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冻住了，因为极致的安静，酒杯落地的声音越发的刺耳。
新娘几乎是在盖头被掀开的同一时间，冰凉的手指就化成利爪，却被孟珏一把握住。
盖头之下是张诡异的面具，像是在黑色的颜料里加了红色的液体，在将面具放在上面拓染而成。黑红交织着，没有规律，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透出阴戾的神色。
孟珏其实知道，还没有找到境眼，并不是和她发生冲突的最好时机。
但莫名的被逼婚，他忍不了。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句话就脱口而出：“我等的人不是你。”
谁知他刚落，新娘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阴恻恻的笑起来。她一疏忽，孟珏捻着的灵符倏然燃出红光，随着他的一掌带着破风之势朝着新娘挥了出去。
忽然，他抓着新娘的手一空，挥出的一掌窜出红光，正好打在挂画的墙上。画被掌风撕碎，整个房间颤了颤，房顶落下细密的灰尘。
四周安静到了极致，只听的到细灰落下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呼吸声。
等一切尘埃落定，早不见了新娘的踪迹。
孟珏在屋内扫了一圈，脚下传来细细碎碎的滑动声。他只觉得袍角动了一下，有尖锐的东西顺着他的腿在往上爬。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锥子尖隔着衣服，一寸寸的往脖颈上挪动。
他没乱动，感受那股刺疼感慢慢接近脖颈。整个肩背露出结实紧致的肌肉轮廓，攥紧的手背上迸出青筋。
尖锐感顺着腰间往上爬，刚一落在孟珏的肩膀上。孟珏倏然抬手一把攥住，一个背摔，将那“东西”朝着墙根扔了过去。
不弃刀应声而出，却不是朝着墙根。冲向孟珏身后侧，就听“铿锵”一声，发出金属撞击的金鸣声。房间闪出撞击的火光，出现一瞬的高曝光度，随后不弃刀在巨大的撞击中，跌落在地。
孟珏连头都没来及回，一只冰凉的手，就扣在了孟珏的脖颈上。
孟珏回过神，细白的脖颈，已经多了三条血痕。
声东击西！她倒是会的多。
孟珏如今少了一半的灵粹，又在进入煞镜的时候伤了灵神，一般的怨灵还能勉强应付。但遇到怨煞，胜算与否真的凭天由命。
一股阴恻恻的风，吹过耳根，激起了孟珏的一身鸡皮疙瘩。
那股冰凉凑近他的耳朵，轻吹了一口气：“抓到你了！”那声音渗的似乎透进了骨子里，孟珏不由得牙酸的倒吸了一口气。
孟珏维持着镇定，吁出一口气，认栽般地说了句电视剧里常有的废话：“方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
全尸是没了，但至少能够让七爷卖他个脸面，送她个畜生道的轮回。
谁知孟珏的话还没说完，那冰凉的手忽然加了力道，孟珏差点一口气被喘过来，交代在了这里。
脸瞬间憋的通红，闷嗑了两声。
“闭嘴。”方拓呵斥道，阴冷的声音发起狠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我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孟珏这会快被掐死了，就算是不想闭嘴也要闭了。
冰凉的面具带着方拓的冰凉体温，带着黄泉幽冥的怨气，顺着孟珏的脸颊划过。在他的眉骨处停下来，方拓一颔首，嘴尖几乎要擦上孟珏的脸。
被孟珏偏头躲过。
方拓的手上松了力道，慢悠悠的问：“怕吗？”
她带着讥诮，轻笑一声。
一阵眩晕感袭来，孟珏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被方拓扯倒了桌案边。他被方拓蛮横的摁坐在桌案前，微一挣扎，肩膀的指甲就几乎没入到肉里，疼的孟珏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在乱动了！
方拓一手死死的摁着孟珏，另一手却轻柔的捏起毛笔沾了几乎快干涸的墨汁，唇再一次凑到孟珏的耳边：“我写，你念啊~”
孟珏被她凑过来的凉气激的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方拓的字是古代世家中闺阁姑娘经常用的簪花小楷，落笔倒是清秀：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孟珏看着那些字，微微的皱了眉。
心里那个不好的念头，迅速生根发芽，几乎快吞噬掉了他的理智。
他暗自道了声：不好！
可这会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真的不该让沈玉和马巍两个人去丰泉巷。
这个煞镜的怨灵主，很可能不止一个。
方拓的字，和他入煞镜时手边出现的那封情诗信笺，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本能的以为既然应了“问话”，那煞镜中所有的一切都会冲他来。
这是一场他和怨灵主之间的不死不休。
丰泉巷那个最多只是个迷惑视角的亡灵。
可现在，显然不是。如果现在的新娘是方拓，那个留下信笺的“方拓”又是谁？
是他——大意了。
方拓半天没有等到孟珏念诗，周身的寒气从手中露了出来。她放下笔，手指从孟珏的脸上划过，冰冷的面具就贴了上来，半威逼利诱的发狠道：“念呀！我叫你念。”
孟珏心里烦乱，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啧”了一声，对这种动作厌恶至极：“方拓，你这是何苦呢？”他再一次侧过头和方拓拉开距离，下颚线的青筋凸出，后槽牙都磨得咯咯作响。
到底是多大的仇怨，才能让她落地化煞，哪怕永不如轮回。也要在人间与那些亡灵生生世世纠缠，承了满身的业障怨气。
方拓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我说了，不要叫我方拓。”
孟珏沉默了几秒又道，冷笑讥讽道：“方拓，我听说，你是长的丑。被逃了婚，然后一怒之下，先杀死了自己的嫡亲姐姐，然后又毒杀了方府二十八条人命。”
方拓：“……”
方拓狠的面具都快盖不住她的狰狞的表情：“不要……再叫我……方拓……”她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将孟珏的骨头咬碎。
方拓：“孟珏，你真的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她的声音更冷了。
孟珏：“诶，方拓，我也算是活了百来年了。丑姑娘也见过不少，反正我也都要死了，你要不摘了面具让我看看。”他露出思考状：“你要是真丑的独树一帜，说不定我还真能记你几个轮回。”
方拓彻底怒了，甚至连周身的寒气都在气的发抖。她周身卷起一阵寒风，将两人包裹在其中。就在他暴出戾气的刹那，孟珏忽然伸手朝着她的面具伸去。
方拓一愣，情急之下抬手一挡，人往后扯了两步。
就听见孟珏喊了一声“不弃”，下一秒，一柄匕首带着一股熔岩般的灼热插在了她的心口处。
孟珏的目光又凶有戾，表情是默然无情的。他另一手燃出灵符，毫不犹豫的打在了方拓的眉心。
方拓的后背撞在了桌子上，盯着孟珏狠厉俊朗的脸，忽然笑了：“你不知道，这是在煞镜中？你杀不死我的。”
孟珏也笑，不过那笑容落在眼里化成一抹残影，眸光更冷了：“我知道。”
方拓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
孟珏：“你的煞镜，反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老子就是不爽。”
不爽，就是不高兴。就是要扎你两下！
方拓：“……”
下一秒，方拓化成一股黑影。不弃刀一空，楔入到桌面上。孟珏整个人往前倒了一下，还好反应过快，在桌子上撑了一把。
刚堪堪稳住身形，就听身后有劲风带着阴风扫来。孟珏一低头，回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手中弯刀寒光一闪，从身前划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方拓没料到，生生受了孟珏一下。
她低头惊诧的看了一眼拦腰划破的大红喜服，忽然发疯的一般嘶吼了一声。顿时整个方府的地都在颤抖，阴风吹开了所有的门窗，房中戾气暴涨。她的新娘冠被吹散在地，珠子滚的到处都是。方拓的头发在风中散乱开来，身躯里窜出无数黑影。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孟珏一眼就看出来，那些都是被她吸入的生魂。年久被困在怨灵主身体里，带了怨灵主业障，融合在了一起。怨灵主受了伤，盛怒之下，全部窜了出来。
孟珏倒退了两步，将不弃刀横在胸前，眸子慢慢眯起来，露出厉光。
他现在自身难保，心里却还担心着那个小缺货和那个莽夫。
方拓祭出杀招，很明是想要孟珏的命：“你八百年前就背信弃义伤了我，我等了你近千年，你居然又伤我。孟珏，我今天要让你拿命来偿。”
孟珏面无表情道：“方拓……你认错人了。”
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这里可是煞镜。都是怨灵住的执念，当然是她化什么就是什么，鬼才信她。
方拓：“……”
简直要气疯了。
不让他叫，他就一次次的踩着他的底线。他今天要是不死，她的怨难平。
孟珏一手执着不弃，一手捏出一沓灵符。就在他要出手的时候，胸口的灵粹猛的一震，随后颤动不止。
糟了……沈玉！
孟珏握着不弃的手，不自己觉的紧了紧。虎口处，生出撕裂感。他不敢在拖延时间，抬手一甩，不弃破风而出，在空中打着旋，银光炸现，嗡鸣不止，飞速的冲向方拓。
方拓身形一黑，闪到另一处。紧接着孟珏手中的灵符染出红光，直窜而出。就像是算准了方拓会现身的地方，紧随而来。
方拓侧身躲过，面具下的脸露出了些许的窘迫。他明明知道镜心不破，就算是绞杀了她，也没有什么用。
孟珏是疯了吗？
曾经那个人，有着极深的城府，绝对不会这么冲动。
就在方拓恍惚时，孟珏已经咬破指尖血，一个跨步飞身而来。
方拓回神抬手挡下孟珏的手，指尖血洒在她的面具上，就像是滚油一般，烧透了面具落在她的脸上，烈火灼热的感受瞬间袭来，她立刻抽回收，惨叫着捂住脸。
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大火绵延的夜晚，周身的皮肤都被大火灼伤气泡，发出焦糊味……
孟珏当然知道没有找到境眼，根本没有办法绞杀方拓。他故意迟疑了一下，方拓就在那一瞬间化成黑烟原地消失了。
一切都是为了先喝退方拓的缓兵之计。
孟珏喊了一声：“不弃！”
不弃刀嗡鸣回应。
孟珏道：“带九敏来找我。”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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