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解围

回到屋里，丹青给明娇小腿上仔细涂了药，生怕留下疤痕。

        明娇倒不甚在意这些，从后院回来，她右眼皮一直跳，只祈祷不要再见到那个瘟神。她已经放下了，不想与他再有牵扯，希望他也只是为了公务才搬到隔壁。

        换了衣裳，便让滴珠摆饭。

        清粥小菜都是她平素爱吃的，可一想到桃树从此有了主，不是她独有的，明娇一点胃口都没有，哼哼唧唧地只用了小半碗清粥，并几口北地特产的酱菜。

        丹青劝道，“姑娘，多用些吧，一会儿还要和东家去刘家堡，得下半晌才能回。”

        真是被谢尘气糊涂了，明娇这才想起，今日要去刘家堡交定金，顺便挑选铺面，昨儿户部又下了公文，交了钱的人可在堡里选一处铺面，铺位有限，先到先得。

        还有什么比赚钱重要，明娇重新振作起来，眨眼就把谢尘抛到了脑后，不过临走前，不忘让粗使婆子撤走梯子，又舍不得丢，暂时放到对面的墙上。万一明年桃花开时谢尘不在府，她就又能翻墙了。

        顾长安叫了罗氏的庶弟罗虎同去刘家堡，罗氏的亲兄长承了爵位，罗虎在府里执掌庶务。之前罗氏与顾长安关系冷淡，只到年节两家人方走动，这些日子，两人关系缓和，顾长安也想帮衬一下罗家。

        罗虎受宠若惊，他一直仰慕顾长安，以前罗氏不许他来，现在得了机会，少不得向顾长安请教生意经，两人谈了半个时辰。

        明娇进门与罗虎打了招呼，带上家丁一行人便出门了。

        今日城外去往刘家堡的官路上热闹得很，嘉林镇的商贾都认识顾长安，一路打着招呼。这些人有去交定金，有先观望后在做决定的。一千两对他们来说虽不是大数目，但也不想白白打水漂。

        刘家堡就在嘉林镇西北五十里外，坐马车要一个时辰。远远望去，高墙之上旌旗飘扬，有兵士放哨，气派威严。开了南北两门，明娇他们走南面平安门，门口有官吏把关，专门负责登基造册，查验身份。

        验了身份，进入堡内。东西建有钟楼鼓楼，最北面还有官员办公的衙门，正中是两条十字交错的大路，大路两旁铺面林立。

        顾长安四下看看，便选了十字街正对路口的四个铺面，正好一家一间。选了铺子，便去堡内衙门交定金，顾长安让严护卫并几个家丁留下看铺子。

        这边交了定金，正与官员寒暄，便有家丁跑来回禀顾长安，“东家，不好了，您选的铺子让卢万春给占了。”

        卢万春是顾家死对头，这些年在北地没少给顾长安添堵。顾长安做什么生意他便抢什么生意。若是公平竞争便罢了，偏偏他以次充好，故意压低价格。北地的商人都不喜他，偏这人运气好，这几年倒也积累了一些家资。

        顾长安应了一声，领着众人折回。远远地，便看见卢万春得意洋洋地挺着大肚子站在十字路正中央，身后是他四个儿子一字排开。卢家二十多个家丁守在铺面门口，严护卫与几个家丁正与他们理论，见到顾长安快步走过来“东家，小的办事不利，铺子让人占了。”

        顾长安嗯了一声，看向站在路中间的卢万春。

        卢万春呵呵一笑，“顾掌柜，你来晚了。我今日来得早，选了四个风水好的铺面，你瞧瞧，这位置怎样？”

        明娇打眼一瞧，正是之前他们选中的那四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分明是爹爹早选好的铺面，倒成了他的。

        顾长安脸上笑意不减，“卢掌柜，铺子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并让严护卫及家丁看守，怎么就成你的？若你不交还，那就让新上任的甲总来评理。”顾长安一贯人厚道，但也分对方是谁。若是旁人，他或许还能相让，既是卢万春，砸锅卖铁也要争一争。

        听了顾长安的话，卢万春不但不惧，反倒哈哈大笑，“顾掌柜怕是还不知道新上任的甲总是谁吧？”说完向后看了一眼四个儿子，四人挤眉弄眼也跟着奸笑起来。

        旁边看热闹的商户越来越多，他们也不解。

        到底是谁，能让卢万春这么肆无忌惮，咬定了顾长安一定会输。

        再说顾长安在北地商贾中颇有威望，但凡是个好官，定会替他做主。

        而对比起来，卢万春平日做尽投机倒把的事，商贾中没有不恨他的，便是户部的官也都听说过他的恶名。也不知今日的甲总是谁，竟让卢万春这个小人有了倚仗，平时他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敢与北地顾长安叫板。

        今日给他撑腰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明娇也狐疑起来，到底是谁，能让卢万春有恃无恐？听闻卢万春只是普通商户，在嘉林镇并不认识权贵，更没裙带关系，否则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做那些得罪其他商户的事。

        顾长安也拿不准，但他不怕，本来就是他先到的，不管谁当这个甲总，总得讲道理，否则新官上任何以服众？

        他在北地常做仁义之事，人缘极好，有好心人过来相告，“顾东家，新上任的甲总与您有些渊源。”

        明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右眼皮又突突地跳起来。

        只听那人道，“正是成王三公子谢尘。”

        原来是谢尘……怪不得卢万春今日这幅嘴脸。

        众人的眼神也意味深长起来。

        前几日顾家拒婚的消息传遍北地，也让顾长安是得了正直清高的好名，可也得罪了三公子。顾长安也未想到，有一日会犯到三公子手里。

        听说为了总理刘家堡这差事，三公子特地辞了去军中历练的机会，现在联系起来，难不成是要整蛊顾长安？

        明娇立刻明白了，感情谢尘来嘉林镇当差，是做了刘家堡的甲总。以她对谢尘的了解，断不会做出公报私仇的事。但这两日谢尘的反常，又让明娇不确定了。

        顾长安沉默不语，卢万春更加得意，他那四个肥头大耳的儿子已经让底下人整顿铺面，颇有占为己有的意思。

        即便如此，顾长安也不打算相让，“卢掌柜，你我二人就到堡内的衙门走一趟。”

        卢万春道，“顾掌柜，我劝你不要自讨苦吃。”

        两人正僵持，迎面来了一队兵士。为首的人身姿昂扬，一身锦袍，正是谢尘，他身后还跟了几个红袍官吏。

        明娇瞧见他，眼角就是一抽，她今日真不该出门，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他。她快步往爹爹身后缩了缩，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尘未走到近前便瞧见了明娇，眼瞅着她一点点挪到人堆里，唇角及不可见地勾了一下，随机拱手与众位见礼，“各位掌柜，何故聚在这里？”

        卢万春满脸堆笑，几步挪到谢尘跟前说了原委，“三公子您来的正好，您一定要给草民做主，草民父子五人一早便占了铺子，顾掌柜偏说他们先来的。”

        谢尘淡淡点点头，似乎听进去了，卢万春又小声道，“三公子，您不要被顾长安骗了，他一贯喜欢装好人，这两年不知抢了我多少生意。您如今来总理刘家堡，总算能替小的出头了。”

        “顾长安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有几个臭钱，把您都不放在眼里，还敢拒了您的婚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眼下他落在您手里，不如趁机把他赶出堡，免得您看见他添堵。”

        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添油加醋，谢尘始终面色无波，只偶尔点点头，似乎很赞同。

        人都说三公子是山巅之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气质清冷，惜字如金，跟他说几句话，吓得他都冒了满脑门子冷汗。

        “说完了？”谢尘抬头问。

        卢万春大喜，眼珠子都瞪成了铜铃，三公子要给他做主了，看怎么收拾不长眼的顾长安。

        卢万春连声道，“说完了，小人说完了。”

        众人都替顾长安捏了一把汗，卢万春真是个小人，当着顾长安都敢搬弄是非，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说三公子就信？

        可谢尘真的点头了，还一副谢尘马上为他出头的样儿。

        顾长安始终不卑不亢，谢尘若真把铺子断给卢万春，他就当自己眼瞎，看错了人。

        明娇知晓谢尘的为人，但卢万春有一点没说错，拒婚这事确实是顾家和谢尘之间的疙瘩。

        谢尘面上一派风轻云淡，众人正期待他如何处置，只见小厮追风从平安门方向跑来，把一本账册递到谢尘手上。

        谢尘翻开名册，“卢掌柜，这是入堡时登记的账簿，你的顺序在顾掌柜之后，所以，他们先到，铺子是顾掌柜的。”说完又看向他身后的四个儿子，“你四个儿子，各个膀大腰圆。依我之见，有这把子力气在这抢铺面，不如去军中建功立业，卢长掌柜，你说可好？”

        卢万春登时吓尿了，三公子的意思是让他儿子充军。不要啊，他四个儿子各个养尊处优，肥头大耳，去当兵那不是送死吗？

        他回头扯了扯四个儿子一起，噗通一声跪地，“三公子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下不为例，扰乱秩序，罚银五百两。”

        众人：“……”

        “卢万春死的心都有了吧？铺子没开，五百两先飞了。”

        “刚才拽得二五八万，怎么被收拾的反倒是他？”

        “人家三公子和顾长安关系更好吧？”

        那边卢万春灰溜溜走了，这边谢尘与顾长安拱手，“委屈了顾掌柜。”

        瞧瞧人家三公子多会说话，帮了忙还说委屈你了。

        “多谢三公子。”顾长安心中一片哀嚎，三公子足智多谋，人品正直，前途无量，可惜是成王义子啊，不然做他女婿多好！

        谢尘说是分内之事，让他不用介怀，随后又道，“昨日，子晋购得一处新宅，搬入后方知顾掌柜就住隔壁。昨日事多，未及登门拜见新邻，如日后叨扰，望顾掌柜多多包涵。”

        虚伪。

        明娇躲在顾长安身后翻了个大白眼，她就不信谢尘买宅子之前没打听过左右四邻，分明是蓄谋已久。

        谢尘走后，顾长安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尘买的是隔壁荒宅。

        他安排底下人规整铺子，有点拿不准谢尘的意思，把明娇叫到跟前，“娇娇，照说婚事拒了，咱们与三公子再无瓜葛，如今他搬到隔壁，恐日后多有不便。”他没说的是，怎么瞧着谢尘都不是死心的意思啊。

        明娇一阵心虚，垂眸咕哝道，“爹爹放心，女儿昨日已见过白少卿，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便会上门提亲。我们暂且忍耐一下，等我与白少卿定下婚事，三公子便知难而退了。”

        顾长安说只能如此，但他是男人更了解男人。特别是三公子这样的身份，有成王庇护不说呼风唤雨，也是要什么得什么。如今被拒婚，说不定会激起男人的占有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眼下别无他法，只愿白少卿早日属意明娇。

        摘星楼。

        柳氏让刘嬷嬷在门外守着，她摘下兜帽进了事先约定好的雅间。顾平已经等候多时，见她立刻唤了声，“小嫂子。”

        顾平是顾长安的远房堂弟，家里穷得解不开锅，投奔顾长安，如今替顾家掌管郊外十几个庄子。

        柳氏时间不多，直接开门见山，“现在知道我没骗小叔吧，你大哥和顾承远都买了入堡资格，他心里是一丁点没有我的澈儿。我若不为澈儿着想，以后顾承远继承家业，哪还有我们娘俩的活路？这些日子也不知罗氏使了什么手段，顾长安不到我屋里去了，她若再生个儿子，顾家就真没有我和澈儿的立足之地了。他小叔，只要你帮我除掉顾承远，帮助澈儿继承家业，到时，顾家的产业分你两成。”

        顾平眯着满是精光的眼儿，他早就觊觎顾长安的产业。只是顾长安精明能干，且正是壮年，顾承远青出于蓝也不好拿捏。柳氏说的这些他早想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柳氏见他被说动，从袖子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五百两银票递给他，“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一笔。过几日顾承远会去南方采买砖茶，定会走水路。你找人半路上就把顾承远除了，到时候嫁祸到山匪海盗头上去。山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无处可查，等顾长安去了，尸体也臭了。”

        最毒不过妇人心，顾平都佩服柳氏的好计谋。若是男子，就凭这股狠劲就能成大事。

        顾平把银票塞进袖子，伸手比了比，“三成，事成之后我要顾家三成。”顾承远一死，他再想办法除去顾长安，剩下他们孤儿寡母，顾长安的产业都会落入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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