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寒夜客来茶当酒
秋闱经礼部会试,取贡士三百,终于在立春之日放了榜。多少朝臣大儒都不曾想到,今年的一甲第一名,居然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儿完颜润晖,御赐进士及第,朝野震惊。殿试由皇帝亲自主试,且今上正值壮年,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谁敢质疑半句,唯有暗暗感叹后生可畏。
不及弱冠的八旗勋贵子弟勇夺魁首,一眼可见的仕途坦荡,前程锦绣。往常状元皆有把子年纪阅历,可担翰林院修撰,皇帝顾及他年纪尚轻,特赐南书房行走。这官职极其特殊,前朝从未曾听闻,乃是当年筹谋擒拿鳌拜等辅政大臣时,少年皇帝扶植亲信所创立,后被保留下来,当值者并无确定官职,或担多职,文人儒文士聚集,随时听皇命调遣,乃天子秘臣。
工部尚书家的府邸快被人踏破了门槛,一时间道喜的、恭贺的、念旧的、攀亲的,尤其是保媒拉纤的,有时候一天来三五个。尚书大人平日耽于朝廷差事,本就不爱搭理人情往来,府中夫人又是续弦的侧室,在嫡公子的前程婚事上都做不得主,索性上奏皇帝,申请了个巡查冬日河道工事的活儿,高门紧闭,直到小年夜前才赶回京城。
为躲清静,尚书大人巡查河道足有月余,府中各种繁杂庶务都无暇顾及,故而于正月二十八在府中设小宴,邀京城至亲欢聚,庆贺嫡子润晖喜得状元,亦是给上京的侄儿完颜亮接风洗尘。
滺澜半月前就拿了家中送来的帖子,她问过十四阿哥可要同往,但他被长兄直郡王拉着到西郊御营练兵,并不清楚归期几何,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因要回娘家,又是只至亲间的小宴席,穿着上就自在了许多。滺澜晌午就出了门,衣裳是前儿才从苏州送来的广袖长袍,十样锦的底色绣蝴蝶牡丹,唯雪白挽袖上以燕子、梅花、山石绣春景图,领口、门襟、袖口都镶白貂毛,和挽袖相衬。头上以发辫盘了髻,戴了宫中赏赐的海棠绒花,左右各簪碧玺宝石朱钗,道不尽的华美精致,说不完的娇艳清丽,像极了枝头第一朵春杏。
虽见她是独自回的门,可眼下正逢润晖中了进士一甲,完颜亮上京又拽了挚友江澈然,以及要在侍卫营中任职的小七,府中热络非凡,众人也就没在意十四阿哥为何不同行,只滺澜能回家团圆就已欢天喜地。
小家宴设在花厅,办得极私密,没宴请外客就不必顾忌男女分席,老爷、夫人坐上首,余下晚辈两侧分坐,好像父母子女间吃个家常饭。
都是至亲兄弟姊妹,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言辞间就难免随意起来。滺澜悄悄往润晖身旁挪了挪,笑嘻嘻跟哥哥聊闲话,“先恭喜兄长独占鳌头,蟾宫折桂!那,除了你之外,其他的进士还有谁,可有咱们认识的?”
完颜润晖不到二十能大魁天下,何等聪明敏锐,他长睫微动,将目光澄澈又真挚的妹妹扫了扫,瞬时洞悉她的心思,嘴角勾起浅浅笑意,“沈夕舟是探花……”
“好啊!”,滺澜忍不住将桌角轻轻一拍,眼角眉梢难掩喜色,待了好半晌,才长长轻叹,“这也就是我来京城早了,若还在杭州,定要跟闺阁密友们包下望湖楼顶层,也看看探花郎游街,扔几个香囊凑趣!”
“放肆!”
他们兄妹这厢聊得热闹,谁承想被过来乐享天伦的尚书大人听个正着,胡子都要气歪了,指尖重重点在润晖和滺澜的额头,恨不能让他俩清醒清醒,“口不择言!都嫁做天家妇了,还不知收敛,哪儿有半点规矩!探花郎游街,你跑去看什么看?还要扔香囊,他接了怎么办,你能嫁给沈探花吗?简直胡闹!往后要学着谨慎,宫中尔虞我诈,万事都需小心,不许满口浑说。润晖你是兄长,只会纵着妹妹玩闹,不知约束她,还跟着起哄!”
……
兄妹俩被父亲训斥的蔫头巴脑,还没来得及辩解,假模假式端坐一旁的江澈然倒是赶忙过来给挚友解围,“尚书大人息怒,您有所不知,江南多才子,历来状元、榜眼、探花游街都好多人去围观的,尤其探花郎大多年轻俊朗,别说滺澜了,我远嫁西宁的长姐,今年都二十六了,听闻杭州城出了状元、探花各一,都火急火燎的往回赶呢……”
“怎么有所不知,老夫当年也是在杭州过日子的。只是滺澜嫁到皇家,不同于寻常女子,处处都要谨慎周全,都被你们给纵坏了!可惜满汉不婚,若非如此,这沈探花真真是难得的才俊……”,江澈然不解释还好,越描越黑,越跑越歪,不仅把尚书大人的火气添得更旺,还把事儿给扭偏了。
“小七,小七,别只顾着吃,赶紧给解释几句……”,好心帮衬挚友,反而弄巧成拙。江澈然看尚书大人教训起来没完没了,生怕润晖兄妹俩因他犯傻而吃瓜落,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小七的靴子尖儿,让他给找补找补。
小七懵懂抬头,他方才只顾着和完颜亮说笑,都没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听见说什么看探花游街,以为尚书大人是为这个不乐意,略略思忖,也顺着江澈然的话茬弥补,“伯父您真是错怪滺澜了,杭州城出了状元和探花,大家伙儿都觉得与有荣焉,去凑凑热闹。八成我额娘早包下望湖楼顶层了,她也想看游街的……”
“哎呀,云哥儿你要袒护澜格儿就袒护,何必把郡主扯进来,郡主乃金枝玉叶,宗室贵胄,最是端庄持重,能跟着胡闹看探花游街吗?混账,快住口!”,尚书大人没想到小七这脾气性子更加不吝,为给滺澜的言行开脱,敢把自己出身皇家的额娘都给编排上,一时都不知训诫谁好,只拿指尖点着席间不成器的孩子们无声叹息。
解铃还须系铃人,到底是滺澜服了软,再不和父亲解释,怕是这桌子宴席都吃不下去了,“阿玛莫要太过担忧,我自是懂得分寸。沈璨是润晖在孤山书院的同窗,两人过去常在文章上较量,他还是乡试一甲,杭州城百姓心中的荣光,这女儿才多问了几句。至于扔香包、看游街什么的,都是玩笑话,哪儿就那般不知礼数……”
“嗯,对,就是玩笑话。伯父您可不知道,杭州城甭管大姑娘小媳妇,无人不爱沈夕舟,人家看不上澜格儿的,就算她扔香包,沈探花压根儿不会接!还谈什么满汉不婚……”,这事儿本来都要翻片儿了,谁知道沉浸在炙烤羊腿中的完颜亮忽然接了下茬儿,把一屋子的人吓到瞠目。
“他敢!给他脸了!我尚书府的嫡女,百年勋贵世家的千金,样貌学识才情都是一等一,怎么就轮到他看不上了?!”,许是人家贬低亲闺女,扎了尚书大人的心窝子,老父亲顿时淡定不能,可待他扯着嗓子唾骂了两句,才惊觉失态,楞被侄儿给拐沟里了,赶忙顺了顺气,“总之,此事到此为止,背后语人,非君子所为!尤其是你,澜格儿!再敢提沈探花,信不信老夫明儿上朝就奏请圣上,给他发配到山高水远的土沟子当县令去!”
正当花厅内笑闹呵斥乱成一团的档口,管家急匆匆过来奏报,说十四阿哥来了,快马已至府门外。诸人听闻此话面面相觑,又都疑惑的望向滺澜,毕竟她方才言之凿凿人家在西郊军营,今日并不会造访。
“你们干嘛都看我?他自己说节下练兵忙,又有直郡王看着,脱不开身,谁知道为何跑回来……”,滺澜被父兄盯得不耐烦,小声嘟嘟囔囔解释,毕竟她也闹不明白十四阿哥出其不意的现身是为哪般?
完颜亮和润晖按礼数出门去外院相迎,因着旧日在杭州城的交情,又数月后故友相逢,倒是比之前更加熟稔,“叶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我上京的时候,沿途寻了不少珍稀玩意儿,还有经商的朋友从海外各地搜罗到的洋货,什么佛朗斯的西洋钟、翻跟头人儿、机械鸟,暹罗的香料、琉球的螺钿首饰盒,回头拿你们府上玩儿去……”
十四阿哥与他素来投脾气,见了面亦是由衷欣喜,勾着嘴角藏不住笑意,“螺钿首饰盒?我又不是姑娘家,拿给你妹妹玩儿吧。我只问你,既是到了京城,怎么还不去侍卫营点卯?”
听他提起这遭,完颜亮自知贪玩犯懒,悄悄吐了吐舌头,神色有几分羞赧,“这不才到京城,陪着小七和还有江南的发小儿到处逛逛吗,我虽非地主,可也得尽待客之谊,是不是?”
“云参领?他在杭州待得好好儿的,来京城做什么?别跟我说,他往后就在京中任职了?”,忽听闻小七也上京,少年眼睛睁得大大的,再也无心闲聊,脚下步履生风,没多会儿就赶到了后院花厅。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夫人,近来在西郊御营办差,故而今日来迟,还望岳父大人见谅。闻舅兄荣登魁首,天子门生,特来道喜,往后必定封侯拜相,显赫门楣……”,十四阿哥俯身朝尚书大人和夫人行礼道贺,他神色淡淡,窥不出半点情绪。
“小阿哥不必多礼,朝廷差事要紧,眼下年节将至,各御苑守卫着实要费心思。我们也不过是家中小叙,亮哥儿、云哥儿都和我亲儿无甚分别,小江公子虽为远客,但也是晖儿多年挚友,府中并无外人,孩子们随意尽兴就好……”,尚书大人端坐上首,一派慈爱祥和,笑着命仆下给十四阿哥端酒布菜。
只是说者无心,听在十四阿哥耳中,却有几丝道不明的酸涩,他不着痕迹望了望滺澜,只见她正观瞧完颜亮给大家伙儿炙烤羊肉,笑得没心没肺,好似自己来不来,全然没当回事,不由在心中腾了点子无名火,“福晋可真是肆无忌惮,说好了一同回门赴宴,今儿我好不容易才和兄长告了假,紧赶慢赶回家,谁知都人去楼空了。需得问过常禄,才知你动向……”
“什么?”
许是碍着岳父舅兄们都在场,他声音压得极轻,滺澜耳边都是烤肉盘滋滋冒油的响动,只隐约听了只言片语,待回身去探问,才看出他面色不悦。
“没什么……”
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不接招,这厢也是哑巴吃黄连,半点脾气没有,少年垂下羽睫,只觉得杯中酒盘中餐都失了味道。他记得滺澜提过回门这茬,自己虽没给准信儿,可一直记挂在心里,直郡王自持长兄,又有爵位在身,素来严厉凶悍,顶着他的责斥唾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御营。快马加鞭回了府,却只见往昔灯烛曛暖的阁楼寂静幽暗,心中骤然生了些许空落落的寂寥,舍了脸面上赶着追过来,谁承想,没看出她有丁点在意!
“并非我不同你招呼就出门,只是听闻朝廷差事繁忙,在御营不得闲,未敢叨扰而已。父亲前阵子勘察永定河道才回来,润晖中了状元是难得的喜事,小七和澈然也是头一遭来京城,他们家中长辈对我幼时多有照顾,也不好避之不见的……”,滺澜向来擅察言观色,不过目光流转之间,就已将他的心事了然,忙凑过来悄声劝慰。
“看出你和他们都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说话玩笑全无半点顾忌,透着热络亲香。怎的和我相处,倒是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其实他也闹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毛病,滺澜不搭理,觉得受冷落不痛快,可她谨小慎微的安抚,又让人心里添堵,好像平日里多被苛待似的,明明他俩才是夫妻,反而比不上旁人了?
生怕父兄窥见争持,滺澜不欲辩解,可又实在闹不明白,喜庆团圆的日子,他这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数落挤兑为哪般?有心息事宁人,可耐不住也添了气恼,“他们不过是娘家亲戚,能和您比吗?您是我主子……”
“你……”,言辞尖锐,他又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二人之间气氛霎时冷凝,只是碍着在岳父面前,谁也没好意思再将话茬儿发散。
“姐夫,您可不知道,方才您没来的时候,我姐姐挨了好一顿训诫呢……”
在无人注意的垂帘后,忽探出半个小身影,他才不到十岁,生得容貌清秀,眉眼间和润晖有几分相像,正是尚书大人侧室所生的幼子润昕,之前嫌席间无聊,让小厮陪着去院儿里摘柿子,谁知什么时候又悄悄跑了回来。
童言虽无忌,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屋中诸人纷纷停下手中杯盏,神色或慌乱、或讶异、或尴尬,生怕把他们对沈探花的戏言给抖落出来,惹小夫妻间生出什么误会。
“为何?”
“昕哥儿,不得无礼!春娘,给他领下去……”
尚书大人唤过小儿子的奶娘,想要在孩子口无遮拦之前,阻挠事态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可惜慢了一步,不仅十四阿哥问出了口,再看完颜府的小少爷,已经毫不认生地一屁股挤到了他姐夫身旁,笑嘻嘻抬眼望,眸光中藏了几许欲盖弥彰的促狭。
“还不是因为我姐姐是自个儿回娘家的,阿玛以为她不招您待见,教训她要恭顺温良,什么什么,既是嫁做天家妇,就要懂规矩,不可莽撞……”,小孩子的话纯真无邪,言辞质朴,没半点子舞文弄墨的浮夸,反叫人信服。
……
虽不知润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闻他是这般解释了“训诫”缘由,提心吊胆的诸人暗暗松了口气。
只十四阿哥的心情比刚刚还要复杂,他虽正和滺澜闹别扭耍脾气,可知晓旁人呲哒她,哪怕亲岳父,也觉着对方没道理,何况这由头还因自己而起。
“福晋性情柔婉淑顺,举止端庄娴雅,最难得她聪颖灵巧,颇得皇上、太后、宫中诸娘娘的赞许和喜爱,且我夫妻二人自成婚以来,琴瑟和鸣,从无罅隙龃龉,岳父大人不必多虑……”,本意是想给滺澜开脱,可这几句话说完,十四阿哥的心头仿佛云散花开,恍然顿悟,再没半点阴霾!
管你张三李四,青梅竹马还是街坊邻居,这是他三书六聘的结发之妻,入皇室玉碟的嫡福晋。什么妖魔鬼怪,根本不值得给眼色,思及此,少年笑意渐深,眸光犹如星河熠熠,甚至特意起身绕过小舅子,紧挨着滺澜坐了下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福晋嫁我,正是如此。你说对吗?棠棠……”
滺澜不知他又冒什么坏水,闹什么妖?只觉得当着老父兄长的面儿被喊了小字,实在羞涩难堪,恨不能找个碗扎进去。这人解释彼此并无矛盾就罢了,还非念个诗文,把自己的化名叶蓁藏进去,不懂是何居心,反正她眼下如坐针毡,片刻都待不下去了!
尚书大人许是没料到十四阿哥也是个随性恣意的脾气,微微有些怔楞,可看他对女儿多有袒护之意,也就没往心中计较。
“这眼看就过节了,京城天寒地冻的,澈然要不就住在伯父这儿吧,小七也是,你哥嫂新婚,小叔子哪儿好意思去叨扰?伯父,您说是不是?”
窗外飘起盐粒子似的细雪,完颜亮朝外望了望,惦记着挚友们的去处,虽以小七和江澈然的出身富贵,并不用寄人篱下,可念及着年节要热闹团圆,生怕他们初来异乡寂寞,故而自作主张挽留。
“哎,甚是可行。往日府中只有老夫和夫人、幼子。如今临近年节,人丁兴旺,云哥儿和江公子不必客气,随晖哥儿、亮哥儿住到东院儿,你们自成一户,既清净,往来起居还随意,可好?”,自己儿女在杭州本家受弟弟照顾教养多年,侄儿上京邀友人同住,尚书大人又哪儿有不允之礼,笑着将他们一一挽留安置。
“太好了!往常就我自己,可没意思了!现在可好,府里有三个哥哥了!”,别人还没搭茬,润昕先欢天喜地蹦跶起来,小孩儿好热闹,这番决定可是称了他的心意。
看着身旁手舞足蹈的小舅子,十四阿哥觉得莫名其妙,他家人口多,到底体会不出这种喜悦来自何方,忍不住出言鄙夷,“三个哥哥就给你美成这样,我有十三个哥哥,唉,不提也罢……”
骤然被泼了冷水,小润昕也不见气恼,他笑眯眯软下来,和十四阿哥挤在一张椅子上,亲密密将他手臂挽住,“虽然我有好多哥哥,可是,只有一个姐夫。如此看来,还是姐夫最稀罕了,又英俊又威武,家世还显赫……”
“咳……”
明明想端着天家威仪的,可无奈何这个小孩儿实在有意思,十四阿哥一口茶险些喷在桌子上,半晌都没敛住笑意。
“行啊,小舅子,你年纪不大,还有点眼色。哎,你喜不喜欢骑马射箭,赶明儿个,姐夫带你去西郊围猎……”,十四阿哥捏起润昕的脸颊,忽然看他非常顺眼,恨不能兜里揣个什么贵重玩意儿好赏赐,说着,又朝尚书大人拱了拱手,“岳父大人,弟弟进学了吗?要不要去宫里上书房,跟着我十七弟一起读书啊?”
还是滺澜瞧不下去了,赶忙阻止了眼前的荒唐闹剧,“我弟弟顽劣,在家胡闹自在惯了,恐受不了宫里的规矩。你们去上书房,三更半夜就要出门,你问问润昕,睡的昏天黑地可起得来?别折磨他了……”
辞别尚书府,已是夜色沉沉。风雪肆虐,街市上不见人影,十四阿哥将马交给仆下,自己和滺澜挤在马车上往家赶路。
“罗棠棠,往后没我陪着,你不许往娘家跑,听见没有!”,他手臂一揽,将滺澜裹入怀中,说话的气势虽颇具威吓,落在她额间唇瓣却轻轻柔柔。
“为什么?”,闹腾了一天,滺澜只觉着疲累,上下眼皮打架,也懒怠去思索,只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
“因为虎狼环饲啊……”
因为他吃醋啊,见不得她跟旁人笑语晏晏,又怕谁几句温言细语,给他福晋的心拽跑了,可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呢,多没面子。
“你家才虎狼环饲呢。好吧,不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了嘴,滺澜才惊觉不妥当,他是皇帝的儿子,哪儿能说他家的不是呢。
索性他也没在意,微微收紧了手臂,把滺澜又往怀中圈了圈,“我家?我家比虎狼环饲凶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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