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香
二人相谈甚欢之际，马车门开了。
一位黑发男子弓身进入，相当熟捻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随后捏着杯柄在伊北身旁落坐。
“新朋友？”
他这样对富商说，眼睛却没离开伊北，反倒冲他眨眨眼。
那副摸样，好似伊北不是他刚认识的陌生人，而是许久不见的老友。
富商有些不满自己的谈话被打断，身子往椅背一靠，没有接话。不知为何，伊北隐隐感觉出，他并不敢招惹这名男子，甚至有些畏惧他。
这让伊北开始重新审视起对方那张过于纯良无辜的脸。
男子咽下一口红酒，自然地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沉默。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布尔，他的手下。”
说完，他主动握住了伊北的手，态度热诚却称不上冒犯。
“很高兴认识你。”
当布尔说出这句话时，眼睛微微眯起，弯成了细长的月牙型，原先俊秀儒雅的样貌也多了份属于狐狸的狡黠气质。
伊北礼貌地回应着，余光瞄见了富商越来越黑的脸，遂轻轻抽回手。
这二人明明一个是领导一个是下属，气势却不相上下，甚至可以说，下属的气势要远超过上司，彷佛不过多日便会翻身压到自己的领导头上。
富商满脸的不悦。
他用右手指节敲击桌面，唤来了在外等候的仆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仆人带回来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头是沉甸甸的银币。他掂量掂量后递给伊北，让他确定了报酬金额，随后下了送客令。
主人已经兴味索然，要送走客人，客人却不打算那么快离开此处。
伊北端起桌上摆放的酒瓶，亲自为布尔斟满了酒杯。
“致友谊。”
他是这样说的，拇指，无名指与小指握住杯脚下方，中指轻扶着杯脚，脸上挂着完美无疵的笑容。
布尔也没推辞，他顺势与伊北碰杯，喝下了杯中的红酒。
滴。
一个诡异的三棱锥从他头顶冒出来，锥身还在不断旋转。里头深红色的液体从顶点落下，铺平了底面，又从底面落回顶点，填满了大半的锥身。
三棱锥中的红色液体同他杯中不断摇晃的嫣红酒液交相辉映，看起来怪异又和谐，意外带了点美感。
伊北看见那与众不同的好感度条，略一皱眉，兜帽下的目光盯紧了布尔有些慵懒的俊秀面孔。
三秒后，他微微欠身，向车厢内的二人示意，扭头走出了马车门。
几乎在他踏出车厢后的瞬间，马车门在他身后紧闭，连带着拉下来的帘布遮住了内部所有景象。
伊北抬脚离开了原地，他步子迈得重，速度却极为缓慢，悄悄绕了一圈，他来到不远处的角落里。
他在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车厢内部传来低声私语，随后很快转变成激烈的争吵。
尽管这些动静被隔绝在厚重的马车门后，伊北还是凭借敏锐的耳力听清了一句“为什么不让我看货？”
这句话之后，马车内的声响消失得一干二净。
伊北清楚自己被注意到了，他掩藏起身形，扭身混入人堆中。
【恭喜宿主完成中等任务一（二阶段）：向商队推销招牌酒现颁布奖励：里斯本果的一百零八种食用方法，奖励已到账，请注意查收。】
【初始任务三：知名度达到10点（十人为一点）任务状态异常，现重新颁布】
【初始任务三：拥有十位回头客，进度：2/10】
伊北边摆弄着手里的里斯本果，边听着系统一连串的播报。
初始任务二从那天晚上开始就不太对劲。
他精准地将里斯本果切成两毫米的薄片，去除果肉中的种子，交叠着放入一个干净的木杯。
任务中对“人”没有定义，肯定有一些人族之外的类人种族也被包含于其中。
他往木杯中扔了两块方糖，思考片刻，他又往里头追加了三块。
亡灵族？还是更高位面的物种…
唰。杯中灌入了一壶冰水。说是冰水，其实就是冬日常温下的水。方糖很难在冰水中融化，伊北用木叉搅和搅和，喊来了查尔斯。
这家伙不会是个卓尔精灵吧。
伊北紧盯住查尔斯相对人族而言过于精致的脸，看见对方把自己调制的冰饮一饮而尽，随后全喷了出来。
“太甜了，你加了多少糖？！”
“很甜吗？”
伊北懒洋洋地伸手，抹过查尔斯的嘴角，放到舌尖尝了一口。
“不是刚刚好吗？”
他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因为震惊而瞳孔收缩，转而继续折腾起自己剩余的里斯本果。
“等等。”
查尔斯喊住了伊北，踮起脚尖够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
伊北迷迷糊糊地想着，看见面前的人伸出两根指头在他面前摇晃，然后张口说道：
“这是几？”
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理睬查尔斯。
这种状态的伊北难得见一次，与醉酒状态不同，他周身硬邦邦的冰层好似化开了少许，让人能偷偷窥视其间的柔软。
还有那该死的，不自知的撩人。
查尔斯凑近了，在的指尖闻见一股似有似无的异香，缠绵地勾住他的指腹，不愿离开。
他的脸上露出个晦暗不明的笑容。
查尔斯抬手轻轻扯住伊北的衣角，尖锐的指甲在上面不断划蹭，时不时会触到衣物内敏感的腰部，惹得对方的身子颤动了一瞬，又恼怒地拨开那不安分的爪子。
三番两次的小把戏后，伊北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让他滚出自己的房间。
但是查尔斯并没有在意他的狠话，他扯出个带着些稚气的笑容，乖乖站在他身旁。
果不其然，伊北纠结地望了他好几眼，面上的怒色渐渐缓和，没有了要赶走他的意思。
真容易心软。
查尔斯心想。
他站在伊北身旁，盯住自己的指甲思考，又握紧了手心，感受它深深嵌入肉里的细微疼痛。
有点上瘾。
他这样想着，突然感到有些口渴。
夜晚悄悄到了，无声无息的，沸腾的人潮也有了平息的趋势。
待街上的人少了大半，伊北蹲在距离最近的屋顶上方，偷偷监视富商的马车。
他没有等待很久，在夜色又浓厚了些许后，一个矮小佝偻的背影出现在了车门前。
他谨慎地四下张望，上前有节奏地敲击马车门。
在他敲击的第三遍，门开了，露出一条细缝，一只眼睛贴在了缝隙内，向外张望。
村长匆忙走上前。他近乎绝望地开始叙述自己经历的所有事，却在数秒后被里面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了。
一张材质熟悉的字条从缝隙内递出，随后，门关紧了。
村长欣喜若狂地接过来，双手颤抖着展开了字条。
一声几乎压抑不住的，喜悦的低呼从他喉咙里冒出来，像是小型哺乳类动物的吱吱叫唤，在安静的夜晚倒也不显突兀。但伊北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尾音的颤动。
他攥紧了手中皱巴巴的字条，感到十分恼火。
这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什么交易地点，而是一份估价单。那一串无法看懂的数字确实是一串暗号，上面明码标价写好了自己的价格。
伊北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紧跟在村长身后，注视着他走入后院，而那里早早等候着几位强壮的跟班。
见村长过来，他们默契地拉开了木屋门，如有实质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村长却在这浓厚的血味中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那里躺着两个不省人事的身影。
其中一个个头稍高些，隐隐有要清醒的迹象，在地上蠕动挣扎，发出低低的□□。另一个则静寂无声，如同死了一般沉默。
村长指挥着跟班上前抬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掀开布袋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属下的脸。
他疯了似的扑上前，拉开第二个布袋口。在看见第二张熟悉的面孔后，他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天。
伊北觉得有些好笑。
他料定了这老家伙今日分身乏术，没有机会去后院确定猎物的状况，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足够自信，可以说是自信过头了。
在见到他儿子的悲惨遭遇，某种程度上自己也体会了一番后，他还是坚信着，自己记忆中那个被捡来的孤儿没有任何的威慑力，掀不起什么波浪来。
现在他总算是见识到了自己儿子口中的那位“巫师”为何。
不过他没有第二次机会去反省了。
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悠悠地接近了，站定在一行人面前。
布尔低下头，踹开了布袋口，露出里面血流满面的脸。随后，他轻声笑了，轻轻踩住那颗头颅。
“高级货？”
他这样说着，松开了脚，凑近前去细细观赏了一番，又重重踩下去，几乎把那半张脸都压入了泥地里。
看着脚下的人露出痛苦的神情，他面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可以称作悲悯的神态。
然而下一瞬，布尔眯起来眼睛来，刚刚的悲怜此刻恰到好处地对比出他面上的残酷，令人倍感胆寒。
“你们运气真好。”
几乎在他说出这话的同一时间，伊北感受到一股无法控制的睡意猛烈侵入大脑，在瞬间便让他的理智缴械投降。
他从高处跌落下去，不偏不倚地，掉进了布尔的怀里。
此刻他的手中散发着浓郁的异香，缠绕住伊北的脖颈，随后逐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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