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阿莱塔早晨醒来，大概是吃得很饱，还不到七点，就睁开了眼睛。
库洛洛总是比她早醒，正靠在床头翻书。
阿莱塔在迷糊中扒过书，是一本耳熟能详的小说。
一位时常被诟病结局永远真善美的作者，写的又一本书。在这本书里，恶人肯定也没有得到惩罚、主人公虽历经痛苦中，却依旧对未来抱持希望。
是姐姐阿媞尔喜欢的作家，阿莱塔也不讨厌。
“我想听童话故事。”阿莱塔推开朝她靠近的库洛洛，心情很不错，说道：“菜菜子和美美子让我将给她们听，但我找不到那本书放在哪里。”
“我可以现在讲，不需要书。”
“会出现断头台吗？”
“没有。”
“巫女审判？”
“没有呢。”
“买卖器官？”
“没有啊。”
“我怎么听说都有。”阿莱塔搂着库洛洛的脖子，贴近了他：“审判巫女，让她们在烧了火的刀刃上走，试图掩盖巫女身份的人会受到惩罚，就地燃烧。之后来了一位大巫女，把所有审判者送上断头台，他们的器官也卖给收藏家。这是正经童话？”
“这是事实。她们有特殊的能力，现在还没法保护好自己，应该了解世界没那么安全。”库洛洛面不改色：“我小时候，在她们这个年纪看到了一盘录像，里面——”
阿莱塔制止了他说下去，用了他最能接受的方式，却又忽然停下，并拒绝继续，像是惩罚。
“我们不会保护她们吗？”她问：“不是都在。”
“总有不在。”库洛洛说：“三月底我要离开一到两周，和幻影旅团的人一起。”
阿莱塔没回答，放开了他，坐到床边，梳理头发，回头看他，说：“我也要加入。”
库洛洛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件事。
“你没有念。”他说。
“论体术你打不过我。”
“旅团已经有调查队，现在更需要辅助。前期的调查，资料的整理和收集，后期的处理修缮……”
“意思是你不想让我加入？”
当然，库洛洛想过。
在阿莱塔还拥有念能力的时候，在常暗岛上。但他这几年从没见她用过念能力，是真的失去了。
库洛洛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拉着阿莱塔的手，思索着说：“是，我不想。虽然你会是重要的战力，但加入旅团就意味危险，我不想让你遭遇可能的危险。另外……”
他说到这里停下了，抬眼看着阿莱塔，思忖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是要去我没法去的地方？”阿莱塔问：“还是说有我做不了的事？”
阿莱塔的态度明显与往日不同，似是要一步步引诱他掉入陷阱，答应她全部的要求。
其实库洛洛很清楚，但拿她没办法。
“旅团是为了流星街才建立。流星街无人管辖，也无人保护，必要的时候旅团什么都需要做，才能活下来完成任务。”库洛洛顿了顿：“我想，你可以明白。”
不算暗示，说得很明白。
无非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阿莱塔当然清楚，她以为自己清楚。
“你非要去？”阿莱塔问：“不可以退出？”
库洛洛耐心解释：“长老选中了我，不是我自愿，但必须做好。我出生在流星街，这是我对它的回馈。我是团长，除非死亡，无法退出。”
他松开阿莱塔，也走下床，望向窗外、
在旅团的事上，他已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让她放弃。
她生命的最初一定充满善，他却早就被恶吸引。但凡人身上都存在灰色地带，他无法捕捉阿莱塔最终会落向哪边。
她若亲眼见到他行她眼中的恶，还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他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爱他，会不会离开他，纯粹是好奇，库洛洛想。
“你一定要加入，我可以同意。不过你要明白，我不认为你适合旅团。”
“加入后也可以不参加活动吧。”阿莱塔听到他松口，笑着说：“有小酒窝，你会和她们解释清楚的，对吧？”
小孩子们蛮不讲理，没法沟通。
——库洛洛从不曾这样想菜菜子和美美子。
他一直都把女孩们当作成人对待，因此接下阿莱塔推来的任务，在餐桌上宣布了他和阿莱塔在三月末要出门的事。
“要去哪里？”菜菜子问。
果然和他所料，两个女孩都很平静。
“不是很远的地方，大概一两周。”库洛洛回答。
“那我和美美子不用去学校了？”
库洛洛对女孩们充满了信心：“我们最快一周就会回来，小酒窝会照顾你们。”
两个女孩花了些时间，明白了“我们”里，只有爸爸妈妈，不包含她们。
她们看向阿莱塔，她隔着桌子，点了下头。
美美子的眼泪立刻掉在桌上，菜菜子好似被妹妹吓了一跳，却立刻被感染，还强撑着眼皮盛住了它，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们去？”
“是有事，不方便带你们去。”库洛洛没料到会出现眼泪，但未受影响，还是冷静地说：“打个比方，就像是非专业人士不能登喜马拉雅山，明白吗？”
“不要！我不明白！”美美子平时情感波动较少，这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不要，你们不许走！”
库洛洛：“有小酒窝在。”
“我才不要小酒窝！”菜菜子大吼了一声，将手从阿莱塔掌心里抽出：“不要小酒窝！”
她的声音之大，好似要震掉墙上的挂画。
两个女孩的哭声加在一起，接连不间断，更是堪比冲击波，连同玻璃也要碎裂。
分贝已超出库洛洛保持心情平静的上限。
流星街的小孩，不到一岁就知道，不能哭得这样大声，会招惹来麻烦。
她们已经六岁，却远没有习得足够的生存技能，这也不能怪她们，主要是他做出的选择，才会让自己处于这般境地。
就要变成糟糕的爸爸，库洛洛不在意。
但阿莱塔一向认为他是模范，还是表现一下好。
然而当他起身，想抚摸两个孩子的头时，美美子却躲开了他，跑到菜菜子的椅子后面。
菜菜子用手背抹过眼泪，也即刻下了椅子，看着库洛洛说：“爸爸，我讨厌你！”接着，她转向阿莱塔，吸了吸鼻子，大叫道：“妈妈也是！”
两人都做了上学准备，这时要出门，却都跑回房间，不肯开门。
阿莱塔已预料到会出现这般情况。但为了计划，菜菜子和美美子必须忍耐，一段时间就好。
“这几天就让她们呆在家里吧。”阿莱塔抱着手臂，靠在墙边，对库洛洛说：“可以在走之前和她们多呆一会儿。”
之后她会永远和她们在一起，远离危险，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再有库洛洛的存在。
库洛洛站在门旁，说：“你可以不加入旅团。”
“我要加入。”阿莱塔再次说：“你刚刚才同意。”
“我同意是因为我不能拒绝你，阿莱塔，你必须亲眼看到旅团做的事，才会选择退出。”
他不能将话说得更明白。
阿莱塔依旧没有让步。
一切都不大对劲，库洛洛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没有说必须按照以往运转更好，但这样做会让他更好受些，感到事情还在掌控。
门在里面反锁了，库洛洛同打开普通的门一样，轻易拧开了它：“菜菜子，美美子，你们要去学校。”
“不，不去！”菜菜子叫道。
“我要生气了。”库洛洛说：“可以吗？”
平常只要他这样说，闹着不想睡觉的女孩们也会乖乖去睡。
但今天，两个女孩手拉手，宛如铜墙铁壁，不肯退让。
“啊——”菜菜子发出尖叫。
库洛洛弯腰，一把将她扛在肩上，看了眼美美子。美美子瑟缩了一下，但也没退缩。库洛洛随即将她放在左肩，大步往外走。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菜菜子和美美子滑动着四肢，但并没向阿莱塔求助。
在她们眼里，自己肯定和库洛洛是一伙的。
手指交握，阿莱塔撇过脸去。
女孩们闹了一个星期变扭，不止在家，还在学校。
当天菜菜子就和班上男生扭打成一团，回来后继续拒绝上学，库洛洛每天早晨，都得将她们抱去车里，锁好门，送她们去上学。
第四天时，菜菜子用力敲窗，说要下车。
街头的巡逻警以为库洛洛是在绑架小孩，叫停了他。
而美美子看到两人就扭过头去，不再亲吻阿莱塔，晚上也不要库洛洛讲睡前故事了。
第六天是周末，不用上学，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接手这两个女孩，小酒窝决定为自己盘算一下。
“我说啊，”他以一副老成口吻开口，“一般父母会说走就走，不带小孩吗？至少和她们说一下这次出门的重要性吧！长谈，三十分钟！”
阿莱塔点了下库洛洛的手臂，意思是让他先去承受暴风骤雨。
库洛洛没有选择。
半小时后出来，他的脸色不是太好，头发也乱糟糟的，吐出一句：“美美子和菜菜子都是具现化系吧。”
根据库洛洛所说，他和具现化系不太相处得来。
两个女孩都处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进他说话。
“你怎么说的？”阿莱塔问。
“解释了时间的概念，告诉她们只是一眨眼。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多难生存，以后再带她们去。”
他的脑袋转了又转，竟没能说服两人。
“以前周末我们不是也离开过？”库洛洛问：“为什么多几天就不行？”
“小孩就是这样吧。”
“我小时候不这样。”库洛洛少见地泄气：“是我的方法有问题？”
“我会说服她们。”阿莱塔吻了吻他：“午餐我们吃饺子吧，你先去擀面。”
“好。”库洛洛看了她一眼，往走廊上行去。
阿莱塔敲了敲门，走进房间。
菜菜子和美美子面对面坐在一起，打定主意不和她说话，转过头去。
满地都是散落的枕头，一个还破了，羽毛掉了一地。
阿莱塔将一根根羽毛拾起，在孩子们心想她怎么还不准备说什么时，阿莱塔才看向两人，坐在她们面前。
将羽毛放在一边，阿莱塔抬起手，两人挣扎着叫出了声，阿莱塔按着她们，让她们靠在自己肩头，感受着温度。
“菜菜子，美美子——”
她刚开口，美美子就打断了她：“你们要抛下我们走掉……”
“怎么会？”阿莱塔松开她们，握着两人的手，“菜菜子，美美子，妈妈绝对不会抛下你们。”
“但你们要走。”
“妈妈不在的这几天，你们有机会做很多妈妈不让你们做的事哦，比如说每天都可以吃冰淇淋，”阿莱塔说出诱惑，“不过小酒窝也会提醒你们，最多一个哦。”
“不要……”美美子听到她这么说，更是不安：“妈妈，不能带我们去吗？我和菜菜子会听话，很听话。”
“妈妈在做一个游戏。”阿莱塔看着她们的眼睛，换了个说法：“妈妈也想让你们参与进来。”
两个女孩怔怔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妈妈不在的这两个星期，小酒窝会替妈妈看着你们，它会随时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表现得足够好，能玩这个游戏。”
菜菜子摇头：“我才不要参加！”
“不行，”阿莱塔按住两个女孩的手臂，“你们必须参加，菜菜子，美美子，听妈妈的话，听妈妈说。妈妈知道的，妈妈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但我们以后一定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从她们出生后，阿莱塔从未与她们分离超过两天。
但她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忍受的。
“骗子。”菜菜子还是不相信。
“那我们拉钩吧，菜菜子，美美子。”阿莱塔伸出手。
女孩们终究不情不愿地真这么做了。
库洛洛全然没有给她们情感上的安慰，阿莱塔怀疑如果她不在了，他说不定会将两人扔去流星街，让她们自立更上。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阿莱塔说，“我们永远会在远在一起。”
“说谎的人，”菜菜子叫道，“就要切掉手指！”
一家人一起包了饺子，一整个星期，菜菜子和美美子不是叫喊就是沉默，现在终于变回原样，家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库洛洛松了口气，没有阿莱塔，他一个人绝对做不到。
如果她在这次任务后，要离他而去，他绝不会允许。不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将她留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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