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做个普通人
那天过后，宋昱钦真的去干预了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校园暴力，他也不是怜悯众生的人，他只是觉得在那次混乱中姜岁阑没有觉得自己可怜，还帮自己收拾残局，似乎也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而自己明明在一年前就见过他人对于姜岁阑的行为，在这段过程中竟然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如果这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普通的同学，自己不会去干预，只会考虑或许这个同学可能有问题，有时候宋昱钦会觉得自己缺少共情的能力，事实上那个年龄的孩子都恐惧暴力，不仅仅是宋昱钦，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这样的麻烦事掺手，因为只会引火上身。宋昱钦和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脆弱，没有向善的决心，更没有向恶的勇气，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在这种恶事常发生的年龄，不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
在下半年里，姜岁阑确实少了很多麻烦事，许诺因为宿舍里没有关系很好的人了，于是也申请了不住校，每当放学时，许诺都会拉着姜岁阑和宋昱钦一起走，许诺骑电动车，每次都会送姜岁阑回家，于是姜岁阑也不再去上晚自习了，就这样在许诺的陪伴下，孙颖茹和狄秋一直找不到机会来实施自己的暴行了。
初三下册的最后一次月考后，班里调整了座位，学习好的有优先选择位置的权力，三人学习都在前五名，于是姜岁阑和许诺的位置没有改变，宋昱钦选择了姜岁阑后面的位置，也是靠着窗户，而许诺的后面，是一个呆呆的，长相秀气且非常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当然，这个男孩子暗恋许诺是宋昱钦和姜岁阑心照不宣的秘密，名字也很青春剧男主的感觉，叫程阳，只是名字和他的形象成了巨大的反差。
莫名其妙的，因为这四个人的座位，这一片也是班里学习好的人聚集的区域，班里前二分之一的孩子几乎都坐在这一片区域，而另半片区域，是那群学习非常一般或者早就放弃学习等着去职业学校的孩子。
学习好的孩子们都坐在一起，在那个氛围下，很多时候上课没有那么认证听讲，下课也能迅速的补回来，于是这三个人总是在上课偷偷睡觉，程阳放哨，下课三人再拿过程阳的课本开始画错过的重点。三个人上课总是抬不起头，老师又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总是提问程阳，试图用来警示天天犯困的三人，只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四个人互补的性格很快就打成一片，但往往是宋昱钦和许诺拌嘴，程阳脸红，姜岁阑默默的看着。四个人经常一起上学放学，很快就传出了“早恋”的绯闻。只是配对有些奇怪，由于大家不知道宋昱钦和许诺是远亲，所以大家在性格配对上，配出了宋昱钦和许诺，姜岁阑和程阳这样的组合。
而每每有人调侃时，宋昱钦和许诺都是不屑的，姜岁阑是翻着白眼的，程阳是试图辩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
就这样，春天过去，夏天过来，在蝉鸣不断的夏天，他们结束了初三，马上迎来自己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年。
北方的暑假大概在60天左右，但是镇上的初中升学率一般，在初三升初四的这一年暑假，只放三十天左右，剩下的用来补课，所以学生都对补习抱有“视死如归”的态度。于是在放假的那天上午，许诺盛情邀请了三人去聚餐，并把这场聚餐命名为“最后的放纵”。
家比较近的宋昱钦上学从不骑电动车，许诺去接姜岁阑于是姜岁阑也没有电动车，只有家比较远的程阳和许诺有电动车，学校内不让骑车，所以这两人推着电动车，许诺嫌累，于是宋昱钦帮他推着，许诺和姜岁阑在后面聊天。
姜岁阑说着说着话，就觉得又一道非常热烈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她抬起头，看着程阳在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姜岁阑看着还巴巴个不停的许诺，趁许诺不注意，不解的对着程阳用口型说着：“怎么了？”
程阳指了指自己电动车的后座，又指了指许诺，一只手推着电动车，一只手朝着姜岁阑拜了拜，眼里都是哀求的感觉。
姜岁阑不解，于是又对着口型说：“什么意思？”
许诺意识到姜岁阑没仔细听自己说话，拱了拱姜岁阑，于是姜岁阑立马掩饰的看向许诺，程阳也很迅速的回过了头，许诺又开始说了起来，程阳又回过头跟姜岁阑对着口型：“帮帮我。”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后座，又指了指宋昱钦。
姜岁阑懂了，于是摆了一个ok的手势。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许诺向宋昱钦走过去，宋昱钦刚好要交手，姜岁阑立马拦了一下，两人都不解的看着她，姜岁阑立马说道：“多累啊，让男生骑，咱俩坐后面聊天。”
许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顺势坐在了宋昱钦的后座上，姜岁阑内心一万个扶额无语的动作，她把许诺拉起来说道：“我坐这，你坐程阳那。”
许诺又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暧昧的看着她和宋昱钦，姜岁阑内心也是又一万个扶额的心情，她无语的看着许诺后面的程阳，程阳又朝着姜岁阑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男生之间很懂对方的小九九，在刚才一系列的诡异气氛中，宋昱钦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拍了拍自己的后座，对着姜岁阑说道：“上来吧。”
姜岁阑顺势一跳坐了上去，宋昱钦回头问姜岁阑：“咱们去哪啊？”
姜岁阑指了指许诺说道：“她组的局，问她。”
“烧烤！烧烤！青春就是烧烤！”许诺中二的喊着，和她的美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坐在程阳的后座上，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双腿，电动车不稳，许诺的肩膀时不时的蹭向程阳的后背，程阳一下子就脸红了。
程阳背对着许诺，许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岁阑和宋昱钦看见了，两个人憋笑，许诺还以为是在笑话自己的中二，挥着拳头就要揍两个人。
他们嬉笑着吵闹着骑车去往烧烤摊。
四个人都吃了很多，两个男孩子年龄也不大，也没有喝酒的习惯，却还是稀奇尝鲜般的喝了两三瓶，大概北方人酒量都不错，宋昱钦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程阳也仅仅只是微醺的感觉。许诺也跟风似的喝了一些，女孩子不胜酒力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许诺脸庞两侧落下几缕碎发，嘴唇被洒满辣椒的串辣的嫣红，她扯下头绳，又重新捋了捋头发，绑了起来。姜岁阑看着许诺，只觉得许诺是真的好看，轻轻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程阳，程阳看的脸都红了。
姜岁阑笑了笑，不经意的说着：“程阳，你怎么脸都红了。”
程阳立马用手背拍了拍自己的两颊，支支吾吾的说道：“太热了。”
姜岁阑又对着许诺，比划着头发的长度说道：“许诺，你剪短发肯定好看。”
“那你呢？”许诺说着就往姜岁阑的头绳方向伸过手去，姜岁阑闪躲着，手肘往后一伸，不经意的捅了宋昱钦一下，姜岁阑立马回头双手拜了拜表示抱歉，许诺伺机把姜岁阑的头绳扯了下来。
闷热的夏天一丝风也没有，姜岁阑散落的头发晃动是因为彼此打闹间的余风，有几缕头发立刻就黏在了已经出了汗的脖子上，她立马用双手又箍起自己的头发，回过头朝许诺要自己的头绳。
“你说她剪短发会好看吗，哥。”许诺笑嘻嘻的朝着宋昱钦问道。
宋昱钦看了一眼那几缕姜岁阑没有箍起来还黏在脖子上的碎发，又看了看三个人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潮红的耳朵，淡淡的说道：“没看清。”
宋昱钦看了看程阳，拿起桌子上的纸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对着许诺说道：“你看你不清醒的那个样，待会让程阳送你回去吧，你俩反正一个方向的。”
许诺点了点头，侧头看着程阳问道：“行吗？程阳。”
程阳别扭的撇过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点了点头，从通红的脖颈和耳朵能看出，他的脸红不是因为炎热的夏天，是因为青春的悸动。
“哎哎哎，我说，都初三了，你们有没有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啊。”许诺揽着姜岁阑的肩膀问道，看着大家都不搭理他，她又说道：“我先说我先说，我想学摄影，当记者也行，或者学一种语言当个翻译官？差不多这种类型的，可以到处走一走，见见世面，我觉得这样好酷。”
“我啊，没什么特别想学的东西，就觉得像努力考个好大学，挣大钱，然后结婚生子，有个平稳且幸福的家庭。”程阳说道。
“啊，听起来就好没意思。”许诺努了努嘴，又转向宋昱钦问道：“你呢？”
“没想好，暂时的想法是，飞行员？对，就飞行员吧，暂时是这样。”宋昱钦用食指的指腹在玻璃杯的杯口处抚摸着。
“你呢你呢？”许诺揽着姜岁阑的手臂收了收。侧头看向许诺。
姜岁阑抬起头想了一下，说道：“就……以前想唱歌。”
三个人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但姜岁阑不说了，许诺松开她的肩膀，推了推她问道：“那现在呢。”
姜岁阑愣了愣说道：“做个普通人就好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梦想。”
许诺笑着说：“什么啊，咱们现在不就是普通人吗？”
姜岁阑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任自己绞的生疼也没松手，她低着头沉默着，过了会轻轻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那一笑即清冷又孤寂，显得她尤为的可怜，她说道：“没什么。”
宋昱钦就坐在她的一旁，他听着想做个普通人的梦想时，侧头看着姜岁阑，看着她那一笑时，竟从中读出了许多的无奈和心酸。
那天下午和夏天的任何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闷热，一样的没有风吹过，一样滚烫的地面。
后来很多年后，大家都忘了这个平淡如常的下午，忘了这些年少时不经大脑思考的幻想，忘记了一切的动作、场景还有所作所为。宋昱钦却在某一天突然想了起来，想起所有的话，想起姜岁阑散下的头发，想起自己用指腹摸过的杯口。
还有想起姜岁阑的那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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