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假证

夏昭昭终究是下不了手，银针掉在了地上，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孟雍之笑着捡起银针：“再给你一百次机会，你也杀不了我。夏氏，你真的太有趣了，他们三番五次想害你，你不去杀他们。我救过你几次，你反而想杀我。”

        清姬缚住夏昭昭的手臂，只等着孟雍之下令。

        孟雍之摆摆手让清姬放开夏昭昭，他扳住夏昭昭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问道：“你们医者不是济世救人吗？为什么想杀我？”

        夏昭昭对上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倔强地说：“你杀死自己的亲兄弟，还算人吗？”

        “有意思，”孟雍之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对谁产生过这样浓厚的兴致，“夏氏，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侍郎家的娘子本不会早产死亡的。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活命，还是要保全那妇人的命？”

        夏昭昭浑身发抖，脑海里又想起瑾娘血山崩的样子。瑾娘死了，因为我她才死的。

        夏昭昭几乎无法站稳。

        “我不愿意……为了自己活命就牺牲别人的命……”夏昭昭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

        孟雍之惊讶地发现夏昭昭竟然这样瘦小，好像一只被雨水淋湿了翅膀的鸟儿，蜷缩成一团。

        他蹲下来，继续拷问她的良心：“但已经有无数人为了让你活命而牺牲了，你以为边塞的将士们只是为了军功而作战吗？”

        夏昭昭茫然地抬起头，好像看到了孟雍之在战场上身穿铠甲，挥刀杀敌的样子。

        “我救过你，你既然不领情，就把你的命还给我吧。”孟雍之朝夏昭昭缓缓伸出手去。

        夏昭昭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没想到耳边却传来孟雍之的笑声，“夏氏，我要你的命作甚？你的命值几钱？”

        夏昭昭睁开眼睛，孟雍之的眸子里蓄着寒光，像两块反光的琉璃碎片。

        “你是不惜命，可现在人人都知道夏启光的女儿听命于我。你的父亲也会被认定是我的同党，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去杀掉你全家吗？”孟雍之把夏昭昭扶起来。

        “夏氏，你帮我过三司会审这一关，我帮你派人保住你的家人，”孟雍之伸手在她的额头戳了一下，“别在胡思乱想了，这世上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说完，他便向夏昭昭要安神香。

        夏昭昭无言以对，默默地寻了几块安神香，交与孟雍之。

        好在，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清姬打了个哈欠，要回内室去，眼见夏昭昭还愣在原地，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夏昭昭，回去啦，你身上有药香，我挨着你才能睡好。”

        夏昭昭在床上躺了一夜，听着外面北风的呼啸声，怎么也睡不着。

        也许孟雍之是对的，难道她二十年来所受的教育都是错的吗？夏昭昭头痛欲裂，只想等事情尘埃落定以后离开这里。

        半夜传来仆人的呼救声，原来是家祠着火了，夏昭昭和清姬披着外袍去看火势，依稀能看到有人站在里面。

        “是夫人！”使女们认出了火场里的人。

        接着小厮们和使女们都竭力泼水救火，好在火势只在家祠内，没有向外蔓延。

        清姬害怕有人趁机作乱，紧紧地跟在夏昭昭身边。

        孟雍之也闻讯赶来，随从向他请示是否要冲入火海把家祠里的牌位抢出来。

        孟雍之摆摆手，“几块木头而已，不值得。”

        夏昭昭很怀疑孟雍之的说法，他到底是不稀罕那几块木头牌位，还是怕人冲进去救火，把白氏给救出来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真心希望白氏和家里的排位一起被烧掉，很符合他厌世又疯狂的行事作风。

        侯爷出殡的那天，夏昭昭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麻木地听着外面的哀乐和诵经声，没人想得起她这个曾经是侯府侍妾来。

        清姬始终守在她身边，她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的，不管夏昭昭乐不乐意，都要缠着夏昭昭陪她玩。

        清姬大概曾经有过一个非常枯燥的童年，在夏昭昭这里她第一次知道打双陆、斗草、叶子牌等等女儿家之间盛行的小游戏。

        清姬每次都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缠着夏昭昭再来一局。

        清姬这一日又拿出红枣和竹签来，一刀把红枣切成两半，露出里面的枣核来，三支竹签支起一个架子，把枣核放在上面，拿手转枣核玩。

        清姬的手不算十分灵巧，在这种需要精细活的小把戏上占不到便宜，她拨动枣核，转不了几圈就会掉下来。

        清姬急得跺脚，忙去拉夏昭昭的袖子：“姊姊，快和我推枣磨玩！”

        夏昭昭不想陪清姬玩，她心里藏着事儿，十分不开怀，人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昨日去了大理寺，作为人证，夏昭昭细说了侯爷生前的症状和治疗之法，又去认了陆妈妈的尸身。

        夏昭昭明明记得当时陆妈妈自尽时刀口是在腹部正中，可在大理寺见到的尸身，伤口却在腹部偏左一点。

        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内情，也不敢开口发问，免得节外生枝。

        看清姬推枣磨推得起劲儿，夏昭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先帮清姬指点推枣磨的诀窍，不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清姬，孟二死的那天，咱们小公子怎么一剑就能刺中他的喉咙呢？”

        清姬忙着推枣磨，头也不抬：“这有何难？那时孟二站得离主人不过三五步，不是找死吗？”

        夏昭昭倒吸一口凉气，当时清姬并不在场，又从哪里知道孟二站得离孟雍之近呢？

        只有一种可能，清姬当时在场，而且离他们很近。

        没有被夏昭昭发现，是因为清姬易容了。

        原来当时认罪的“陆妈妈”是清姬假扮的，先当众认罪，再假装自杀。那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没人会去仔细检查“陆妈妈”是否真的自杀了。事后，再把真正的陆妈妈的尸体偷偷换到义庄去，根本没人会发觉。

        这恐怕就是孟雍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当街杀死孟二郎的缘由！他要保证能看出破绽的人都死了，他用的假物证和假人证才不会露馅。

        好毒辣的手段！

        夏昭昭只觉得背后全被冷汗浸湿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修罗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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