导们连声附和：“那是自然的，苏老师愿意来我们学校，我们求之不得，一定会让他在青玉任职的这段时期感受到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温暖。”
这话让章懿听了很满意，他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张校长想和苏墨握手但又不敢，盯着苏墨看了一会儿，直看得章懿拧起眉头来。
他才尴尬地笑笑说：“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苏老师看上去有几分面熟，这大概就是一见如故吧？”
其他几位校领导也纷纷附和：“张校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苏老师面熟了。”
苏墨忽然有点紧张。
他过去的确来过青玉中学，但那已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这位张校长也不过五十来岁，应该没有见过他才对。
他们是怎么会认出他的呢？
殊不知，对方只是说了句最普通的寒暄罢了。
章懿看出自己老婆有些不自在，把他拉到身边，笑笑说：“我老婆长得跟明星似的，你们大概是和哪张漂亮的脸蛋弄混了吧。”
短暂的寒暄过后，苏墨抬头看向破了个大洞的天花板。
“刚才你们就是从楼上的天台摔了下来么？”他问。
“是的，但是不碍事，没有人受伤，只是这间教室需要重新修复，”章懿拉着苏墨往外走，“我们就先离开这里，让张校长找人处理一下吧。”
苏墨跟着他走出教室，却没有往下走，而是想顺着楼梯往上。
“我想上去看看。”他轻声说。
“老婆，楼顶已经塌了，你上去会很危险啊。”章懿嘴里不同意，却撑着伞跟上苏墨，生怕雨雪淋在苏墨身上。
和刚才章懿上楼的情景简直天差地别。
他这次上楼完全是伺候人的那一方，生怕苏墨在哪块墙壁上蹭着了灰尘，或是被哪块不规矩的台阶绊到了脚。
一上到顶楼，章懿就恨不得把苏墨抱起来护在怀里，最好旁边还有个冯钦保驾护航。
冯钦在章懿身边干了五年秘书，自然把察言观色的技艺练到了炉火纯青。
章懿刚弯腰要把苏墨抱起来，他就自动自发接过章懿的雨伞和公文包，顺便也想要取下苏墨肩上的双肩包。
苏墨马上把双肩包护住，轻轻将章懿推开。
“我就看一眼，你不要挡着我呀。”
章懿：“……”
虽然被老婆嫌弃了，但是老婆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章懿就一点也不介意。
苏墨站在楼道口，静静看着面目全非的楼顶。
楼顶地面塌陷了一个巨大的洞，原本用作天文课的望远镜也一并摔碎了。
这座教学楼终究还是没能抵过时间的侵蚀。
“快下楼吧，这儿我会叫人重建，到时候一定建得跟现在一模一样，你别担心了。”章懿低声安抚。
苏墨点了点头，跟着章懿下了楼。
青玉的校领导都在教室里忙着做卫生，站在楼下仍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声响。
章懿拧着眉回头看了一眼这老旧的教学楼，忍不住说了句真心话：“这样破旧的学校真能有家长放心把自己孩子送进来？”
冯钦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就调出一组数据：“青玉中学分三个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十五个班，规模不算小了。”
“来这儿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人？”章懿问。
“我看看，”冯钦又噼里啪啦搜索了一会儿，“好像都是贫困家庭，还有些遇难者家属什么的。”
“遇难？遇什么难？”
“章总您稍等，我查一下——”
冯钦手忙脚乱地端着笔记本电脑敲着键盘，刚才笔记本电脑被摔了一下，似乎不太灵活了。
这会儿他们站在亭子里，雪花时不时拍打在他们的肩上，章懿既担心苏墨会冷，又觉得自己站久了腰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挥了挥手说：“算了，先别查了，我送我老婆回家。”
冯钦看章懿脸色似乎有点不高兴，又见他按着腰，慌忙地说：“章总，您刚才是不是摔到腰了？要不我送您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章懿：“……”
他根本不想让他老婆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而且男人的腰受伤意味着什么？这话能乱说么？
冯钦这会儿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章懿正要摆手说不用，一旁原本在想心事的苏墨朝他看了过来。
他老婆眼睛柔美，眼神清澈，让他根本说不出谎话。
“就摔到这儿了，一点点疼。”他隐晦地指了一下自己的骶椎。
“我送你去医院。”苏墨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
“不用去医院，回家你帮我按摩一下就好，”章懿低着头，轻声保证，“我真的没事，不骗你。”
苏墨又盯着章懿看了一会儿，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章懿长舒一口气，心想他的面子好歹是保住了。
但到了车上，他就马上生无可恋。
尽管他这台帕加尼的车窗完全紧闭，外面的人保准看不到他们在做些什么。
章懿一上车就被苏墨按在座椅上躺着，接着苏墨把他的衣服掀开，按压他的腰侧。
苏墨手法很温柔，但并不能缓解章懿心里的悲哀。
他开始有些担心今天这么一摔，会不会已经留下了不可描述的后遗症。
否则他老婆怎么会用那么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你坐起来试试，还感觉疼吗？”苏墨抬头看着他。
章懿心乱如麻，这会儿才发觉他的腰被苏墨按了这么久，似乎一直没疼过？
“不疼，”章懿坐起身，往腰上拍了两下，生龙活虎地坐着，“我说了吧，你老公我身体很强壮，从那么点儿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有事。”
苏墨唇角弯了起来，悄悄把手指上的法术藏好，并不拆穿章懿。
“老婆，你看，外面风景这么美——”
现在距离饭点还有一小时，章懿觉得他们完全可以在车子里亲热一番再回去。
苏墨用手指轻轻抵着章懿的肩膀，小声说：“章懿，这里可是学校啊。”
章懿马上收回乱动的手指，坐正身子，系好安全带。
在学校倒是无所谓，他老婆的意愿却是他应该要尊重的。
苏墨靠着椅背，将双肩包放在膝盖上，手支着脸侧，转头看向窗外。
章懿以为苏墨在欣赏雪景，有意将车速放慢，让苏墨慢慢看雪。
校园里雪花纷扬，时间流逝的速度也似乎变慢了。
苏墨向着路边排列着的几棵冬青树勾起唇角。
冬青树正对他舒展开枝叶，仿佛在欢迎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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