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织光藏星河
清晨，露重草弯。
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打破了街区沉寂的均衡。
黑伞碍手碍脚地悬在腕上，一下下砸着申悠的大腿。她一点也不介意，在意的只是那似曾相识的车轱辘运转时发出的响声。
目视前方奔跑，距离不足五十米。
一眨眼的功夫，公交车飞似地在后面开来了。只要车没开走，她只有不停地跑下去。
距离车门两三步远的申悠停了下来。累是难免的，想的却是司机大伯今天老眼不昏花，竟然还能给她留门按往常早早就掉下她溜之大吉。
“来了。”
声音很熟悉，申悠一诧。
右腿跨上车，却发现司机旁边正站着尚攸的身影。
“快一点。”司机催促道。
申悠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目光都落到了刷卡机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他给我拦车了？他为什么要帮我？
那么，我刚跑过来的丑姿，不是都被他看清楚了吗？
……
杂七杂八的思绪在她心里迸发出来，申悠慌得咬紧唇肉不知所措，远没有错过公交车来得好。
发动机发出低闷声，车开走时，由于惯性身体摇晃，脑中响起警笛。
正在此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尚攸走在前面，身后带着申悠，她丢了魂似的任凭他牵着。
直走到最后，尚攸松开她的小臂，随之一句“抱歉”落下。
车身晃来晃去，申悠回了神来拉扶手。
两人隔道而坐，彼此不干涉。
尚攸没有主动，申悠也无动于衷，她转头望着车窗外，身子努力地倚在椅背上，透过玻璃的映像□□裸地望向他。
一米八几的个子端坐在那里，看上去空间局促逼仄，他脑袋撑着车窗，一头毛茸茸的乌发竖着一把呆毛亲昵地倚靠着玻璃。
申悠想笑，更想伸手去摸。
反正他闭眼养神，偷看几下又不犯法。
想到就去执行，申悠收回目光投向了真人。过了两秒钟，心咯噔了一下，笑容僵在嘴边。
尚攸不知何时睁开的眼，双臂重叠于胸，冷若冰霜地盯着她。
申悠就像是狼窝里当俘虏的温顺兔子一样，被抓包的一瞬秒变脸，襟怀坦荡，视死如归。
又看了看她那双闪烁着光泽的纯真双瞳，尚攸真绷不起来，笑了笑，移开眼睛。笑了三下咳嗽了起来，又看一眼隔壁的申悠，无奈地叹口气。
在被乌云压抑着的气候里，他们互相闪躲却不由自主地寻找的目光，成了唯一明亮的色彩。
……
柯欣忙于恋爱，下了课便藏着手机躲进厕所。
申悠不感兴趣，甚至跟柯欣挑明过，那是她自己谈恋爱，总是掺和着另外一个人进去算怎么回事？
所以，每到下课的时候，旁人嬉笑打闹，申悠都一个人伏在桌子上。
今天也毫不例外地枕在胳膊上闭眼小歇，回想着早晨的公交车事件。
许多细节都想不起来了，她在缝隙里死扣。
少顷，申悠的肩头被人拍了下。
“我们最近都没有说过话，你也不知道来找我。”
林意如手里攥了包仙贝，弓着腰蹲在申悠的桌子前。
运动会结束时，座位重新按照期中考的名次安排，林意如二十九名，和二十七名的柯欣同组。
其间不是没有在厕所和热水房等处碰过面，不过笑笑而已的客套带过，再者她身边也有同伴。
“你不是也没来找我吗？”申悠反问道。
“\"就是你不来找我。”林意如把包装拆了，亲自取了一块，然后放在申悠的桌子上。
“我不吃。”眼神瞥到柯欣桌上，申悠来了精神，“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行啊！只要你别丢下我就行。”
“肯定不会……”
话说一半，申悠的音量被人盖住，“林意如！林意如！隔壁班的人找林意如。”
申悠嘴里那句“你去吧”未脱口，已然感受到人奔跑之后遗落下来的阵阵凉风。
“……”
这顿午饭吃得不痛快，申悠抬个眼就能撞见柯欣。她故意坐到对面，刻意秀恩爱。
两人认识了四年，申悠还是第一次见她喝碗豆浆自备吸管，腻歪地和李庚康吃同一块肉。
害得她几乎要呕出刚刚吞下去的午餐。
“星期六我朋友的朋友过生日，他邀请我去，我可以邀请你吗？”
微诧的申悠埋头夹饭小声应了一句：“抱歉啊……我周六有点事情，要陪我父母。”
周末确实没有时间了，早说好了要陪申一陇一起去动物园。
林意如挂在嘴边的笑不着痕迹地消失，“没关系，我自己去也行，反正一个人也习惯了。”
“抱歉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说两句话，他们并排而行，相距至少隔了一米。申悠看到她将自己的不快放在明面，并没有什么情绪，更是没有热脸贴凉屁股。
下午更是没说过话，申悠也忍不住感叹人性之真实。
要是能匀点给柯欣那货该多好。
“宝？”
一首《回家》萨克斯成为放学后的专属bgm，申悠轻声哼调，自得其乐地在黑板上抄起作业来，外界的一切于她而言只出不进。
柯欣满不在乎、不管不顾地叨扰道：“宝！能不装听不见吗？我可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汝莫要给脸不要脸。”
“……”
到了放学时间学生们都走了，教室空荡，把笔和纸摩擦的声音无限地放大起来，唰唰的声音激起柯欣的斗志，她逐步进攻。
申悠不吃糖衣炮弹这一套，却没有熬到五分钟。她双脚踩在地上，身体倚在椅背上，双手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笔扔在桌面上，然后仔细端详着柯欣。
只见她献殷勤地牵着申悠的双手，下一瞬，掌心被塞进一团纸。
申悠疑惑地反问：“啥？”
“没啥，就是给你一个积德做好事的机会，”柯欣高兴地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说，“帮我把这个传给我对象。”
“你是急着投胎自己不能给了是吗？”
“这能一样吗？我刚跟他争完大道理，面子上不能输！一定要让他来求我，跪在地上为我唱征服。”
“……”
申悠属于奉旨行事，不敢不从。
在教室对着柯欣手机添加了新的联系人，一个电话打过去，这才上楼去找高三理一班。
到别的班级去找人这事儿，对于轻度的社恐人而言，无疑显得局促而尴尬。
幸运的是，申悠站在教室门口，发现屋内只剩李庚康一人。虽未见尚攸会遗憾，但也习以为常，倒是省了些碰面时的不自在。
李庚康坐在位置上仰着头喝功能饮料，余光瞥见身影，“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柯欣又整幺蛾子了，不过你别介意，她就是这种人，等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帮你教训一顿。”
这两个真不愧是一对恋人，一个个说话都夹枪带棍，出击速度更是快到让对手自惭形秽。
申悠傻眼了，盯着李庚康的嘴，找准时机后，立即制止他的不良习惯，“你先听我说一句！”
“说。”李庚康点头，“不过你抓紧点，我们老班马上就要过来锁门。”
申悠不愿意再跟他扯淡，径直将这封信交给他自行理解。
正好这个场景被嘴里的老班看见了。
“哎哎哎！你们俩做什么呢？”
申悠顺着声音看了看，平静地转过头。
反倒一旁的李庚康，脏话飙不断，那个架势就像中奖1000万元，可换彩票时却不翼而飞。
一袭标准格子衬衫秃顶中年男子举着黑色仿皮质钱包走过来，“传什么呢？先给我看看。”
这句话正对着申悠脱口而出。
她怂，但不傻。
既然现在有被怀疑早恋的预兆，那更是不敢给的。写着半张纸片的400个字的小作文在手心被她揉得像废纸。
“老班，你赶紧回家吧，老婆在等着你呢！这个门我帮你锁就可以了。”李庚康往前迈了一步，他的身子呈现出屏风的形状，将班主任与申悠之间的距离隔断了。
“你别给我打岔！”情并不乐观，班主任表情凝重，勃然大怒：“你几年级的，跟他什么关系，你们俩躲在这种没人地方传什么东西呢？”
“这怎么能叫没人的地方……”
“你闭嘴！”
“……”
“门能锁，你的心能锁吗？”老班不愧是老班，生起气来吹胡子瞪眼的功夫，都比其他老师高超，“你都高三了，高考啊！你现在就给我想想，离你进地狱的时间还有多少天？”
“……”申悠心颤地站在一边，好想要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实在不愿淌这趟浑水。
“你们俩跟我来办公室。”话说完秃头老班就走了。
李庚康看到哭丧脸的申悠便出声安慰说：“没事，他虽然嘴贱，但心不坏。”
“我在想公交车怎么办？”哭唧唧的人担心赶不上末班车。
“没事，我让尚攸……”
李庚康话说到一半，就被隔了几步远的老班打断，“还聊呢！再聊下去我办公室里的茶都凉了。”
一声叹息，李庚康拍了拍申悠手臂，轻声安抚，“没车了，我让尚攸送你。”
申悠挑眉瞪眼，喜形于色。很快又沮丧起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啊？不要随便打扰别人。”
不要随便打扰别人，好比你和柯欣谈恋爱，把我扯进来背黑锅。
申悠附赠白眼一次。
“行了，我这是在帮你，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你对他有意思吗？”
“……”
“眼神是撒不了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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