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修罗场？
耳边传来咕噜咕噜的滚动声，车轮颠簸了一下，伊北的半个身子滑下去，又被几双手拉扯着拖上车板。
双手被反折到身后，用粗布条捆紧了，无法动弹。双腿则被铁链束缚在四周的挡板上，稍一挣动便会唤来几声叱责。
嘴里塞着一团软布，用细绳系在脑后，因为被桎梏了有一段时间，喉口夹杂着淡淡的血味。
伊北侧躺在运货马车上，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观察四周。
几位与他遭遇相同的人横七竖八地被堆在车板上，大部分还在昏睡，早早醒来的人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头上的棚顶，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股血腥与骚臭混合的怪味满溢于车厢内，伊北明白，这些人关了有段时间了。
马车外跟着村长及其下属，布尔不见了踪影。
伊北换了个姿势，长时间挤压右半身让他的血液不循环。这个动作成功收获了村长下属们的厉声呵斥，看样子，他们还想来上几拳发泄心中的愤恨，不过被村长阻拦住了。
他对此是充耳不闻，头抵着挡木又闭上了眼睛，就像是在睡梦里翻身一般自然而然又睡过去。
马车行驶了一阵，撞上了个坚硬的物体，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惊醒了车上的所有乘客。伊北睁开眼睛，瞄了一眼车棚缝隙，那儿卡着一块大石石。
他们已经到达旅程的终点了。
篷布被拆掉了，稀疏的月光透过层叠的树叶落下，伊北眨眨眼，发现他来到了老地方——魔兽森林。
连接着挡板的锁链被解开来，几双手粗暴地将他拖下车板。
哧。有人点亮了一盏灯，随着玻璃罩后的烛光亮起，四周的一切也跟着清晰起来。
伊北蹭着石头的棱边，试图站起身，尝试了几次仍旧以失败告终。他迟滞地眨着眼睛注视面前的一圈人，脸上带着些迷茫。
那副模样，有点像在睡梦中被人强制推醒的猫咪，乖顺之下藏着一点掩不住的委屈，看着令人心颤。
…才怪呢。
先前被揍得头破血流的下属摸摸脸上的伤口，默默在心里啐了口唾沫。
货车已经卸空了，几个瑟缩的身影挤作一团。
伊北皱起眉。他犹豫了好一阵，还是凑近那群满身脏污的人，颤抖着靠上前。
毕竟戏已经开始演了，哪有停下的道理。
一名下属从车板底下取出一把早已锈蚀的短刀，拿起块布满乌黑血印的破布擦了几下，用烛火一燎，权当是消了毒。
他上前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头发，在对方的死命挣扎中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安分点，你不会想知道不安分的下场的。”
薄薄的刀刃贴上后者的喉咙，他哆嗦着停下了无用的挣扎。
“这才对嘛。”
那人满意地松开手，转而固定住了他的后脑。随后，那柄短刃割破了他耳尖的血肉。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喉咙里溢出，又被强忍着压下去。
伊北看着那把刀子削去了对方的耳廓，连同部分软骨，直至出现了精灵耳朵特有的轮廓。
这项工程完成后，那人用粗糙的手法地给他的耳朵缠上几圈厚厚的绷带，将手伸向了下一个人。
他的掌心越过伊北头顶，在剩余几人间辗转，最后缓慢停留在其中一个战栗的身体上方。
伊北向前挪了挪身子，挡在那第二人身前，灰色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那名“刽子手”的眼珠。
这一切如此清晰明了地呈现在他面前，这个肮脏的，从未停止过的地下交易——人口贩卖。
相较于普通的奴隶贩卖，他们所进行的这项私活收益更大，也更为人所不齿。
精灵族向来以美貌著称，那副漂亮面孔在上流阶层中甚至可以算得上一种硬通货。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灵族美人是无数富豪毕生的梦想。
但是精灵族长期不与人类交好，久居于人迹罕至的秘地，让人无从寻找。更重要的是它们绝对不容小觑的武力，这让不少垂涎于此的人失去了下手的机会。
所以，相应而生了第二类流通商品，即由人族改造成的精灵族。在经历了削耳，染发，双眼灌入矿物染料等一系列折磨后，便会成功获得一个双目失明但是乖巧听话的漂亮精灵。
伊北曾经见过，一个双目无神的瘦弱身躯蜷缩在铁笼中，任由周围的人欣赏他苍白裸露的美好躯体，而他的主人就捧着酒杯站在一旁，接受人们艳羡的目光。
他的脑内兀自跳出那张仅剩白骨的狰狞面孔，还有那追随着离去的，血脉相连的兄弟。
愤怒一丝一丝从心底漫上胸腔。
手拿短刃的下属看见他主动凑上前来，迟疑片刻，还是将他拎了起来。
“小心点。看紧他！”
村长踱着步子，在一旁警告他，看起来他恨不得自己拿起那把刀子在伊北身上千刀万剐，直到那双漂亮眼睛再也没法儿注视任何事物。
伊北的身子悬在半空中。他并不矮小，甚至可以称得上高挑，这种被人抓着双脚离地的经历对他来说十分新奇。
他装着副虚弱的模样，在半空中晃荡了一下双腿。
冰凉的刀片贴上他的耳廓，一寸一寸向下施压。
但是还未等到锋刃伤及他的皮肤，一粒黑色的小石子骨碌碌滚到二人面前，下一秒，它黑色的外壳炸裂开来，迸出一股奇异的烟尘，糊了二人满头满脸。
一个怪人就恰在此时闪亮登场。
他面上戴着舞会特有的假面，闪亮的金色让他多少显得有些骚气。一身过于宽大的金色披风在他身后闪闪发光，他甚至为此配了一件金边蕾丝夹克。
“什么鬼玩意？！你是谁？！”
一众人被晃得眼睛疼，叫骂声不绝于耳。
那怪人也没回话，他笑眯眯地走上前，在拿刀的下属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一拳将他撂倒，然后半楼住伊北的腰部，让他稳住身形。
怪人的出现打破了伊北的所有计划，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尽量闭紧眼睛，不被那月光下过于耀眼的身影晃瞎眼睛。
这人的出场方式着实有了英雄救美那味道，伊北被迫成为那个被救下的美□□头硬了不说，脸上也憋得青一阵红一阵。
坏事总是不甘孤独。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阵不寻常的动静。
下一刻，一支熟悉的白羽箭飞来，直奔向那怪人的眉心。
怪人急着侧身避开，手上也松了劲儿，被缚住手脚的伊北重心不稳，仰面向下倒去，又被一双手扶住。
“伊北？你怎么…”
伊北抬起脸，看见艾伯特困惑的面孔，轻轻翻了个白眼。
他这才注意到伊北的嘴里塞了一团软布，慌忙替他松开了细绳，取出他口中沾满唾液的布团。
“你这是…被绑架了？你还会被绑架吗？”
听见对方话语里藏不住的惊讶情绪，伊北有些哽噎，他不知作何解释，只能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怪人险险地躲开羽箭，刚站住脚，就发现怀里的人不见踪影，他旋即抬起头，看见了伊北沉默着靠在艾伯特身上，两人的视线相交后又分开。
“他是谁？”
那个怪人语调古怪地问了一句，两人都抬起眼睛看向他。
伊北听得出那声音是刻意压低了声线说出来的，为了不被他人识破身份。
他控制不住地想起来自己幼时那无比羞耻的角色扮演游戏，而面前这个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一个沉浸于扮演英雄角色的人，也许外观上过于华丽了一些。
“你又是哪来的金色大鸟？”
在伊北不赞同的目光下，艾伯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多么传神。那副披风真的很像个古怪又滑稽的大鸟。
怪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起来，他勾起指尖，那儿冒起来一簇火苗，随后有了逐渐扩大的趋势。
这个法术伊北再熟悉不过了，找出这怪人的身份一下子多了个重要的线索。
他扭头示意艾伯特解开他双手上的粗布，自己则一脚踹开了腿上摇摇欲坠的镣铐。
在这气氛愈加僵持之际，他主动走上前，抓住了那冒火的指尖，随后用掌心覆盖上去。那火焰也没有灼伤他，乖顺地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
“你们俩别在这打。”
说完这句话，他留下面面相觑的二人，走到目瞪口呆地观众们面前，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给了村长一拳，然后用铁索绑紧他的双手。
村长手下们这才回过神来，扑上前袭击他，却被他轻松躲避开，一一放倒在地。
相较于这些混混没有章法的拳头，伊北更多是使用曾经学习过的近身搏斗技巧。对付这群喽喽，他没打算消耗自己的魔力。
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几人眼含着泪光看向他。很快，他们重获了自由之身。
刚刚取下嘴里的布团，他们都像是一时失去了语言功能，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在伊北的抚慰下，他们几人静静地靠坐在一起，给自己缓和的时间。
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夜风刮过，一众人都下意识地稳住脚步。
伊北刚刚放松的神经在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挡在几人跟前。
随后，他就被一个矮小的身影扑倒在地。
“伊北，我来救你了！”
过于稚嫩的嗓音让伊北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着身上熟悉的脸，对方却首先注意到了他身后站着的两个陌生面孔。
“他/他们是谁？”
三张嘴同时发问，伊北选择闭上眼睛，思考在一秒钟入睡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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