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寺（四）
不到两柱香，当归空手而归，眉头紧锁：“小姐，那老秃驴估计躲起来了，找不到人。找到的人身上都没有钥匙。”
顾曲辞：“没事，我这边也快了。”
就说开锁是一门很实用的手艺吧。钥匙找不到在她意料之中，要是那么好找，早就被找到了。而且可能很快，这个地底密室也会被找到，她得加快动作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询问了一下那姑娘的意见：“外面有人在杀人放火，一会儿锁开了，你是跟我们离开还是等他们找来？”
姑娘眼中划过一丝隐晦的厌恶：“我知道一条密道，你们从密道离开便可，不用管我。”
顾曲辞颔首。哦，明白了，她跟外面那些人也不是一伙的。看来杀人放火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救她啊。
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将簪子插回头上，站起身，垂眸：“好了。”
那女子低头瞥了瞥手掌。
顾曲辞叹息，然后走进笼子里去。
幸好笼子做得还是挺高大的，大半个屋子高，铺得也软。
忽略那一身伤，他们对这美人似乎算不上虐待。
她骨子里是有些怜香惜玉在的，此刻眼神不忍：“能忍吗？我替你□□。”
那女子看了看她，眼神有几分古怪，然后唇角微微一勾，似是笑了下：“劳烦姑娘了。”
当归急忙道：“小姐，我来吧！”
“不必。”顾曲辞摇了摇头，伸手按住短匕刀柄。
猛地一使劲！鲜血瞬间迸了出来！
女子眉心紧锁，脸上冷汗涔涔，硬是咬牙没吭声。
顾曲辞暗道是条汉子，然后将白手帕捂在伤口上，当归撕下一截衣裳带子递过来，做了简单的包扎。
止血的药物他们身上有带，都是品质上好的东西，此刻倒也没吝惜，十分慷慨地给这女子用了。
期间那女子一直垂着眼，待包扎完毕，剧痛稍微舒缓了些，她才在顾曲辞的搀扶下走出了这间困了她数日的铁木笼子，微微一笑，虚弱道：“多谢姑娘搭救。”
顾曲辞摇摇头。本来她也不是冲着救人来的，就是看到她的惨状以后救人也不是全然因为善念，其实也是想借她知道某些事而已。
女子显然很上道，不用她多问，就主动开口。
“外面那些人应该是楚国死士，为了抓我而来。我这些日子被关押在此，倒也了解了一点情况，走这边——”她修长的沾染血污的手指点了点某个方向，然后去按下一个地方，密室的墙壁轰地打开，凭空出现一扇小门，“就一条道，出去便是沉云岭，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们。不过出去后是死是活……我可就管不了了。”
楚国死士。这里是大燕境内，怎么会出现楚国死士？顾曲辞有疑：“楚国死士为何会执着抓你？谁派来的？”
那美人欲言又止，眼神幽幽，最后黯然一笑：“姑娘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吧。姑娘还是莫要多问了，我不想将二位牵扯进来。”
看她这一副绝色容颜，欲言又止的神态，分明一腔屈辱又不肯多说的模样，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过顾曲辞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她既然能从那人手里逃出来就证明她有自己的本事，她如今自己处境也不见得好到哪去，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吧。
再说了，她自己不愿意跟他们离开的。
“那你自己保重。”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这位“伤重柔弱”的“美人”揉了揉手腕，身形开始舒展，腿骨、腰骨、脊椎、肩膀，修长十指发出关节归位的喀拉脆响，连下颚骨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纤细瘦削的美人不复存在，那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女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修长挺拔的，乌衣墨发，眉眼如画的绝世公子。
巫云修看了看左手手掌上裹着的已经被涌出来的血染红的手帕，眼神似笑非笑。
他恢复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因为伤重的原因显得有几分沙哑和虚浮，却又如同焦尾琴弦在夜色中被一指拨动，格外地动人：“好一位会开锁的好姑娘。”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人美心善的好姑娘了。”
竟然以为我是女子么？
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在烛火昏黄中不慌不忙地走向外面的火光和夜色，诡丽而优雅得让人心里发颤。
破寒山寺，今夜，必须灭亡。
沉云岭是一片绵延数千米的高山谷地，谷地东西两侧各有一列峻岭如青龙、白虎两厢拱卫，谷口朝南宽阔敞开，岭中终日云雾缭绕，就如云层沉入山间，层层叠叠铺起来直达天穹，故名沉云岭。
破寒山寺恰好在沉云岭谷口之处，如同一个守卫，再往前走便是陡峻险要的地形了。道狭路陡，峰峦之间时不时生长着懋懋森森的几棵古树。
月光清冷，透过古树枝桠的缝隙落在两个少女乌黑的发间、肩头、衣角。
“放响箭。”顾曲辞席地而坐，背靠在遒劲的树干上，抬起头看着那边隐隐约约的火光和浓烟。
“小姐，响箭会引起那些死士的注意的。”当归不太赞成，“那些死士人手很多，若是追杀过来，您会有危险。”
“但是必须通知赵霍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顾曲辞冷静道。否则赵霍等侍卫会一直在寺中寻找，若是和那些死士对上，容易产生更多的伤亡。
顾家侍卫眼里她一直是个娇弱蠢笨的废弃棋子，她身边的当归自然是被抛弃的卑贱婢子，所以他们只怕想不到她已经离开了破寒山寺，说不定还会在尸体里找她。顾曲辞淡笑。
“真是群废物。”明明是来护送小姐的，看不住小姐安危就算了，还要小姐冒险找他们。当归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拿出响箭。
顾曲辞轻笑：“无妨，我不是有小当归呢么。”
当归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顾曲辞温柔的笑，脸颊飞起一片清浅的绯霞，别扭道：“哼，小姐要说，他们都是废物，只有当归才是最好的！”
她别扭的样子看得顾曲辞忍俊不禁，愈发觉得她可爱。她一跺脚，索性闹个小性子：“不管以后小姐身边出现多少小妖精，都要记得当归才是最好的，比所有人都好。”
“嗯，对，当归是最好的。”顾曲辞笑着，有些恍惚。她想，真好啊。小当归还那么稚嫩，别扭又可爱，还和她那么亲密。
这一次她想让她永远可以这样天真娇憨。
赵霍等人赶过来的时候颇为狼狈，那批死士实力不弱，下手狠辣，他们被打个措手不及又要顾着找顾曲辞，大部分侍卫身上都多多少少负了伤。
顾曲辞扫了一眼，蹙眉：“少了两个人。”
赵霍声音干涩：“有两个人，死了。”
顾曲辞沉默，冷淡道：“名字。”
赵霍和剩下的侍卫眼睛一亮！他们这批侍卫其实大部分都是顾玄手底下的死士，能叫出个名字的也就赵霍一个而已。而主人询问了死士的名字——就代表她会记住他的牺牲，会给他的家人补偿和照拂。
他没想到，这两个她或许都没认真看过一眼，死在一场意外中的死士，她竟然也愿意记住他们的名字，照拂其家人。其实他们干这行的本来就应该随时做好为主子舍命的准备。
她此举算仁至义尽了。
“一个叫夜十三，一个叫夜十七。”顾府夜字辈死士。
顾曲辞颔首。
“我的马车呢？装典籍的那辆马车在哪里？”她问。
“在那边放着，马车那边没起火，是以没被烧毁，我一开始便着人将马车赶到了后门处，本打算找到您以后直接从后门离开……”可是直到看到响箭都没能找到她。
“今夜之事我会回禀主君，这批来路不明的人主君定会查明！”赵霍屈膝。
“连夜赶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这条回京的路注定不顺利，本来只需半月左右的路程，他们足足花了一个月。路上数次惊险，多亏有顾曲辞恰如其分的决策，方能化险为夷。饶是如此，依旧死伤惨重。
顾曲辞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初秋了。
护卫她的十八个人已经只剩下六个，包括赵霍。
她前脚踏入京城，后脚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顾家那个痴傻愚钝、疯癫无状，还身患恶疾被遣送到庄子里五年的嫡长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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