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孟珏下楼接过沈玉手中的馄饨，揉了揉他的头，淡笑着说：“没事，我在呢。”

        他其实一点都没胃口。之所以用这个借口支走沈玉，是因为他不想让沈玉看到自己放探寻符，他不想骗他，也不想解释。

        沈玉猝然抬眼，眼底含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孟珏好像却看透了他所想的一切。

        孟珏不忍去看他的眼睛，呼伦的咽了两口馄饨，心里塞了太多的事情，如同嚼蜡。

        沈玉看他咽的难受，从他手里接过馄饨碗，找了极其牵强的借口：“有点凉了，吃多了胃疼。”

        他什么都看得清楚，却什么都不问。

        这么蹩脚的借口，两人都默认的没再说话。

        马巍和九敏收拾好了东西，从楼上走下来。

        九敏将一沓灵符交给孟珏，对着沈玉勾了勾嘴角，转身就走了。

        这么清秀乖巧的一个人，那么孤单的岁月一个人熬着，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疼。

        “桑桑出事了，我们得走一趟。”孟珏将灵符收好，对沈玉说。

        带着所有人在泰媪的画像前站定，焚香行礼。礼毕，他转身，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把那丫头片子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他微一仰首，将腰间的不弃刀正了正：“走！”

        探寻符的红光在夜空中急速划过，快如流星般的余光拉出极长的残影。

        马路车少人稀，偶尔有几个晚归的人，揣着手行色匆匆的往回赶。初冬的深夜，若非必要，没人愿意大晚上还在外转悠。

        孟珏在车上贴了符，隐了车身。

        马巍将油门踩到底，循着探寻符的痕迹，飞速行驶。若非车上的都不是人，不然绝对能体会到冲向黄泉的既视感。

        车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九敏不死心，一遍遍的拨打着凡桑桑的电话，传来的都是已关机的机械音。她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句：“死丫头。”

        上车的时候，孟珏跟沈玉提了两句凡桑桑的短信内容。

        沈玉看着孟珏犯愁的样子，张了张嘴，想劝他别担心。但说一句“别担心”又显得分量太轻，太敷衍。

        他不会哄人，只好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

        孟珏这么担心凡桑桑，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像是有棉花塞进了心里，看着是实心却又那么空。但更多的是羡慕，羡慕凡桑桑有这么多心疼爱护她的人。

        那是他一辈子，都渴望而不可及的。

        他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座椅上，孟珏那双手干净修长的手便落在了眼底。这双手，温暖而又劲力十足，骨节的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连指甲都像是精心修剪过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挪过去，明明那么小心，却还是在即将触碰到他小指的时候，心虚的又缩了回来。因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停了一拍。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居然想这种亲昵的方式来安抚孟珏，简直太不自量力了。

        忽然头顶上压下了一股温柔的力道，霸道又熟悉。沈玉抬头，愣了一下，对上孟珏幽深的眸子时，腼腆的勾起嘴角。

        孟珏揉了揉他的头发，靠实了椅背，侧头看着沈玉，声音温沉如水，还是让人能听出来语气中的烦闷：“桑桑年纪小，在我身边待了五年，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她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岁。呵~你别看她年纪小，性子死倔。我当时又哄又吓，逼她喝孟婆汤。她死活不肯，坐在地上使劲哭。你知道的，鬼是不能哭的，她差点就把自己哭没了，说什么也要等她男朋友。”他耐心的解释给沈玉听。

        沈玉的嘴角拉的平直，抿着嘴：“那她一定很喜欢她男朋友吧。”

        孟珏收回手，看向窗外的虚空，长叹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出刚接回凡桑桑时，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他没回答沈玉话，而是反问道：“如果你和你喜欢的人，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

        沈玉沉默了一会，极其认真的看着孟珏的侧颜，肯定的回答：“我选他。”

        我选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选你！

        孟珏摇着头“啧”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孩儿呀……”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苍穹之上乌云散开，露出一直藏匿的圆月，银白的月光被覆盖，由外向里染上了一圈红光，并逐渐向里发散，很快变成了一轮红月。

        “恶灵化煞！”

        孟珏倏忽皱眉，像是被一盆极寒的冰水兜头浇下，从头冷到了脚，神经都是颤的。不用想都猜到是谁，下颌线因紧绷而露出锐利的线条，太阳穴迸出青筋，突突直跳，恶狠狠道：“这个死丫头片子。”

        他冲马巍喊了一声：“再快点。”

        马巍目不斜视，踩紧了油门。两只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的出汗。

        月的颜色如血干涸的红，并还在不断的加深。红光笼罩住了整个城市，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忽然，月中出现一点白光，转眼间便成了一个漩涡，红光随之旋转起来，极快的被吸入其中。

        不过是眨眼的瞬间，那红月已经消退，只剩如往日一样的清寒月色，再一次被浓云遮盖。

        夜空中传来雷鸣声，久久荡在人间。

        孟珏的目光又凶有戾，一拳砸在座椅上，骂了一声：“艹”

        还是晚了，凡桑桑落地化煞，落成了新的煞镜。

        探灵符打在无形的屏障上，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在几次的冲撞后散成零星火光，随即便散了。鬼煞化境，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见，进得来。

        除非是想方荟那样，专门拉人进来。又或者天生命格极差，罪念太重。

        再有就是像他们这种有机缘或者法器在身上的人。

        从外看过去屏障拢住的是一栋极大的建筑物，马巍一脚油门冲进去，车却像是撞在了弹簧上。轮胎快速的摩着地面，冒出白烟。却像是有一股力量在跟他们做着极限的拉扯，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

        车被弹返回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马巍急忙踩下刹车，只差分毫就要撞上身后的商店。

        孟珏一把拉开车门，一身肃杀寒气就在周身围流转开来。他站在马路对面，反手甩出一张灵符，灵符在空中化出红光，如利刃的锋利尖端，直直飞去。却没想到打在屏障上弹了两下，便掉在地上，忽闪了两下——灭了。

        九敏抬手一挥，手中的团扇打着旋在屏障上凹出一个大洞，被弹回到了她手中。她没敢说话，偷偷觑了觑孟珏快冻住的脸。

        心道：小凡完了！居然把老大挡外面了。

        马巍两手化出巨斧子，朝着屏障猛砍了两下。但却每一下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被弹的向后趔趄的两步，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沈玉一抬手，月老线从袖口如细蛇一般蜿蜒而出，勾在了他的手上。他抬手一勾一放，红线“咻”的一声飞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在屏障上，闪过一抹金属碰撞的火光。他转手一屈指，红线回到手中。

        屏障依旧完好无损。

        孟珏的额后槽牙咬的咯嘣作响，紧致的衬衫勾勒出健硕的轮廓身形，随着沉闷粗重的呼吸起伏：“终日打鹰，让雁啄了眼。这小丫头片子可以，心眼都玩到他老大头上了。”他嗤笑一声：“你们退后。”

        说完，他咬破指尖血。殷红的血珠连城线，旖旎萦绕在指间，数张灵符破风而。绕着孟珏形成一个风旋，他打了个决。嘴里低念了一句，轻叱一声：“魂火！”朝着屏障一指，灵符其飞化出无数红光。在空中融合成一只巨大的火龙，周身烈焰缠身，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撞击在煞镜的屏障上，在炸裂声中将屏障破出了一个大洞。

        “走。”孟珏一把拽过沈玉的手腕，几人在屏障从新合拢之前，冲了进去。

        被煞镜笼罩着的是一家医院，他们所处的地方正好在刚进医院大门的停车场中。身后的停车杆，发出吱呀的声音，在无车的情况下，抬起又放下。好像不停的有车在往里面进，但将近百余位置的停车线内却无一辆车的痕迹。风不过膝盖，脚下好似踩在风窝里，但上半生却没有任何被风吹动的痕迹。

        主楼是三十多层的白色高层建筑，白色的墙体因为年久而泛着青灰色。最顶上，霓虹灯亮着专属于医院的十字标志，还有安城医院几个大字。

        光红的极其不自然，深的发紫。就在孟珏抬头看去时，霓虹灯闪了闪，忽然熄灭。整栋大楼的窗户里，忽地亮起幽幽的绿光，每一扇窗户里都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鬼影，看不清脸，但却像是透过玻璃在盯着他们。

        那场面，极其壮观。

        孟珏的目光扫过那些鬼影，扯着沈玉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把，声音低的如同在耳语：“跟着我。”

        沈玉小声回道：“好。”

        马巍忽然一缩脖子，怂怂的挨上了九敏的胳膊。

        九敏一皱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做鬼都这么多年了，别说你害怕。

        马巍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完蛋了！”

        九敏瞪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马巍缩着头，用九敏挡着自己，探过身子朝着孟珏叫了一声：“老大。”

        孟珏正在观察着整个煞镜，随口接了一句：“说。”

        马巍：“这好像是医院~嚎~”

        孟珏皱眉，整个心思都在煞镜中，他直觉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没功夫理马巍。

        九敏“嘶”了一声，一团扇糊在了马巍脸上：“有病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马巍委委屈屈的瘪嘴，摇手解释：“不是，不是，没开玩笑。”他苦着脸：“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九敏都快气炸了，没好气的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巍扭捏的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沈玉忽然插了一句：“我猜，他可能是想说，邓亦在这里。”

        他们从方荟的煞镜出来后，就将发烧的邓亦留在医院休养，调理身体。是马巍办的手续，算日子，应该是昨天出院。

        九敏：“……”

        孟珏刚跨出去的步子一顿，转过头，冷厉地目光落在了马巍身上。

        马巍呵呵干笑着，脸比哭还难看：“本来是昨天要接他出院的……我忘了！”他朝着医院看了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开口。

        孟珏：“闭嘴。”

        九敏：“闭嘴。”

        马巍：“好嘞！”

        紧紧抿嘴。

        邓亦身上有孟珏灵符，又拿着邓同的平日里用的灵器。更何况他进过一次煞镜，高烧后正是虚弱的时候。他如果在这里，完全毫无悬念的会被困在煞镜中。

        孟珏远远地朝着马巍比了个手刀，动了动嘴无声的骂了一句。马巍脖子缩的更紧，急忙抱住了头。

        九敏瞪了马巍一眼，像是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却侧身挡在了马巍身前，对孟珏正色说道：“老大，先别生气，先找到境眼和小凡，邓亦要紧。”

        孟珏沉出了一口气，狠的一甩胳膊，冷哼一声。

        寻人寻物可以用探灵符，孟珏一抬手，一张灵符从袖子里飞了出来。连红光都还没燃起来，孟珏忽然一皱眉，抬手一攥，灵符便自然销毁。

        孟珏的脸上更加阴沉了。

        沈玉狐疑的问：“怎么了？”

        孟珏心情复杂：“我在煞镜里使用灵符，会有反噬。但是这一次，感觉不到。”他顿了顿，给沈玉解释说：“桑桑不想伤我，她知道我一定会来，先在煞镜外挡着。我若真的进来，她又怕伤了我，我用灵符反噬都是她的。我若强行使用灵符破开煞镜，用不了两次，她必死无疑。”

        说出这些的时候，孟珏真的又气，又心疼。

        和沈玉简单的解释完，孟珏朝着医院的大门走：“时间不多，赶在天亮前找到她。”只要他们动作快，一切都还来得及：“马巍、九敏一会应了‘问询’，你们就去找境眼，沈玉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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