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阵诡异的静谧里,澶漫听见鸟的叫声和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也听见了利刃割开皮肉的声音,非常细微但还是让他感到无比清晰。他想要甩掉对这个声音的关注,却无可奈何,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那一日梦境里的血泊。
常潸的动作很快,没多久篝火便重新亮了起来。她收起剑缓缓走回来,浑身似乎都被血染了色。额冠下是一双刚刚收起赤红的嗜血瞳孔,白皙的脸颊沾染了几滴血迹,淡色的衣裳溅到了大片。常潸毫不在意,只是抬手用袖口轻轻抹去。
澶漫默默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常潸同辛衣这样的仙人,是不太一样的。
“吓到你了吗?”她的语气还算柔和。
澶漫摇了摇头,“你是为我杀人,有何可怕?”
此话倒是逗乐了常潸,此刻她一改往日的疏离,而是顺势坐在在澶漫的身边的大石上,唇角也露出浅浅的笑容。太近了,澶漫透过珠帘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双丹凤分明正微眯着。
澶漫以为这是笑他自作多情,顷刻间一张脸便涨红了起来。可仔细想想,身居高位的谪仙人,为何要如此帮他?甚至毫不在意地杀了数百名凡人,这于仙界实在太破戒了。必定是有什么秘密等着他呢。
“外面太冷了,今夜我先送你回去,明日会到你帐中寻你。”瞧着他脸色越变越怪,常潸起身说道。
“对了,这把剑给你防身,”她将刚刚收起的剑,连带剑鞘一起给了他,“先把它放在仙袋里,估计你很快就用得到它。”
也不管澶漫是何想法,她只管大手一挥,澶漫和太子便回到了营地附近,他甚至还来不及问明天寻他作何。
“还仙子,这么霸道独断。”他摸着剑鞘暗自嘟囔。
“什么人!”
澶漫连忙施法收起剑。
一队举着火的士兵将他们围在中间,后面很快来了一个骑马的人,身高八尺有余,那体格看起来一拳便能把人打得站不起身。澶漫认得此人,是皇帝身边的禁军统领——卫帜。
那人跳下马,仔细一看,发现这不就是他们寻了一晚上的太子殿下和澶家公子吗?
澶漫正热切地看着他,期待自己能早点回去休息,却看见卫帜脸色略有些不自然。
“太子殿下,小公子,莫急。皇上正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们,现下还请太子殿下和小公子随我等即刻启程面圣。”
周围的士兵靠得越来越近,澶漫搀扶着已经转醒的太子,不为所动。
营地灯火通明,这群人却身着夜行衣在外寻人。加上前面那些异族人所说,劫走太子只是为了掩盖真实来意。若是要带质子回国,他们在抓住澶漫后便会往边境赶去。可他们却绕着田猎的这几座山走了许久,似是在寻找什么,地形也好,机遇也好。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方才卫帜的脸色已然暴露几分,只是澶漫还无法确定。
“我有东西落在帐中,我进去拿一下可以吗?”澶漫歪着脸看他。
“大胆!天子唤你你岂敢不去!”
果然急了。
卫帜是不过一介粗人,这禁军统领的职位是从战场里摸爬出来的。一般与皇帝这般亲近的官职不会交给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当了。当年皇帝亲自提拔他的时候,还遭到了众多文臣的反对,澶洵就是其中一位。
澶漫与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便明白了此中有诈。
“这是何意?你且派人去回禀父皇,先将我送回营地治疗,难道你要看着我死吗?”太子堪堪抬起头瞪他。
卫帜皱着眉地看着两人,他的手都已经摸上了剑,身后忽然有一人轻拍了他一下。他神色一乱,又立刻换了一副殷切的态度,“是是,小人错了,小人这就派人将您送回营地,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
待澶漫和太子两人被他手下的士兵送回去后,卫帜便回头问道,“为何不让我当场杀了那两个小匹夫?”
“这两人如今安然回来,想来是他们那边出了差错,你莫要再暴露身份,先与他们确认。”
卫帜这才恍然大悟,忽然有些后怕,幸亏当时他拉住了自己,不然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灰白色的信鸽在夜色中展翅,只一刻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常潸原是不想管的,但又怕这些人扰了她明日的计划,便捉住那鸽子,仿着异族人的字迹写道:“情况有变,尔等即刻进攻,我军稍后驰援。”
“你现在还能走吗?”澶漫一心急着要回去报信,太子的脚步又实在太慢,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称谓了。
“去马厩,骑马前去父皇营帐,不必管我。”太子的手臂搭在他的身上,两人靠得极近。
随后太子又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一路上莫要与禁军冲突。”
话毕,便一手将澶漫推开,转身作痛苦状,将浑身的重量压在跟着的几个士兵身上,重重倒下,“啊好痛!”
见那几人分神,澶漫便立刻抬脚跑走。他的外袍给了太子,此刻跑起来还算轻松。
刚解开绳子,就看见几个拿着火把的士兵朝他走来,澶漫连忙爬上马背。
“做什么!”那黑脸士兵厉声喝道。
澶漫用力一夹马腹,便撞开几人冲了出来。还没跑到皇帝的帐前,便看见先前拦着他的士兵举着剑朝他冲来。
常潸还真是料事如神,他从腰间抽出了剑。这剑不是凡物,格外的锋利轻巧。他骑在马上略有优势,对着眼前之人便是一刺,侧身又是对着右侧劈下去。
剑身薄如蝉翼,沾了血液便闪着异常的光亮,与常潸身上特有的微光颇有几分相似。澶漫没时间细想,草草解决了身边几人便立刻离开。
冲到帐前,澶洵刚从里面出来。
只看见一少年上身只着中衣,如雪的布料上满是血迹,手提宝剑侧身翻下马。走到近处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儿子,“你你”
澶漫没做解释,只是靠近澶洵问道,“陛下可在帐内?”
澶洵到底当了一辈子的官,立刻便明白这意思,他转身对着帐内大声喊道,“此乃我儿,有要事禀报陛下。”
两个守卫看了看澶漫手中的剑,上来要收。他不退反进,甚至举剑要与之一战。
僵持不下之时,帐帘忽然被拉开,来人穿着明晃晃的龙袍,“进来罢。”
澶漫立刻将剑收在鞘内,抬脚进去。
皇帝听说太子失踪后,不多时便愁得白了头,一日不见就已如此变化,连澶漫都忍不住想要感叹这爱子心切。都说太子不得皇帝宠爱,向来是吃力不讨好的那个,今日皇帝倒是有几分慈父的模样。
澶漫跪在地上,上半身几乎贴在地上,“陛下,太子殿下和我获高人相助,已顺利逃回。只是禁军头领见我二人归来,有意为难于我们,我大胆猜测,禁军似是与绑架我们的异族人有所联系。”
“此事我已知晓,不必担心,你是个好孩子,”皇帝的声音格外苍老,不见任何波动,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趴着的少年,不知心里想着什么,沉默良久才问道,“太子呢?”
澶漫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太子殿下让我骑马前来禀报,自己以身体不适为由拖延住了几个叛军。”
皇帝这次是彻底没了动静,澶漫头顶冒出了汗,忽然想起什么,“不过适才我被叛军追踪,拔剑反抗杀了六人,想来太子殿下那边暂时没有叛军了。”
“高统领!”皇帝高声道。
“在!”
“你带一队人马随着澶小公子去寻太子,务必要保护好太子的安全,否则你提头来见。”
澶漫这才起身,走时忍不住瞟了一眼皇帝,发现他眼圈红的可怕,本就消瘦的人看起来更是虚弱。
一派颓势的皇帝,让他不禁有些怀疑,这大天朝的好日子是不是快到头了。
太子是不难找,就躲在方才与他分别之处的周围。眼下不知营地里有多少的叛贼潜伏在里面,四处行走倒不如躲起来安全得多。
回到太子的帐里,才派了人去寻太医,就听见外面杀声一片。
澶漫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只好同帐内几人拿起武器。他有苦说不出,病才好就遇见这些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倒是连剑都拿不起来的太子显得格外镇定,不仅坐在榻上没动弹,还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慌张。
“太子殿下?”澶漫偏过头看他。
“我有名字,叫我褚玉,程褚玉。”
何人敢直呼太子名讳,帐内之人皆装作不曾听见刚才那番话。
若说澶漫是病美人,这程褚玉便是纯粹的阴郁,有点像丛林里善于隐藏的毒蛇,黑色的瞳仁看着你的时候让你浑身不自在,这样的人仿佛是没有温度的,连心脏都是冰冷的。他将权势与算计都写在脸上,不得不畏惧。
“不必担心,父皇连我都算计进来了,想来定是做足了准备铲除逆贼。”
他分明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程褚玉挥手让高统领退下,帐内只留他与澶漫二人,“今日我被俘虏,那群茹毛饮血的异族人,你这样一个病患如何能将我救出来?”
“劳烦殿下担心,我病愈多时,只是未曾宣扬。且今日有幸遇到高人相助,非我之功劳。”澶漫客气地拱了拱手。
程褚玉也没深究,托着头从榻上与他平视,“你既救了我的命,也是有恩于我,不若明日我便向父皇讨你做我的陪读,你觉得如何?”
澶漫觉得不如何,“殿下,此事不妥。我自小师从王夫子,此刻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还望殿下三思。”
“那你救驾有功,赏你个一官半职如何?”程褚玉没发怒,面上没太多表情。
对面跪着的澶漫觉得今天这事是过不去了,“殿下,还请给我机会参与科考,我寒窗苦读多年,正是为此一刻。”
“哦?我竟不知澶相的公子这般上进,”他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不想,我也不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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