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遥不可及
如若阿谁计较的是她宝贝了几年，未曾戴在头上几回的银钗被他给了旁人。
现在他拿回来了，朱莹莹也不会再缠着他了。
她总不能再用那样冰冰凉的眼神看他了。
从前阿谁总是什么事都让着他，她总要给他点机会的。
再者，他与阿谁的关系若是能够得到缓和，也许他还有进一步和陈世鑫合作的机会，想到这里，顾学成深吸了一口气，隔着一层衣衫摸了那发钗一会儿，拄着枴起身往厨房里去。
陈世鑫是顾阿谁的杀猪师傅，却没教过她厨艺，至于她那贪慕富贵的娘，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但她做出来的东西，似乎就没有难吃的。
回想起从前，顾阿谁总是时不时的给阿宁收拾些点心，连带着他也有了些口福，吃过不少。
至于正餐，顾阿谁虽说没给他做过几回大鱼大肉，但手艺也并不输酒楼的大厨的。
顾学成立在厨房门前，看着顾阿谁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一直皱着的眉便脩忽展开，有些恍惚的盯着她看。
但很快被她察觉到，警惕的回眸，见到是他，微微一愣，动了动脖子才问他：
“你怎么在这？”
几日不见，她那张本素淡的面上愈发染了几分眉目张扬的艳烈，愈发的惑人心弦。
她穿着身洗得发白的朱色直裾，黑发挽上去，只用两根木筷子盘着，便是婉约动人，还有几分大胆与鲜活。
全然不像是从前她冷冰冰的模样。
“阿谁，这黄梁镇就这一家书社，我不在这在哪？”
顾学成早便找好了理由，听她这般问他，还是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拐棍。
天上的日头不算大，带着雨后的闷热，让他手心里一片潮湿。
全是汗。
“也是。”
顾阿谁没再多问，只是低头做事。
这黄梁镇的人大多是认识她的，知道她从前是个杀猪的，听说了她想做厨娘，当即便差点给跪了，客客气气的送她出门时，就差脑门上写了“我怕死”三个字，连个试菜的机会都不给她，便把她打发了……
想必是觉得她杀猪厉害，杀人也是一眼不眨。
她问了一圈，愣是没人肯招她做活，见这书社在招厨娘，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不成想那书社的夫子竟是想也不想，便一口同意了，让她每日早上买了菜来，做了晚饭再走，也不怕她做的饭菜难以下咽。
她这会儿便是在准备书社众人晚上的菜，顺便也是让夫子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下次好改。
“你听说了我的事，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顾学成站了会儿，见阿谁没搭理他，忍不住问道。
隔了一道门槛，他倚在墙上，不大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面庞柔和的宛如曾经的少年。
只可惜时过境迁，她与他都回不去了。
顾阿谁晃了一下神，眨着眼问他，“什么？你什么事？”
“就……朱莹莹，朱二小姐和我的事，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顾学成皱了皱眉头，顾阿谁心不在焉的模样着实刺痛到了他。
她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别人的东西，她是坚决不要的，可他现在……
已经不属于别人了。
虽还未退婚，却也是迟早的事。
能攀上黄胜明这棵大树，朱县令不可能再将朱莹莹嫁给他。
这年头的人都是向上走的，往高处爬的。
正如他不是“无意中”显露出了关系，朱县令不会要抓着他这么个小小秀才不放。
正如黄胜明对他的礼遇……
日日的推杯换盏让他放纵，享受外物带给他的一切，却也让他愈发空虚，愈发想念阿谁在他身边的日子。
她从来不是个如何知情识趣的女人，可他看着她做一些琐碎的事，便莫名觉得心安。
顾阿谁无意中触及到他眸中发光，恶寒了一下，连忙摇头：
“没有，你们不是月底便要成婚了吗？这也没几日了，祝福的话我也说了，到时我再送上一份喜糖，也算是对得起你我这么些年的情谊了。”
她说的这话发自肺腑，可顾学成似乎不大满意这个答案，他拄着拐杖一步跨进门，和顾阿谁隔了一个灶台，又想和她对峙。
奈何，她忙着收拾灶台上的三只锅，并没有抬头多看他一眼，这让他的心里难免有些不是那么有平衡感。
很早之前，阿谁从不会这般对他的，只要一有空，她那双眼便一直黏在他身上。
直到他退婚。
她对他的好戛然而止，爱似乎也是如此，这样突兀的感觉，让他到如今都没法适应。
她太干脆了，就像一把刀将一块肉切成两半，切口整齐划一，不带一点的牵连。
而他做不到这样。
“阿谁。”
顾学成的声音里有些苦涩，她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还是低头摆弄食材。
她动作迅速的拿脚将脚边的那捆干柴踢得远了些，同时将灶口的柴火往灶里挪了挪，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话便说可以吗？”
话虽是如此说，她却不觉得她跟顾学成有什么好说的，说完这话，手上动作也没有停的意思。
顾学成揉着手里的拐棍，想了想，嘴角微微扯开：
“你今日在镇上走街串户的，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他在苦笑，若不是方才在房间里还笑过，他怕是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人总是同情那些做出选择，却没有成功的人的，哪怕是手底下猪命如草芥的顾阿谁，也不会例外的。
顾学成看得清楚明白，他是个精致的读书人。
人情练达即文章，对于人情世故的揣摩，读书人总是要占许多便宜的。
然而他似乎又想错了什么，阿谁只是淡淡的回他：
“听见了。”
语气不冷不热，甚至没有一点好奇的意思。
这让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极度的不平衡感，他极力克制的捏着拐杖，一双眼深深的锁在她的面上，喉头滚动，刚想说什么，便听她道：
“朱县令毕竟是一县之长，你成为他的女婿，将来的仕途上，必定会青云直上的……”
“顾阿谁你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为了名利，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人吗？”
顾学成捏紧了拳头，拄着拐棍三步并作两步的绕过灶台，就在他要靠近她时，顾阿谁忽然抬了一下盛着菜的铁锅，灶里的火焰猛地升腾，火光带着灼人的热度，骇得他心慌意乱，脸色铁青的后退了一步。
不可置信的看着抿唇的顾阿谁，只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极难突破的距离感。
分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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