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和许淇复合以后，陈天瑶恢复了多年前如同婴儿般的睡眠。
尽管许淇有许多话要在微信上和她讲，她还是每天早早就睡，睡到阳光灿烂，闹钟响了好几次，还想继续在被子里赖一会儿。
睡醒伸手去拿手机，总能看到许淇给她发消息。
有时许淇抱怨她又聊天聊到一半睡着了。
许淇变成了一个粘人精，但是这个粘人精，为她的生活构筑了快乐和安心的大背景。
她如同漆黑江面上一叶四处漂流的小舟，终于靠岸。
这才知道过去的四年过得有多么苦。
和他分手以后，她总是尽量不去想悲伤事，一个人散步，去吃好吃的，但自己知道，实际上心里并不快乐。
她尝不出什么东西好吃，看剧时，也从不完全投入，总有一半的自己，游离于她的身体。
在学校的时候还好一点，虽然因为处处触景生情，使她只能故意让自己的感官都变迟钝。
她早早就开始实习，又找许多兼职，用很多工作使自己忙得无暇想太多。
毕业以后租了房子，才差点被孤独彻底压垮。
感觉待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空间，她懒得收拾和打扫屋子，地上全是灰尘，衣服就堆在椅子背上。
她甚至很少开大灯，暴露在灯光下使她觉得空空荡荡，没有安全感，总是只开一盏台灯，让小小一方灯光温暖她，却又不灼伤她。
有了笨笨以后情况好了一些，至少她可以睡一个整觉，而不至于在失眠之后，又在凌晨惊醒。
凌晨四五点，天还没有亮，是一天中最可怕的一段时光，因为疲倦而睁不开眼，又无法安心地再次睡去，不上不下，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不知如何自处。
每一次在凌晨惊醒，于她都是噩梦般的体验。
她也做很忧伤的梦，好多次在梦里找许淇，知道他就在附近，可怎么也找不到他，总被阻隔，总是差一点，她在梦里着急委屈地哭出来，醒过来的时候眼角还有泪痕。
这些年，她常在浏览器搜许淇名字，有一次，看到他所在的公司因为迎接领导参观，被许多媒体报道。
她点开，屏住呼吸往下滑，许淇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他看起来多了一份成熟笃定。他身边站着他的同事们。
还好他过得很好，天瑶的内疚感减弱了几分，她小心翼翼地把图片保存到手机里。
当初和他在一起，尽管没有清晰地想到未来，但也从没想到会分手。
刚刚和许淇分手的时候，听说他喝酒喝到吐，天瑶鼓起勇气去找李泽朗。
她和李泽朗对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拜托李泽朗去劝劝许淇。
李泽朗神情关切，追问她为什么要提分手，天瑶张张嘴，又忍住不说。
任凭李泽朗是好脾气，也明显生气了，他脸色冷下来。
他说：“你不明不白地要和他分手，又见不得他伤心难过，想让我去安慰他。你难道没听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
天瑶低着头，手攥紧，搁在膝盖上，忍住了不哭。
两个人沉默地僵持了很久，李泽朗叹口气说：“你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不说出去。如果我觉得你没在说谎，那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不然我不管你们的事，我不做这个冤大头。”
天瑶下定决心，缓缓说起她回家是为了什么事。
她爷爷突然被查出食管癌，需要做手术；她母亲在医院里照顾她爷爷，脸色越来越不好，感到疲惫，吃不下饭，很快被查出了尿毒症。
她父亲卖掉了房子，又卖掉了车，身边能借钱的亲戚都借遍了。
姑姑一辈子在乡下种田，统共的积蓄10万块，都拿出来了。
天瑶坐在病床边，听见外面姑父在和姑姑吵架：“孩子也大了，快结婚了，本来说好我们这几年再努努力，多攒一点。你爸这一病，什么都没了。”
姑姑只一个劲儿哭，她说：“可这是我爸爸。”
姑父叹气：“我也快六十岁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让他打光棍？”
爷爷艰难地想要下地，他说：“回家，我不治了，这么大年纪我活够本了。”
天瑶按住爷爷，她走出去，哑声道：“姑姑姑父，这个钱我会还你们，我大学也快毕业了，三年内一定会把这个钱还清。”
她姑父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看她。她姑姑说：“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
妈妈的事情更加心酸，小姨瞒着家人偷偷配型成功，准备签字做手术时被姨夫和表姐发现。
表姐对着天瑶大吼：“你为了你妈妈，就不管我妈妈的死活？你不知道捐肾是会影响寿命的吗？”
姨夫说：“我就自私到底，你如果捐了我就跟你离婚。”
表姐说：“我去问问我大姨，为什么这么安心要拿走我妈一个肾。”
小姨死死地拽住她女儿的袖子，太用力了，表姐的衣服被扯开，她踉跄地倒在地上，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天瑶的眼泪已经流得麻木了。
最后她妈妈还是做了手术，只是背上了很多很多债，而且有的债，永远也还不了。
天瑶原本不打算读研究生，她爸爸劝她既然保送了研究生，就读下来，她爸爸说：“你如果不读，你妈妈不会安心休养的。”
天瑶决心读研时把全部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赚钱，把姑姑的钱还掉，她知道她已经有一技之长，只要愿意吃苦，一定做得到。
她苦笑着说：“如果许淇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能被我拖入泥沼。而且如果我连累了他，感到我欠他，我再也无法没有负担地爱他。那么最后我们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掉。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她停了片刻，接着说：“如果现在分手，他就只是失恋而已。”
李泽朗沉默着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才说：“这样你太苦了。”
天瑶说：“我不怕，我还年轻，钱总有还完的一天。许淇能够去追他的梦想，我会在心里悄悄为他开心，我也会比较心安一点。”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应他。至于你分手的原因，等有一天你觉得可以告诉他了，你自己说吧。”
天瑶不相信还有这么一天，但她没说话。
日后天高水远，我只能遥遥为你祝愿。
她走回宿舍去的路上，在校园没有灯光的小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擦都擦不及，糊了满脸。
她要永远永远地失去他了。
幸福得来太容易，失去更加容易。
残酷的现实世界对她伸出獠牙，她再也不能是那个没有什么忧愁，在恋人和家人面前撒娇的天真孩子，她必须得坚强起来。
天瑶渐渐收了眼泪，她慢慢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一转眼已经是四年后了，她有了稳定的工作，许淇也回到她身边。
天瑶觉得上天对她，不能更好了。
许淇带她去见李泽朗，李泽朗笑得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天瑶说：“那天晚上你还转我一万块钱，嘱咐我十年以后再还。然后就把我拉黑了。”
李泽朗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许淇说：“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尽管当着李泽朗夫妇的面，许淇还是因为心疼，紧紧地搂天瑶在怀里。
他看着她说：“乖，这个钱我来还给他。”
天瑶没拒绝。
于梦笑着说：“一直听李泽朗说你们的事，他说他守着这个秘密真的好辛苦，每次许淇难过地拉他喝酒，话都到他嘴边，他说这辈子也不想再守这种秘密了。”
李泽朗摸摸头，笑着说：“都过去了。”
于梦又对天瑶说：“我说实话，我们结婚的时候，许淇当伴郎，四个伴娘里三个单身，个个看上他，想对许淇下手，我这些年试探好多次，也没能给任何一个牵上线，许淇总岔开话题。”
许淇对天瑶说：“你看吧，我没骗你吧，好多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拒绝了，陈女士，希望你多一点危机意识。”
天瑶从没见他露出这样小孩般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李泽朗说：“我还得继续替你俩保守秘密，你俩现在根本不合规。许淇你可快点跳槽吧。”
从李泽朗家里出来回去的路上，许淇向天瑶说起他的计划。
“我已经找到一个机会，很快就会跳槽，新的办公地点稍微有点远，但只要你想见我，我随时来找你。等我换了工作，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他又说：“好在我来了没多久，甚至还没为你做过一次绩效考核。”
“好的。其实跟男朋友在一个部门也真的挺奇怪的，没办法专心工作。”
“我怎么觉得我被嫌弃了，我很受伤。”
天瑶笑道：“你这么受欢迎，怎么敢嫌弃你。”
许淇突然换了很认真的语气，他说：“天瑶，我真的，依然没有安全感。有时半梦半醒，我会以为我们还在分手状态。有时你没有及时回我消息，我都会有点恐慌。”
天瑶转头看他，许淇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脸上神色凄楚，天瑶感到很心酸。
良久，她说：“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许淇说：“有时我真想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哪有什么人要跟你抢，我这么平常。”
“我不会上你当，夸你为什么不平常的。”
“你变聪明了哦。”
“我一直很聪明好吧。好想让你搬来一起住，我通勤久一点没关系的。”
“等你换了工作。”
“真的？”
“真的。总不能真跟领导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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