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黄泉之罚

时间回到广榆府的那处院落之中。

袁白首感知到从青蕊身上隐隐传来的气息，当机立断，直接抽身而去。

依旧是此前的那处虚空，袁白首盘膝而坐，俯视着下方，他思绪纷杂，目中流转不定，他好似又看到了那个身穿玄黄长袍的老道，对他说，自此之后，汝名白首。

若是不曾踏入此门，他又会有怎样的一番生死轮回。

他原是祁山脚下的一个小牧童，在他七岁那年，有一个腰间倒悬桃木剑的老道士，走进了村子。

老道士穿着一身玄黄道袍，发髻之上插着一根古朴木簪，慈眉善目卖相极佳，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

老道士凭着一手颇为不俗的道法，在附近的村落里混的风生水起，承接着各种法事，却病延年、祈晴祷雨、解厄禳灾、祝寿庆贺，无一不通。

最初时候，村里尚有不少人被老道士的样貌唬住，毕竟，再是凡夫俗子也曾听说过有关仙人的事迹。

按照祖辈流传下来的说法，祁山顶上的那颗老鸦树便是仙人种下的，福佑子孙。

不过，渐渐的看着老道士一日日的开坛做法，却是半点仙气也无，次数多了，众人也就只当是个云游而来的普通老道，再也无人往仙人上去想了，对着老道士的态度仍旧尊敬有加，却是不似起初之时的那般畏惧了。

直到那年的九月，小牧童在祁山之上放牛。

那一日，不大的祁山之上，起了一层黑色云雾。山顶上那株存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鸦树随风摇晃起来，枝头上的桔红果子在黑雾之中分外明亮，像极了长夜中的一盏盏红灯笼。

那时还不叫袁白首的小牧童蜷缩在距离老鸦树不远的山坳里。

他听见了一道厉啸响彻天际，声音几可碎金裂石，便好奇的抬头看去。

一只巨大无比的怪鸟俯冲而下，在其后背之上盘膝坐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

就在怪鸟将要落下之时，自那黑雾之中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白虹，长虹所过之处，黑雾俱散。不多时，从其内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青年男子。

即便到了今日，袁白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名青年男子御空而来所带给他的那抹震撼。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真切的看到，世间有仙人，御空而来。

那身材矮小的老者和那名青年男子，径直的看向老鸦树，对着山坳里的那个小牧童浑不在意，五十年爆发一次的炽黑云雾足以抹杀聚境之下的一切生灵。

小牧童昏厥之前只看见一道玄黄身影自山下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他再次醒来之时，祁山上泛起的黑雾已然消散一空，而此前那御空而来的仙人和那乘坐怪鸟俯冲而来的老者更是半点踪迹也无，似乎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不远处的那株老鸦树依旧半点变化也无，其上的果子除了不再明亮，与他昏厥之前一般无二。

直到，一阵风吹过来，卷起他的头发，他眼角不经意看见那缕白色。

祁山之上，老鸦树下，有一个七岁的小牧童，转眼白头。

在小牧童的身旁站着一个倒提桃木剑的玄黄老道。

袁白首将心底的那丝犹豫牵挂斩去，自他修行大魔黑律开始，早已不该有着过往的那般孱弱杂念了。

领他入山门，给他赐名的那个人终是不在了。

袁白首感知着眉间愈发浓郁的死气，目光之中明灭不定，最终都化作了一丝不甘与决绝。

袁白首看向下方的广云城，为了此行，他准备足有数十月之久，才最终凑齐了四幽血灵阵的材料，为的就是将此城封绝起来，汲取其中的生灵之气来炼制血源丹。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再有三日，四幽血灵阵便能汲取到足够的生灵之气。

可是，自他到此之后这广云城内的变数层出不穷，只怕是等不到三日之后了。

先是那广榆府一众合力催动镇元图之下爆发出几可比得上神通境巅峰的一击之力，逼得他不得不提前现身出手镇压。

还有那令他隐隐感到威胁的少年，不知借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的将修为拔高到神通境，道法手段诡异莫测。

更令他想不到的则是那名丫鬟打扮的神秘女子。其人身上爆发的气息绝对是造化境无疑。

袁白首压下心底升起那抹惊骇，口中喃喃自语，“造化境。”

若是他早知广云城会有如此凶险，必然不会选择在此地布下四幽血灵阵，炼制血源丹。

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无半点后路可退。

此番出手之下，他已能感受到眉间的死气开始逐渐侵染神魂。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之数，到那时，若是还无解决之法，他必然是只有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也是下方那女子任由他先行离开的原因，拼死一搏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就此放弃，唯有等死一途。

至于那女子所言的为其主人磨剑之语，却并未被他放在心中，纵然那少年侥幸不死当真从镇元图内走出又如何。比起那名造化境的神秘女子，以那少年的修为也不过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萤火。

袁白首目光一凝，心中已然有所决断。

以他此时的状态想要短时间内拥有抗衡那名女子的实力，唯有借助四幽血灵阵之力，既然时间不够，那便强行抽离。至于其内的死灵怨气他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袁白首神念一动，一面古铜圆镜瞬间出现在虚空之上。

镜面倒垂，从其内渐渐渗出一道道的浓厚白雾，向着下方吹去。

袁白首对着圆镜恭敬的行了一礼，神识附着在白雾之上，尽数散入四幽血灵阵之中。

与此同时，随着他体内灵元的运转，他的身躯之上渐渐弥漫着一层浓郁至极的黑色幽芒，向四周扩散而去。

下方的广云城之内。

好似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风，随着这阵风的吹彻，满城的积雪在一瞬间尽数化去。

除了城内各个角落里冻死的尸骸，再无什么可以证明这场大雪的存在。

一时间无数人走上街头，先是惊骇莫名，继而跪地叩首不止，喜极而泣。

而在这些人无法察觉的虚空里，那阵经久不息的风带着一道道白色雾气略进了他们的魂魄之中。

众人只是觉得有些恍惚，但那感觉转瞬即逝，无人在意。

广云城的街头之上，一时之间，响起了无数的叩首声。这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在大雪诡异消失后的寂静城内，显得分外空洞。

——

星河秘境之内。

林仲篪站立在虚空中，看着消散而去的黄泉虚影，久久不言。

就在这时，在那黄泉虚影消散之处，虚空坍塌，凝聚出一道道翻滚不息的黑色劫云。

自黑色劫云中露出一枚巨大无比的竖瞳，那瞳孔之内一片淡漠，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牢牢的锁定林仲篪。

擅引黄泉者，当受黄泉之罚！

林仲篪负手而立，冷眼看向那枚巨大无比的竖瞳，任由那劫云翻涌不息。

虚空中的劫云一顿，一道漆黑无比的雷霆向着下方的林仲篪劈落而下。

这道劫雷无声无息，通体泛着一层黑芒，所过之处，将一切光亮尽数吞没，直至林仲篪的身前。

就在这道劫雷将落的刹那，林仲篪瞬间抬手，五指张开，而后狠狠一捏。

在这一捏之下，那道漆黑劫雷轰然破碎。

林仲篪头顶之上，那片漆黑劫云涌动加速，开始凝聚着第二道的劫雷。

若他所记不差，这劫云当劈下九道雷罚，其威力一道强过一道，那最后一道劫雷的威力比起他方才捏碎的一道来，威力怕是足足强有十倍之多。

林仲篪思虑间，就见那原本不断涌动的劫云突兀一顿，竟然诡异的颤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撕扯开来，好似有一股力量在吞噬劫云一般。

林仲篪眉间一凝，神识铺开，以那片劫云为中心向着整个星河秘境横扫而去。

神识感知之下，他抬眼看了头顶之上的劫云一眼，竟是不管不顾，身形一动，向着宁苏所在的方向一步踏出。

桃林中，宁苏抬首看天，其目光凝望的赫然正是林仲篪剑演黄泉的那处所在。而他的右手则牵着一个红衣小姑娘。

林仲篪抬眼看去，见二人无事，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红衣小姑娘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林仲篪，对他咧嘴一笑，并未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指了指宁苏。

而此刻的宁苏竟好似对他的到来半点察觉也无，其头顶之上有一道道的黑色雾气好似受到牵引一般，不断的汇聚而来，而后那黑雾进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

林仲篪面目凝重，那不断汇聚而来的黑雾赫然正是他此前所引来的，黄泉之罚！

好在宁苏的气息稳定，并无异常之处。

他从星河道人的口中对宁苏的神秘早已有所了解，但眼前的一幕仍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修道至今几千载，然而从未听闻有人能够牵引黄泉之罚！

便是他，作为渡劫之人也只能强行震散劫云，而远远做不到像宁苏这般直接牵引劫云而来，吸纳入体。

事实上，宁苏在林仲篪出现之时便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只是他的心神俱在识海之内，这才让林仲篪有所误会。

在那黄泉虚影消散之时，他几乎与林仲篪同一时间察觉到了那片坍塌虚无而来的劫云。

这并非来自于他自身的感知，而是来自于识海之内的，三生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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