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修罗场？（2）
世界上没有能让人一秒入睡的魔药。
伊北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三遍，随后睁开眼，与压在身上的查尔斯对视，开口道：
“下去。”
见对方没有要听话的意思，他垂着眸子，露出个有点阴森的笑容。下一秒，他提着查尔斯的衣领站起身。
两双眼睛同时望向他黑沉的脸，又飞速移开了视线。
伊北随手把查尔斯往地上一扔，拢着外衣侧坐在巨石上，翘起了二郎腿。
他首先面向金色怪人，一言不发地凝视了数秒。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开口说话之际，他转移了目光。
“喂！你想对我说什么？”
对方按耐不住地询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伊北偏过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布伦特选择蹲在树枝上观察情况。
他感觉得出来，伊北心情不太美妙，现在下去就是在触霉头。
但是伊北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布伦特。”
低缓的嗓音响起，吓得他一激灵，差点从树枝上掉下去。看见那如炬的目光扫过来，他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像是遇见了导师的学生一般。
他静静等待着对方开口。也许是数落，也许是质问，他忘记了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像个等待斥责的孩童一般绷紧了身体。
谁知道，下一秒响起来的既不是数落，也不是质问，而是轻声的感谢。
“谢谢你来帮我。”
布伦特愣住了。他怔怔地注视着那张柔和的笑脸，面上像烧起来一般泛起一层薄红。
面对着那样一张破开冻土萌出新芽的笑容，他很快便溃不成军，捂着脸背过身去。
伊北凝望着那几乎要缩成一团的背影，慢悠悠地收回脸上的笑容，转而面向查尔斯。
对方像是等候已久，低着头就凑上前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
那样子就像竖起尾巴欢迎主人回家的猫咪一样。
伊北有些狠不下心，心中的底线悄悄降低，又被警铃大作的理智拉高。
“查尔斯，你不应该…”
对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难过，极其细微，夹杂在温驯的脸上很难被发现。但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么一点难过，伊北的内心又开始动摇。
很快，这僵持不下的氛围被意外打破了。
金色怪人上前拎起来查尔斯的衣领，将对方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不轻不重地“嘁”了一声。
这一声鄙夷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查尔斯那多少带点虚伪的乖巧伪装，露出底下张牙舞爪的真实面孔。
扑哧一声，金色怪人的手被咬了个对穿。
他痛呼着挣开了手，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那儿很快冒起一层绿光，数秒后就只剩一层尚未脱落的血痂了。
“你是狗吗，靠咬人来攻击？”
金色怪人还作死地想要继续吐槽，猛地发现手心的伤口又崩裂开，并且有了扩大的趋势。
这伤口有点像查尔斯身上的旧伤。伊北在一旁默默观望着，内心下定了结论。不过它无法愈合的原因是因为那个诡异的法阵。
他瞄了一眼指尖那一圈形似咬痕的愈合点，脑子倏忽冒出来个猜测，又很快被他否决了。
不，不可能的，那个种族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了。
查尔斯舔了舔嘴角的血痕，脸上露出来的戾气把金色怪人吓了一跳。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他随手捆扎起来自己的伤口，从马甲内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这把匕首的作用相当于传统魔法师寸步不离的法杖，只是更为轻便，也更难控制。
伊北观察着那把匕首，越看越感到熟悉，一股寒气悄悄从脊柱窜上来。他几乎在瞬间就扑上前握住了金色怪人拿着刀柄的手，质问道：
“那把匕首是你卖给他的？”
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金色怪人措手不及，他踉跄着退了两步，看向那双沉着寒冰的灰眸，疑惑开口道：
“什么匕首？你在说什么？”
他腕上使劲儿，发现没法儿挣脱桎梏后轻轻叹了口气。
“这把匕首是上头配给我的，不是我专有的。”
伊北紧盯住对方金色面具下的黑眼睛，见里面的困惑不假，松开来手。
“抱歉。”
他这样说着，将手伸向了虚空。下一瞬，他掌心间多了个酒瓶，还在咕噜咕噜冒着泡。
“赔罪礼。”
对方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但不是知道了他会魔法后的惊讶，而是“这都行？”的那种惊讶。
他倒是没有半分客气，也不怀疑里面是否加了些小料，打开瓶盖就灌了一口。
滴。
一个熟悉的三棱锥好感度条从他头顶冒起来，不过这次没有再旋转，而是保持了倒立的状态，里头的红色液体已被灌满大半，但是想要继续向上还得耗更大的力气。
伊北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迟疑了片刻，还是无奈地开了口。
“你在做什么，布尔。”
噗。一口酒液被悉数喷出，像个迸发的喷泉，幸好伊北提前预感到，侧身躲开了，避免了衣服沾上酒印。
不过查尔斯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捏着湿了一大片的外衣，看起来想要让布尔当初殒命。
“咳咳，咳咳，你怎么发现的？”
布尔努力咳出呛进了喉咙里的酒，嘴里还没忘记询问。
伊北没法儿跟他说：因为你头上那根好感度条真的很有特色，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告诉他。
“因为你长得很有特色。”
这下让布尔咳呛地更厉害了。
待他缓过劲儿，靠向一旁的树干，视线飘飘又落回伊北身上，语气带着些暧昧不明。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伊北想告诉他：你这一身真的很丑。但是他话锋一转，选择直击中心。
“你替谁工作？”
“王室。”
“调查人口贩卖？”
“是的~你猜得真准。”
“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布尔没说话，露出个有些狡黠的笑容，冲伊北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一颗拳头直接命中他的正脸。
伊北揉着略微肿胀的指骨，半眯起眼睛望向他有些惊愕的脸。
“你不该把我扯进你那该死的好戏里面。”
布尔稳住了身子，他的鼻梁酸痛得要命，这让他严重怀疑自己的鼻骨断成了三截。他眨动着眼睛，眼眶落下生理性的泪水，泪光中的伊北有些模糊不清。
“这么生气吗？”
他捂住鼻梁，嘴上还不忘咧出个调笑。这让伊北多少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这人在挨了一拳后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反而更加愉快了那么一丝半毫。
“下次再见，马车上那位我就先带走了，这个老家伙就交给你处置吧。”
他这样说着，面上挂着有些不舍的笑容。一阵烟尘过后，他消失不见了。
像布尔这样喜欢搞一些小把戏且魔法高强的人，伊北这具身体好似也略有耳闻，但是对方远在高高的王城中，不会出现在这种小镇子上。让那位来做这份调查工作，多少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不管怎样，伊北希望在那一拳之后这人的好感度有所下降，他可不想和那么麻烦的人扯上关系。
待布尔走后，他来到了村长身旁，注视着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周围一众躺着装死的跟班们都爬起身来，挣扎着往外圈跑，又被几根白羽箭逼回了原地。
布伦特还没离开，他一直在默默注视这一切，现在他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结论。
他再次拉起长弓，却对上了伊北略带感激的视线，脸一红，手一抖，射偏了他原先想射中的地点。
耻辱！有愧于我百发百中的名声。艾伯特红着脸这样想着。
伊北没有过多理睬那些四散的喽喽，领头这位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俯下身，松开了他嘴上的布条，半蹲下身子让二人的视线更加接近，随后低沉地说道：
“多久了？”
村长猛地缩紧了瞳孔。他紧闭住嘴唇，不愿开口。
但是没过多久，他脑门左侧多了根还在颤动的白羽箭，脸上也多了道浅浅的血痕。
“三十五年！我干了三十五年了！”
他大吼着说出来，此时怨愤总算压过了他心中的恐惧，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像从竹筒里倒豆子一般，说出了自己干过的所有事情。
“那些村外来的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他们总是最信任我，因为我是村长，一直都是！你该看看他们绝望的眼神，好像那把刀子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一样。但是不会的，可能偶尔有几个不乖的，但是他们总是很识时务。”
“割掉他们的耳朵！哈哈哈哈！”
村长疯癫地大笑着，绑在胸前的手比出个切割的姿势。
“你以为你养父母是自然死亡吗？是被我毒死的！为了方便对你下手。”
他不顾一切地大声讲着，他以为这能击溃伊北内心的防线，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没想到面前这具壳子早已换了个灵魂。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他竟然从其中看出了一丝哀怜。
这比杀死他还让他难以忍受，他受不了这份哀怜，他努力了大半辈子，从村口行乞的流浪汉到稳坐村长这一职位，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摆脱别人眼里那份要命的，该死的哀怜。
伊北没有再看向那个失去理智的老人。
他走到周围一众瑟瑟发抖的跟班身旁，将他们挨个捆起来，扔到了村长身边。
其中最年轻的那个被他带走了，他需要一张讲出事实的嘴。
布伦特看着他，目光深邃。不等伊北道别，他就自行离开了原地。
伊北没多想，他抓着那个年轻的跟班回了村里。查尔斯远远落在他身后，看起来在思考一些事情。
而被丢在森林里的村长与一众跟班，他们很快就会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不，也许是两张，出现在他们身边，用泣血的双眼凝望着他们。
地狱的马车已经等候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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