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九敏摇着扇子站在孟珏身边，目光粗略的在方府外扫了一圈，由衷的给出了结论：“啧啧……大煞之地。”她一转头，看到孟珏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差了几分，微怔了一下，再开口正色了不少：“老大？你没事吧？”
孟珏看着方府，只觉得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瞬，连带着眼前的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闪白。
视线再次清晰的瞬间，眼前一个极快的人影闪过。一身绛蓝色的长袍，长发被高高束起，身侧挂着一把弯刀，英气逼人。那人一抬手，挡了对面女子递来的东西。
孟珏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那人的身影过分的熟悉。
那人的说话声恍惚飘来：“你不是我要等到的人。”
声线微哑低沉，浑厚有力，带着一股迷人的蛊惑。
除了微带的沙哑感，孟珏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他的声音。
孟珏脱口而出：“再说什么？”
九敏愣了一下，诧异的瞪大眼睛：“什么……哦，我问你没事吧？”
孟珏倏然转头，看了九敏一眼，脑子里的画面已经散了。人瞬间清醒，他揉了下眉心，吁出一口气：“没事，这煞镜有点棘手。能迷人心智，一会进去你尽快找到‘镜眼’。”
两人走进方府，跪拜在地上的六个小童，全身瞬间化成焦炭，风一吹便散了。
绕过垂花门，就看到府内的长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大红灯笼，灯笼上贴着的喜字呈暗红色，亮着一豆烛火，落下一方很小的光晕。
方府的名堂前，摆着几张圆桌。一群带着面具的丫鬟穿梭在桌子周围，手上端着托盘。动作僵硬的给来宾珍酒，布菜。
耳朵里是沸腾欢庆的热闹声，可看在眼里却是满是死气。那些“人”有些带着面具，有些面色黑紫没有表情，他们的身躯以各种程度扭曲着，肢体不全。
孟珏终于看到邓亦说得那些人吃的“白的蓝的”，那孩子大概是吓傻了。蓝光并不是吃的，而是聚集在身上的阴气。而那些所谓的白，则是根根白骨。
它们啃的津津有味，嘬出“滋滋”声。
这异常的“热闹”确实把孟珏恶心到了。
孟珏不忍再看，将头转向一边。忽然一怔，一直捏在指尖的灵符差点燃了。他们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见他回头幽幽的叫了一声：“孟公子~”那声音死气沉沉的：“小姐等您多时了，请跟小人来。”
九敏脸色一沉，侧身挡在了孟珏身前：“你什么人？”
那人佝偻着身子，深深的作了个揖：“小人方府管家，方正。”
九敏还想说什么，就听孟珏淡淡地说：“带路。”
方正应了一声，转过了身。
九敏一把拉住正要跟上去的孟珏：“老大？”
孟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速去速回，尽快来找我。”
九敏的眼神深而沉重，朝着方正的背影看了眼。在一脸的担忧中，重重的点了下头，转身消失在长廊内。
方正走的不快，从前堂到后院，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喧闹声被远远的隔绝外，绕过后花园能看到树影婆娑，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荒凉。
走了一段距离后，孟珏忽然停下脚步，倚靠在长廊一侧的柱子上，从袖子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两圈，却没有点燃，他将烟叼在嘴里。风过长廊，吹过他的袍角。却显得一点也不违和，反而让他清冷的侧颜流露出丝丝痞气，好看的让人驻足痴望，他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问：“方管家，你带我在这后院已经兜了这么多圈，想干什么？”
方正的脚步一顿，他的身子没动，头却在咯嘣声中调转了一百八十度。他黑洞洞的眼睛望过来，身上的怨气像是被点燃，腾的一下爆裂开来。
孟珏没动，依旧保持着刚才慵懒随意的姿势，眼中无波无澜的看着方正：“说吧。”
方正的身子剧烈颤抖着，黑色的液体从下巴颏滴下来。还没有落在地上，就已经化成黑雾消散。
亡灵是没有眼泪的，哭出的眼泪也不是真正的泪水，而是在自损亡魂。
孟珏冷漠的看着方正哭了一会，没有开口的意思。煞镜之中，被怨灵主困缚的亡灵已经经历过千万年。全身怨念，没有理智。完全不能用人性来思考他们的一举一动，真或假，信或不信，对他来说是一念生，一念死。
方正哭了一会，忽然停止了哭声。目光呆滞的看着孟珏，半响又忽然笑了，肩膀因笑的剧烈而过分抖动：“方府二十八口人命，都是拜你所赐。”他收了笑声，声音冷森森的：“八百年了，终于要到头了。”
孟珏的眸子微眯起来，“啪”的一下用打火机点燃了叼了半天的烟：“你认识我？”
方正冷笑：“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你。”
孟珏深吸了一口，白烟缓缓的从口中呼出。像是链锁一样，缠绕在了方正的身上。却只停留了两秒，就消散不见：“方府二十八条人命，你这帽子也给我扣的太大了。我何德何能，担不起。”
方正周身的怨气因为烟中的安魂符收了些，但声音冷的像是被冰雪包裹着：“就因为你孟公子一句话，我们在这里被困了近千年。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他冷哼一声：“你入了轮回，但你造的孽，玲珑镇的千条人命。哪一条，都有你的痕迹。”
孟珏被气笑了，他掐了烟，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里透着厉色，杀意裹满了全身。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污蔑。他冷声质问：“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他动了气，不弃刀发出嗡鸣的震动，几乎要出鞘。
方正忽然腾起，悬在半空：“孟公子、孟珏、孟百户……你当年微服探案，用美色迷惑众人。玲珑镇中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啃你的骨。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慰藉玲珑镇所有的亡灵。”他说完，周身卷起万丈黑雾，伴随着凄厉的鬼啸。如利剑一般飞向孟珏，伸出锋利的长指甲。
不弃刀发出一声尖啸，破风而出。
厉光一闪，却只是斩断了方正的长指甲。
因为，就在方正的指尖从逼近孟珏脸前时，他们不远处的房间大门忽然敞开，一身红衣的女子一抬手，浓烈的黑雾冲向方正，一击将他撞向远处的假山。
方正撞在假山上后落地，瞬间消散不见。
不弃刀在空中转了一圈，朝着假山而去。
孟珏轻叱了一声：“回来。”
银光一闪，不弃已经回了刀鞘。嗡嗡的颤着，似乎在抱怨。
孟珏抬手轻拍了两下，不弃刀迅速安静下来。
孟珏朝着厢房望去，房门口站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喜服的颜色鲜红夺目，像是刚从染缸中捞出来似的，脚边落了一滩红色粘稠的液体。喜服上绣着金边，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金光。她的两手拢在袖子里，头上盖着盖头。
孟珏不动，那新娘就笔直站着。从她出现开始，四周的空气就在迅速的降温，窗棂上爬了白霜。红灯笼摇曳了几下，在霜冻之中，灭了几盏。
两人无声的对峙，最后还是新娘子败下阵来，先开口：“方正年纪大了，脑子记不清。吓到你了？”她的声音有点空，却异常的柔和，能听得出来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盈柔温婉的女子。
孟珏问：“你是方拓？”
新娘不答，但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她侧身往一旁站了站，示意孟珏进去。
房间是女子特有的闺房，分左右两个耳室。正中案桌旁摆着两张高背椅，墙上挂着一副画像。两侧是东西耳室，一边是卧榻，一边用屏风隔开，做成了书房。
孟珏跨过门栏的动作，随着看清墙上的画像一顿。随即又像是无意间扫过，面色淡然的走进了房间。
那画像中的颜料已经模糊，但是从轮廓依稀有孟珏的影子。墨蓝色的青衫淡了许多，但依旧挡不住画像中人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气质。
孟珏不做声响，在桌前站定。
屋内的冷意比外面更重，呼出的气都凝了白霜。
桌前放着寓意新婚美满的八菜一汤，只有看似烫热的烟气，却没有任何食物的香味。
新娘斟了两杯酒，递给孟珏，她笑道：“兜兜转转，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孟珏接过酒杯，却没有喝。
新娘目光似乎透过盖头，落在孟珏的手上。不过蜻蜓点水，又转向墙上的画像，她的头歪了一下。忽然抓住了孟珏的手，就着他的手，将两杯酒倒在了地上。
敬天地！
她的手冰凉，像是常年泡在冰水里，刚拿出来一样。
她又倒了第二杯，依旧给孟珏的杯子斟满。
这一次，她抓着孟珏的手比刚才用力了一些，微微还有些颤动。
两杯酒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敬高堂！
孟珏没动，依旧任她抓着。
她第三次倒酒的颤动更加明显，酒壶的盖子在颤动中发出“哒哒”声。一杯酒还没倒满，就洒了大半。
“夫妻……”新娘的话音都是颤的：“……百年好合。”
她话音刚落，端着酒的手绕过孟珏的胳膊，递进了盖头里。
孟珏眸色倏然一厉，一直手背在身后，两指捻了一张灵符。另一直手扔了杯子，出手极快，“唰”的一下扯开了新娘的盖头。
反手一挥，打翻了新娘唇边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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