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冥界的入口,就在巷子的尽头。那是一间看起来像是小时候卖零食的小铺子,暗红色的木质单扇门,上面倒贴着一个掉色的福字。木门有了年头,被虫蛀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洞,上面还有几条很深的裂纹,露出已经发黑的木头纹理。这地方笼罩在一层薄雾潮湿之中,墙面都看着湿漉漉的透着一股霉味。
孟珏出了门,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三绕两绕的拐进了一条更深的巷子里。
巷子的入口是个半弧形的拱门,从外面看过去,只有一栋栋江南小院外的虚影。门外有结界,漆黑的夜空中也能看到如波纹般的流动的淡光。
孟珏一脚踏进去,结界的波纹荡起涟漪,像是有人将石头投入水中打开了暗流的入口,形成一个漩涡。待他进去后,又很快地闭合。
进入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差地别的场景。
这里无风无月,只有来自幽冥的森寒气味。脚下的泥土松软,人踩上去会洼出一个小坑,但不会如沼泽一般让人深陷。
地里的裂纹中透着诡异的红光,远处有高矮不一的小山丘,都不过一人来高。说是山丘,其实更像坟头。每个山丘从顶端的裂缝流出熔岩般的液体。数条裂缝沿着曾经留存的沟壑汇集又散开,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最后流向一汪熔岩池中。
熔岩池的表面缓慢的冒出气泡,随后在爆裂声中散成无数滴再一次没入到池内,远远的就能感受到一股灼人的热浪。
熔岩池边上有一座桥,通向池中的一座孤井。井壁有人的小腿那么高,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表面光滑黑得耀眼,一道道金光顺着井壁上的梵文图样流动。
“孟珏~”闷沉幽怨的声音从地底下响起,那声音有着一股不详的意味,带着撕毁灵魂的恨意。铁链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绷到了极致,牵扯住了什么庞然大物。
孟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淡的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交谈:“你倒是撑得久,被魂火烧了十几年,还能说话。”他在熔岩池边的拱桥边停下,目不斜视,神色冷峻。
地底的声音嗤笑起来,忽而声音一厉:“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我?”
孟珏吁出一口气,声音冷的像是在冰水里泡过:“我不想。”
地底的声音:“……”
那声音沉默了几秒,忽然爆发了极端狂躁的情绪,嘶吼声冲破熔岩池,无数的熔泡咕哝的像是烧的滚烫的开水:“杀了我……若等我从见天日……”
孟珏打断了它的话:“想多了。”他的声音像是带着刀子,锋利的一头刀刀扎心:“不过才十几年,我时间多的很,我们慢慢熬。每天的生生死死,是你自己赢得的,好好受着。”
压在熔岩池底的是当年孟珏掌管姻缘局来,最难捉的鬼煞——巫绥。
残害生灵无数,他化形为狼深夜进入下堂村,整个村子的人在熟睡中,被咬□□光,几乎无一生还。
巫绥力量徒增数倍,冥界死伤无数鬼吏阴差,才勉强将它捆住。
孟珏是提前赶去的,也只在巫绥的嘴下,救出了一个六岁的小男孩。
那场绞杀,冥界休养了近乎十年,才勉强缓过来。
孟珏将巫绥镇压在往生门外,让他日日看着往生门,却永不入轮回。十二个时辰一个轮回,巫绥在轮回中被魂火烧穿魂魄,又在魂火中凝聚,再一次被烧灼,周而复始,已经过了十四年。
巫绥大喊着:“孟珏我诅咒你……不得……”
“啧啧”孟珏摇了摇头再一次打断了巫绥的话,嗤笑一声,不耐烦道:“话真多!”反手一甩,手中的灵符化成数道红光没入池底。
震荡停息,地底的巫绥发出一声惨叫,没了声音。
当年冥界二十四司局联合姻缘局共同绞杀,因为审批手续繁琐,赶到时还是晚了。
在孟珏看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凌驾于生命之上。而冥界的领导班子固守陈规,职责之内互相推诿,导致生灵涂炭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也是后来姻缘局和冥界泾渭分明的最大原因。
熔岩的红光印在孟珏的眼里,幽深的眸子里透着冷光,俊冷的脸上被红光添了妖冶,也有着勾魂摄魄的吸引力。
孟珏走到井边打开玻璃瓶,一抹白光从里面冒了出来,在孟珏的眼前化出少女的形态。脸上的伤疤被长发遮盖着,头垂着下巴几乎都要扎在胸口。
方拓看了看井中的流光,自嘲的笑了笑,朝着孟珏福身行礼。
孟珏的背脊笔/挺,明明高如山巅让人觉得永不可攀的一个人,此时周身却没有一丝压迫感:“不必。”他淡淡的说。
并不是因为时代更迭早就不流行这个,而是孟珏这个人做任何事,都是随性随性。
做任何事求的是问心无愧,说到底都是为了他自己心里舒服,所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叩谢。
“孟公子这是要放了我?”方拓苦笑着,自燃灵魂流出一滴泪:“方旭都不在了,我入不入轮回,也没有意义。煞镜的事情,我听马公子说了,您将我交出去吧。”
孟珏垂眸看了她片刻,问她:“值得吗?”
值得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入轮回。
方拓几乎想也不想的回答:“值得。”
孟珏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了沈玉,在周围流转的诡异红光中,露出浅淡的柔和笑意。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闪着极淡光泽的小瓶子,上面还缠着一截红线。递过去时,方拓的一滴泪正好落在瓶子上。瓶子中的光,瞬间像是点燃了一般,闪出夺目的光泽。
方拓怔愣了一下,双手捧过流光瓶,那瓶子在她手心轻微的跳动着,像是搏动的心跳:“这是?”
“方旭化散时,一抹残魂来跟我谢别。不巧,被我收了。”他边说边将红线的另一头系在方荟的手腕上:“你既然不后悔,这份礼就当是我送你两人的贺礼。”
方拓捧着流光瓶的手发抖,声音都像是被打碎了一般:“孟公子……”她双膝一弯,就要给孟珏行大礼。被孟珏抬住胳膊又带了起来,男女有别,孟珏极快的撤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必谢我,若真要谢,应该谢方正。”孟珏说。
方拓一愣:“方管家?”
孟珏点头:“他自散魂魄固住的不仅是煞镜,还有方旭散落的魂魄。”他顿了顿:“不过,方旭已经入了轮回。我这里也不过是一抹残魂,能不能再续前缘就看你们的造化。但有红线牵着,迟早都会遇见的。”
方拓眼泪止不住的流,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年方正因为不同意方旭和她的婚事,硬要方旭娶方荟,父子俩大吵了一架。
如今,辗转八百年,方正却用这种方式成全了他们。
孟珏的心因为触动而剧烈的跳着,半开玩笑的说:“别哭了,在哭就把自己烧没了。出生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方拓眼泪流着又被他逗笑,擦了下眼泪,转身要跳下往生门。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已经转身的孟珏:“孟公子,我忽然想起来,进入煞镜落阵的那个人,好像姓时。”她又细想了一下,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在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孟珏闭了下眼睛,点了道了谢:“知道了,去吧!”
————
冥界的小卖铺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只在入口处落了朦胧的光晕。老式的木格橱窗上摆放着各种纸扎的小人和褪了色的纸糊衣服,落了一层灰尘。这里不过是冥界入口的一个分支,姻缘局就在巷口。那些鬼吏宁可绕远路,也不想从姻缘局的路口过。
就怕遇到传说中护内,霸道,不讲理的孟局。
孟珏敲了三下门,等了几秒后才走进了冥界小卖部。
柜台里,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佝偻着背,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坐在一抬老式的黑白电视机前,电视机里传来吹打哀怨的唢呐锣鼓声,大概是在唱戏。但从孟珏的角度看过剧,电视机只有一片雪花点。但老人看得十分认真投入,动情时还抬手在眼睛下沾了沾。
孟珏屈指在柜台上扣了两下:“老杜。”
老杜猛一回头,头便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正巧从柜台下的缝隙里滚到孟珏的脚下,脸朝上一双浑浊的目光真好和孟珏打了个照面。
孟珏:“……”
老杜抱憾的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堆在了一起:“对不住孟局,好久没人来过了,转的一时有点猛。”
孟珏没说什么,弯腰捡起老孟的头,递到他伸出的手上:“无妨,我回头让马巍再给你带点黏胶来。”
老杜道了谢,将头按回去。左右动了动,发出咔吧的声响。扶着柜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每做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不受控制的抖动:“您这是要下去啊?”他一边说一边用带了挂钩的木头棍够下门上挂着的小油灯,回头见孟珏在柜台的陶盆里烧了纸钱,又连忙的道谢。
孟珏接过他手中的“指引灯”,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他握着指引灯时,屋外已经不再是四方街的小巷,漆黑的夜空下,两侧是巍峨的高山黑的只有轮廓,脚下是狭长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望无尽的忘川河。
他刚站在渡头就见一搜小船立刻从薄雾里划出,恭敬的行礼喊了一声:“孟局。”
孟珏面无表情的点了头,站上了船头。
小船透破开水面,涤荡出层层涟漪。水里窜浮的幽魂闻到人气,都分分冒出头来。又在那周身肃杀的寒意中,咕哝着潜了下去。
穿过浓雾,便看到冥界入口的渡头。
渡头的木板路直通冥界的楼牌。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对引路火烛,两侧开满了只在阴阳两界而开的彼岸花。
冥界的楼牌高达千丈,坚不可摧,上面横书苍劲有力的“鬼门关”三个大字。牌楼两边的看守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手持法器。见孟珏来,虽面向依旧吓人,但动作却恭敬,他们退到两边,给孟珏让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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