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孟珏走在前面，三人分别跟在他的身后。窗口的鬼影发出低沉的怨吼声，看着他们走进大楼，缓缓的露出笑意。
医院是怨念煞气最重的地方，含括了人世间的太多的不甘和不舍。凡桑桑鬼龄短，在这个地方化境封灵，如果控制不住很容易被里面的恶灵所反噬。
主楼入口处的双开感应门，同外面的停车杆一样，在无人的情况下，开开关关。
大厅里没有亮灯，透着一股诡异绿。所有的光来自于墙上镶嵌的安全出口警示牌。站在感应门外能听到从里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人。干净的地上被踩出了几个脚印，大小不一，眨眼又像是被人快速的收拾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角落里摆放着成排的绿植，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有生机，翠绿翠绿的。咨询台里冒出一顶白色的帽檐，传来哒哒的打字声。
大堂的左侧放着一面很大的落地镜，沈玉无心的撇了一眼后收回目光，忽然心头一紧，倏然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和孟珏，明明马巍和九敏就站在他的身边，镜子中却没有他们的影子。
镜子里倒影和他们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
他揉了下眼睛，一尘不染，布置摆放整齐的大厅在镜子里却是一片死气。镜子里满是浮灰与流动在上空的黑气，那些黑气凝聚成各种形态，像人的虚影，有手有脚，却又扭动出常人根本不可能摆出来的姿势。满是灰尘的地上东倒西歪的放着各种医疗器具，输液袋和针头到处都是。
看起来翠绿的植物，在镜子里枯黄的颓败的拉拢到地上。镜中和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像是两个世界。
从镜子里看过去，咨询台里根本没有人。
等沈玉反应过来想要跟孟珏说时，孟珏已经站在了咨询台。
其实对于孟珏来说，煞镜里有什么都不奇怪，毕竟鬼都不按照套路出牌。
他并未发现沈玉的异样，屈指敲了敲咨询台的板子。煞镜中，要对上怨灵主，必须是“问询”先开口。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自己送上门来被鬼“问”。
听到声音，咨询台里的人手一顿，缓慢机械的抬起头。脖颈发出咯嘣的声音，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黑紫色的线条，在抬头的瞬间顺着血管的纹路，盘上了脸。眼眶里只有眼白，空心的眼珠子在抬起头后的几秒才眼皮上方掉来。那眼珠子像是没带上的美瞳片，中间是透明的。她的眼珠子往上翻了翻，面无表情的盯着孟珏，开口时声音极尖：“谁不舒服？”她说完，笑了一下。
她就是这个煞镜的“问询”。
孟珏正要开口，就感觉袖子一沉，一双冰凉微颤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小朋友估计是害怕了。
他举起被抓着的袖子，一分神。就听那双手的主人先他一步开口：“是我。”
孟珏倏然眸色一厉，回身反手一把抓住沈玉的手腕，扬在半空，呵斥道：“沈玉！”手上的力道大的差点要捏断他的手腕。
沈玉疼的皱了眉，却没有哼一声。在他极具震撼力的气场下，低下了头。
孟珏说过：应了问询人的话，在煞镜中便是和怨灵主一场生死相搏。
这煞镜的怨灵主是凡桑桑呀！
就算是孟珏将她当做妹妹看待，那他会对凡桑桑下手吗？
因为沈玉心里清楚，即便凡桑桑已经化成鬼煞，孟珏也不会对她下手。他更不能看着凡桑桑伤害孟珏，他这半条命都是从孟珏那里偷来的。在姻缘局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来做这个被“问询”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九敏也急了，一手叉腰，气愤地朝着沈玉的肩膀就给了一拳。却在快挨到的时候减了力道，蜻蜓点水的落下：“弟弟，你脑子也缺了？”语气尽是责怪。
马巍：“……”
我有被内涵到。
沈玉不敢说话，动了下手腕，没用多大力气便挣脱了孟珏的手。
在孟珏能杀人的注视下，低着头，侧身从他身边绕到咨询台前，又补了一句：“是我。”
孟珏背对着他没有动，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发出骨头磨合咯嘣声。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两人背对着对方，沈玉觉得孟珏握紧的不是拳头，是他的心。
九敏小心翼翼觑着孟珏的脸色，没敢在开口。
咨询台的护士眼珠子左右晃了晃，像是锁定目标一般，盯着沈玉：“哪里不舒服？”
沈玉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肚子疼。”
身后一阵寒风扫过，他不敢回头去看，怕对上孟珏冷峻的脸。
他最怕孟珏生气，可每都是他踩在孟珏的爆点上。
“填上信息，去后面挂号，然后上二楼。”护士递给他一张泛黄的登记纸，一低头，好似那头有千斤重似的朝着桌子砸了下去。在下巴都快碰到胸口时，被头皮扯住，发出轻微撕裂的声音，她的手指无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敲击毫不存在的键盘，盯着眼前虚空的桌子，还有按下删除键的动作。
沈玉填好信息，咬了下唇，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着。心知无论是什么原因，自作主张确实不对，毕竟孟珏才是姻缘局的老大。他缓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准备和孟珏道歉：“孟珏，对……”回头的瞬间，他愣住了。
身后空荡荡的，早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那扇感应门，依旧开开合合，门外的停车场变得模糊，像是被一张被人用涂料毁坏画，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沈玉攥着纸的手一紧，再转身，刚才那个护士也不见了。
落地镜映出他惨白的脸色，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沈玉不敢大叫喊，孟珏说过在没找到境眼之前，绝对不能惊动煞镜中的亡灵。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人。
忽然，大厅的广播中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嘤——”
一声耳鸣般的鸣响过后，传来女人阴森森的声音：“请患者沈玉到内科二诊室就诊。”
“内科二诊室就诊。”
“诊室就诊。”
“诊……”
阴森可怖的声音带着混响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沈玉已经应了怨灵主的问询，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他提着一口气，红线从袖间蜿蜒而出，绕在他的指尖上。转身去往二楼的诊室，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镜子里属于沈玉的影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眨眼消失在镜子中。
大厅的扶梯传来吱呀的转动声，缓缓上升，二楼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正对扶梯的墙上挂着一块一人高的圆形挂表，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钟显示正是凌晨十二点整。沈玉总觉得哪里不对，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块表的数字是反的，12点的下一个时间段不是1点，而是11点。
他朝着内科诊室走去，脚踩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带着回响声。明明看着几步的距离，沈玉却感觉走了好远。他停住步子，脚步的回声还在继续，并且离他越来越近。
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沈玉绕着红线的手指一紧，就在那脚步声近在咫尺时，转身一甩。红线蹿了出去，被拉扯到极致，又反弹回了手中。他身后根本没有人，而脚步声在他甩出红线时，戛然而止。
沈玉急促的喘着气，额头上露出的冷汗凝成水珠，顺着下巴颏滴下来，发出“吧嗒”一声。
紧接着是第二声。
第三声。
沈玉皱眉，这不是汗落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吧嗒”一声。
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格外的明显。
沈玉咽了下口水，在毫无头绪中，让自己极快的冷静下来。
太难了！
人在极度的恐慌中，很难集中精力思考的。沈玉就想，如果是孟珏，他会怎么样？
孟珏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他才慢慢的冷静下来。
他想：如果是孟珏，他一定会去看着究竟。
他随着声音来到一处水房外，水房设在洗手间的旁边。水滴声来自于没有关紧的水龙头，盛水的槽子已经满了，多余的水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水坑。
沈玉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就和一双诡异黢黑的眼珠子对上了，一张泛绿的脸近的几乎要碰上他的鼻尖。
他吓了一跳，心脏都像是被人握在了手里。差点喊出声，幸好忍住了。他警惕性的往后退了一步，红线紧紧的缠绕在指尖，流动着红光。
那是个一头白发的老太太，个子很高，几乎能和沈玉齐平。她的头发在后面挽成了一个髻，前面梳的没有一点碎发，紧贴着头皮。眼皮的褶皱几乎盖住了眼睛，嘴巴窝凹陷朝内，张嘴露出没有牙齿的牙龈：“小伙子~有纸吗？”她苍老的声音每个尾音都在发颤。
沈玉警惕地摇了摇头：“没有。”
老太太阴森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嘴唇动了动，牵动了脸上松垮垮的皮：“给我点纸，我要上厕所。”她似乎没听懂沈玉说什么，继续问他要。
沈玉所处的位置很尴尬，水房只有一个平方，半人高的烧水器就占了一半。没有其他退路，老太太就站在门口，堵死他出去的路。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和老太太拉开距离，抬起绕着红线的手，一双眸子警惕又冷厉。
老太太见他半天不说话，打了个颤。慢悠悠地转过了身，嘴里还在叨念着：“有纸吗~”
沈玉见她要走，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都还没出完，老太太忽然转身，一个跳跃，速度快的让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一惊反手一甩红线，可角度太逼仄，对方速度又太快，甩偏了。那张褶皱又诡异的脸逼近他的脸前，将他堵在墙角，干枯的手一把掐住了沈玉的脖子，面目狰狞的张开了嘴。
声音凄厉的说：“给我纸~”说完手一使劲。那劲头完全不属于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掐的沈玉毫无反击之力。
沈玉因为缺氧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以为自己快断气的那一刻，耳边的“孟”字图腾一闪，出发耀眼的火光。
就听“啊~”的一声惨叫，老太太急忙收回手，两条胳膊已经肉眼可见的燃出两抹火光，像两根火把。
沈玉来不及多想，手指一勾，红线笔直窜出，绕在老天天的身上。抬手一挥，老太太被甩飞出去，撞在门口的墙上，墙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老太太掉在地上，大火瞬间蔓延至全身，将周围的一切照的犹如白日，在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将她烧了个精光。
沈玉扶着墙，干咳了两声，耳边的红光消失。周遭再一次黯淡下来，他喘着粗气低低地的叫了一声：“孟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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