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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正在陷落


第二天宋昱钦到教室时,桌子旁边挂着的就是那把伞,宋昱钦左右环顾了一下,班里已经零零散散的来了一些人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戳了戳前面那个同学的肩膀问道:“你看见是谁挂这的吗?”

        前座扭过头来看了看宋昱钦桌子上的那把黑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别的班的吧。”

        宋昱钦点了点头,坐下来把伞放在了桌子旁边的挂钩上,他把书包往抽屉里一放,仔细看了一下教室里的同学,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姜岁阑时,自己没有察觉的眯了眯眼。

        可能是昨天母亲又跑出去,自己受到了惊吓。宋昱钦鼻子有些不透气,他把书摞的很高,侧面也围了起来,在桌面的书围起来的角落中,趴着睡了起来。

        北方的冬天总是寒冷又干燥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后,宋昱钦觉得鼻子和嗓子干燥的很,他微微的睁开了眼,光秃秃枝头上的麻雀恰巧抖了抖翅膀。宋昱钦拿起水杯就要去接水。

        他站在饮水机旁边,他觉得嗓子痒得很,伸手摸了摸自己还没有完全突出喉结,用力的往下咽了咽。觉得嗓子里还是有异物似的,捂着嘴咳了几声。

        “怎么了?”许诺也拿着杯子准备接水,看着宋昱钦咳了几声,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有点感冒,不要紧。”宋昱钦拿起水杯喝了两口,给许诺腾出块地,示意她先接。

        “害,这两天降温很快啊,姜岁阑也难受着呢。”许诺站在讲台上,弯腰把水杯放在饮水机下面,头瞥向姜岁阑的方向。

        宋昱钦也跟着许诺的目光看过去,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姜岁阑,想了想好像从早上来了姜岁阑就是这个动作,他又喝了一口水,含糊不清的问道:“她怎么了?”

        “有点发烧,还来上学呢,呆会她妈就来接她。”许诺把水杯拿了下来,拿着水杯走了下去,把那冒着热气的水往姜岁阑的桌子上一放。

        宋昱钦又把水杯放上去接了点热水,也走了下去,他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从高高摞起的书的缝隙中,看着那个一直没有改变动作的后背,他把白色的围巾往桌子上一堆,似乎是一个简易的小窝,自己又趴了起来。

        再次醒来时是化学课老师严肃的敲了敲黑板,让宋昱钦起来回答问题,同桌刚要替他解释一下不舒服这件事,宋昱钦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说出了答案。老师只能无奈地让宋昱钦坐下。

        这已经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睡了一上午的宋昱钦感觉除了嗓子干了些,头痛的感觉已经减淡了许多了,他看着黑板上老师写下的化学方程式,无聊的拿出化学书随意的在书本上标记着重点。

        他在没上学的那一年跟着进度自己预习了相关课程,但是父亲还是怕他跟不上让他从初三念起。宋昱钦有些烦躁的看了看窗外,看着校门外已经摆起来的串串摊子,想起来之前很爱带妹妹去那里买点,夏天买刨冰,冬天买串串,出了事之后似乎再也没带妹妹去过了。自己去的时候往往是已经卖光了或者早就走了。

        今中午可以带着妹妹买一些。

        他又把目光收回来看着黑板,目光扫过挨着窗的位置,已经空了,看来应该是被接走了。他一只手拿着笔,就那样斜着趴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搭着自己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后面瘦到有些突出的骨头。

        他抬头看了看黑板上面的表,离放学还剩十分钟了,他想了想,举起了手和老师说要去上厕所,走出教室就往楼梯口跑去,他觉得感冒导致自己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老师的一句句重点像是困住自己的围墙,风把他的头发吹起,额前的头发已经有些扎眼了,让他看不太清黑板上究竟写了什么字,他猛地想起那天站在树下,姜岁阑对着自己说该剪头发了。

        他和往常一样,去学校对面的小学接到了自己的妹妹,考虑了一下还是给妹妹买了许多许多的串串,有带上了满满一杯准备回去带给母亲,在往家走的路途中妹妹少有的和自己说了几句自己在学校的事情,走到家门口前他闻到了久违的饭菜的香气。

        他紧握着那满满一杯的串串走进门,拉着妹妹走进厨房,在进门前自己崩溃的脑补了厨房可能是一片狼藉的画面,走进去却看见母亲带着围裙微笑着在炒菜,锅里是自己已经整整一年都没有再看见过母亲清醒时做的最好吃的红烧排骨,母亲难得的把自己的头发拢起来,带着自己以前常常带着的珍珠耳环,她微微笑着,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回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招着手让他们赶快收拾收拾吃饭。

        如果她脸色没有那么憔悴的话,宋昱钦真的就觉得那一年是梦一场了。

        宋昱钦突然特别想哭,就是觉得今天太不现实了,不知道是到底为什么想哭,可能是买到了串串,可能是妹妹终于开始说话了,但大概率是宋昱钦其实也仅仅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了。

        他帮母亲把那几盘菜都摆好,三个人难得其乐融融的一起吃饭,也可能是很久没有这样的画面了,所以大家格外珍惜,也没怎么说话,宋昱钦就那样安静的一口一口吃着,撇着眼看见了母亲和妹妹其实都在偷偷抹眼泪。

        宋昱钦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原来这些日子里强撑着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他快速的扒拉了两口饭,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他看着母亲说道:“妈,好久没去剪头发了,你今下午给我剪一剪头发吧,我感冒了很难受,下午不想去上学了。”他左手的食指指了指额前那些有些挡住自己视线的头发,他其实也不是因为难受不想去上学,他就像在这仅剩的一点点温存里,再多呆一点时间。

        周六周天过去了,姜岁阑依旧没来上学,大家沉浸在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氛围中时,她依旧没来,整整一个多星期,大家都没有看到她。

        她是元旦晚会前三天的时候来的,和她交好的并不多,来问的也只有许诺,她也只是说自己发烧烧的有点肺部感染了,再仔细问问的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只是大家都觉得她好像更安静了。

        偶尔她会和孙颖茹还有狄秋一起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依旧一句话不说,许诺总是担心的问她干什么去了,许诺看出来问题来了,只是姜岁阑自己不说,一直不说,许诺也不知道要问谁,她突然想起来姜岁阑和程欣虞玩的很不错,只是每次去找程欣虞说话,聊到姜岁阑程欣虞想要说什么,却每次都又顿住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许诺很抓狂。

        许诺还在住校,她那几日晚上都会去孙颖茹宿舍问她到底对姜岁阑做了什么,警告她最好适可而止,可每次第二天,姜岁阑依旧会被叫出去。许诺常常向那几个喜欢自己的小男生投去求助的目光,可他们都选择了回避。

        他们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去救救姜岁阑。他们没有义务去救姜岁阑,同时,所有人也都默许了这场暴行。

        原来和孙颖茹玩的不错的都知道这件事了,甚至在那个圈子里姜岁阑可能早就沦为笑柄了,只是自己这个笨蛋,没有搞清姜岁阑变化的源头,也因为被排除那个圈子而不知道姜岁阑被欺辱的消息。

        许诺想拉姜岁阑一把,她尝试自己去警告,姜岁阑却被欺负的更惨,她尝试寻求帮助,但大家从不做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许诺也很绝望,她询问姜岁阑,可关于暴行的问题,她闭口不提姜岁阑把自己更加封闭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很多时候她趴着睡觉起来的时候,许诺能看见她红红的眼眶。

        那年的最后一天,许诺看着姜岁阑认真的问了句:“姜岁阑,我们去告诉老师。”

        姜岁阑愣着看着许诺,呆呆地说道:“没用的,我试过了,我没有证据,而且老师也会问我为什么就只欺负我一个人,他们永远认为这时这个年龄的孩子常有的矛盾。”

        她看了眼窗外,又笑着对许诺说:“我反抗过,我没有办法。我只为我能力不足而感到自卑和痛苦。”

        那晚的元旦晚会,姜岁阑和许诺坐在最后排,两个人没有像去年那样嬉闹,各怀心事,姜岁阑记忆中的暴行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许诺满脑子都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暴行。

        台上的灯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姜岁阑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台上的的表演,在宋昱钦上来的时候,班级里的鼓掌声格外的大。

        学校里的音响已经有些老旧了,吉他前面放了个麦克风,宋昱钦的嘴前放了个麦克风,两个麦隔得特别近,于是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姜岁阑麻木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台上那个比观众席所有人都要年长一岁的少年,整个表演厅都是暗淡的,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本是年长,又那么张扬。

        歌是一首名叫《玫瑰》的民谣,那个时候大家都为了证明自己很赶潮流而去听那些歌词暧昧的情啊爱啊,但其实对歌词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大家也仅仅就是听歌,三大巨头的徐良,汪苏泷和许嵩的歌,没有人会去听这旋律并不时髦的民谣。

        歌词是这个年龄无法感受的歌词,旋律是平淡的旋律,大家没有仔细听,只注目于少年,没有倾听歌曲。

        姜岁阑仔细听了,她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她拍了拍许诺告诉她想去上厕所了,她走向门口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全部亮起,台上的少年鞠躬,姜岁阑就站在离门口很近的角落里,记起来去年自己是站在观众席的正中央看着宋昱钦的。

        她看到宋昱钦的目光朝这边扫过来,她立马把自己棉服上的帽子扣到了自己的头上,匆匆的走出了门,她边向门口走,眼泪却不自觉地往下掉,她抹了一下又一下,总觉得这眼泪是擦不干净的,是擦不完的。

        自己是为什么哭,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因为她觉得那舞台上的阳光本该也有一抹该是属于自己的,也可能是因为回忆起来暴行的开始。她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一点声音也不发出的走出了校门像是要憋死自己一样。

        宋昱钦下台前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姜岁阑,隔得太远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看见她匆匆的戴上帽子离开了表演厅,自己朝台下走去,路过自己班级的时候一群好朋友你拍一下我拍一下的打着宋昱钦的腿,宋昱钦笑着躲着来到了表演厅的后方,看到了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自己下来的许诺。

        他笑着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说道:“等哥下来啊,这么感动吗。”

        许诺抬起头,眼眶是红色的,宋昱钦愣了愣问道:“怎么了?”

        许诺哭着对宋昱钦说道:“哥,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救救姜岁阑吧。”

        宋昱钦呆住了,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方面的救,但想起来再次在这个班级里碰到姜岁阑的时候,总觉得她那里是不对劲的,更冷淡了,更沉寂了更不愿与他人交流了,似乎目光触及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都是不怎么好。

        自己和她也不是很熟,也没有放在心上过,现在很多画面闪过眼前,突然就定格在一年前,姜岁阑在文具店门口坐着,当时天上还下着大雪,姜岁阑身上落满了雪,自己给她撑了下伞,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个时候她眼里蕴藏的情绪自己也没仔细看,只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女生。

        想起了她的眼睛仿佛是世界上最小的人工湖,好几次大课间出去再回来眼眶都是红着的,但她又不总是哭,似乎是强撑着自己的。唯一的对于她哭时的印象也是前些天她站在窗户口,但她哭起来又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声音,仿佛只是在眼睛绘出的海洋里下了场雨。原本自己是以为那日的寒风吹得她泪腺失禁罢了。

        好像是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状态不好了,也好像明白她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感哪里来的了。

        好像完整的看到了一个人陷落的过程,但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个人正在陷落,正在和自己一样在泥潭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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