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她的《珍珠港》
成濑和洋没有想到安妮塔会这样拍《珍珠港》。
本·阿弗莱克和凯特·贝金赛尔依依惜别后去了欧洲战场，最后却在空袭中坠海，生死不明。
明快的故事渐渐随着希特勒振奋人心的演说变得沉重起来。
成濑和洋最喜欢的那场戏是日本皇室和将军坐在草地上开会的那场戏，他们的身后是白色奠旗，旁边是玩耍的几个孩子。
在一片孩童天真的嬉笑声里，首相表情凝重而又无奈。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掩盖事实我们就会死，美军切断了我们的石油供应，我们的能源只能维持18个月。”
“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战争。只有发动一场大规模的袭击——”
“我们有这样的能力吗？”某个将军不确定地问。
首相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孩子们身上，他们还在无忧无虑地放着风筝，笑声飘得很远。
“我们会消灭一支太平洋舰队。”
画面瞬间转场，是罗斯福和议员们的会议。
“刚才丘吉尔和斯大林问我，美国还要假装世界大战没有发生多长时间？”轮椅上的罗斯福问。
议员转着手里的笔，靠在椅背里，神色轻松：“总统先生，据我所知，我们提供了大量的食品和油料。”
还顺便发了好多财。
“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石油、子弹、士兵和坦克！我们的人民依旧只认为希特勒是欧洲的问题，我们必须援助苏联和英国更多的舰艇和飞机。”
“从太平洋舰队调拨？”将军一脸的不情愿。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罗斯福表情沉重，“我们在制造冰箱，而我们的敌人在制造炸弹。”
成濑和洋看着安妮塔剪辑好的片段沉默了很久。
这一段的运镜非常老练，从白宫的俯拍镜头到罗斯福的轮椅入境，昏暗的画面里罗斯福直到最后才露脸，无论是拍摄手法和色彩都在暗示战争的焦灼和美国模棱两可的参战态度。
会议过程里明显的交叉蒙太奇，总统和议员的特写镜头间或穿插，二者态度对比鲜明，占中的沉重影响和政府的举棋不定通过镜头就能清晰地传达给观众。
成濑和洋欣赏这些教科书一般的镜头运用技巧，却又被情节所震动。
“你也许会被老兵告上法庭。”成濑和洋想说的很多，却只吐出这句玩笑。
安妮塔拍了拍由于小青年的肩膀：“然而他们都无法否认美国的中立政策是导致二战最后不可收拾的重要原因。”
曾经有很多影视作品里日本人的形象都是阴险狡诈、卑躬屈膝甚至猥琐的。
安妮塔却不想刻意塑造那样的角色，因为那不真实。
她不是在美化法西斯。
而是她想真实地呈现出战争侵略者，他们深陷经济危机，他们觊觎周边国家的领土资源，他们毫无下限地侵犯他国主权，他们野心勃勃，积极筹谋，也正在遭受着反噬。
旷日持久的中国战场拖垮了经济，攻击太平洋舰队是他们最后的孤注一掷。
真相就是日本已经走投无路。
袭击珍珠港是他们自己吞下战争的恶果。
“我希望我的镜头阐述的都是事实，而不是观点，我会把我认为的真实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现给观众，剩下的，交给他们自己。当然如果有人要告我抹黑美国军队，我想我的律师应该可以处理好。”
要安妮塔来评判，凯特·贝金赛尔的演技甩本·阿弗莱克八个乔什·哈奈特。
凯特·贝金赛尔在本·阿弗莱克失踪后，悲痛的情绪都处理得非常好，她的眼泪在镜头里美得动人心魄，以至于后来因为和乔什·哈奈特彼此安慰而互生情愫，观众的感觉也大多是顺其自然。
两个人的感情在一场飞行中达到顶峰，凯特·贝金赛尔坐在乔什·哈奈特的腿上，两个人开着战斗机翱翔在被夕阳染得通红的云层里。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无边深蓝的海洋里有着清晰可见的珍珠港。
拍摄渐入佳境。
安妮塔虽然在电影前半段刻意淡化了战争的残酷，但是在镜头上又多加了很多线索。
感情戏和氛围轻松的镜头大多是特写和近景跟镜头，给予观众代入感。而在后续战火硝烟逐渐弥漫开后，大量的仰拍和平拍长镜头占据了近景、中景和远景，这时候传达给观众的是历史战争的厚重，让人仰视历史而不是参与历史。
剧情的过渡非常平稳，凯特·贝金赛尔和乔什·哈奈特在夜里缠绵，在海滩上嬉戏，偶尔穿插着日本人拿着海域图分析的镜头，夏威夷的海滩阳光灿烂，凯特·贝金赛尔的泳衣是鲜亮的红色，然而这些明丽的色彩却无端得给人风雨欲来的感觉。
然后，本·阿弗莱克回来了。
三位主演在重逢时贡献了绝对精彩的修罗场演技，凯特·贝金赛尔眼泪里的愧疚、欣喜和不知所措，乔什·哈奈特的惊喜和复杂，最后是本·阿弗莱克从喜悦到发现真相时的无所适从。
情绪铺陈到位，本·阿弗莱克的回来使得一直明快的感情戏戛然而止。
剧情的矛盾冲突进入到一个小高潮。
本·阿弗莱克和乔什·哈奈特在酒馆里理所当然的打了起来，美国大兵们乱成一团，下一刻镜头却突兀得转向了日本的军营。
井然有序的士兵营帐里，飞行员们沉默地整理衣物，穿上飞行服。
一位穿着白背心的日本飞行员坐在小圆桌上，写着家信。
“现在我要去执行任务了，完成我的使命，我希望为家里带来荣耀，如果需要付出生命，我将在所不辞，精忠报国。”
昏黄的灯光暗去，镜头再亮起来时，已经是飞行员们头带着国旗在夜色中靠近珍珠港。
剧情至此进入真正的高潮。
日本人的鱼雷炸穿了美国人的军舰航母。
坚船利炮在海里倾覆，无数飞行员和船员在水里挣扎呐喊，被打得措手不及的珍珠港美军基地一时间乱成一片，海里到处都飘散着尸体和舰船残骸。
美国损失了三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和三艘驱逐舰，上百架飞机被毁，数千官兵伤亡。
港口火海里，是船员们无声的眼泪和呐喊，是失去臂膀腿脚倒在地上的伤兵们，是凯特·贝金赛尔无助而绝望的挣扎。
战争场面是整部电影最核心的部分，安妮塔把剧组和飞机都拉到了bajacalifornia的摄影棚，花费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去拍摄这不到一个小时的剧情。
在处理近景特写战斗的时候，镜头切换快速凌乱，运用大量的蒙太奇，镜头摇移不定，穿插着护士抢救伤员的模糊画面。
而在拍摄战斗机时，镜头长度却相反，一镜到底的长镜头从飞机穿出硝烟到被炸毁全程都拍摄了下来，比直接呈现出残骸和尸体更具有冲击力。
大量的空镜头、蒙太奇和转场，使得战争场面极具爆发力和感染力。
士兵们被海水淹没在甲板下，无数双手撕扯着锁链。
然后一点点没有了任何动作。
凯特·贝金赛尔看过安妮塔的粗剪，在没有任何配乐的情况下一度泣不成声。
最绝望的部分过去，罗斯福在此出现在镜头里，他的每次出现都昭示着剧情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美国终于清醒。
乔什·哈奈特和本·阿弗莱克在最后的反攻里完成和解，乔什·哈奈特坠机身亡，本·阿弗莱克最终也没有和凯特·贝金赛尔走到一起，在未来的岁月里各自安好。
安妮塔曾经问过索德伯格，她说：“我到底要怎么拍《珍珠港》，纪录片太冷酷，不适合爱情，爱情片太甜腻，不适合珍珠港。”
索德伯格的回答却非常让安妮塔意外。
“安妮，你首先要搞清楚，你的《珍珠港》是要取悦的是观众还是自己。取悦自己，你怎么拍的《1945》就怎么拍《珍珠港》，那是你最舒服也最擅长的。
如果要取悦观众，你就必须在影片的商业性方面有所作为，说得更难听点，观众都是最肤浅的生物。你没有办法跟他们讲大道理，美女、爱情、肌肉、残骸、鲜血、断臂、死亡、坟墓是最直接的手段，刺激他们的神经，逼他们落泪。”
安妮塔最终还是选择了商业性。
可是她私心希望这部商业片里能有但凡一点点的艺术性，而不是单纯的感官刺激。
她修改了剧本原本的结局。
原来的结局是两个男主在坠机残骸里，一个抱着另外那个濒死的。
“你要做爸爸了，不能死。”
“不，是你要做爸爸了。”
安妮塔第一次看到这两句台词的时候被雷个半死，但是考虑到剧情，其实放在那里也算是感人，并且和原结局相互呼应。
原结局是本·阿弗莱克和凯特·贝金赛尔重新在一起，凯特·贝金赛尔生下了乔什·哈奈特的孩子。
后来安妮塔清醒了，果断把这狗血泼天的结局改了。
她还加入了日本人的鱼雷改装和布局策略，加了中立政策下美国资本家无谓的嘴脸，她多么希望观众不仅能够沉浸在爱情和战争剧烈冲突里，还能有对历史的一点思考和反思。
但是，不伦不类的商业片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
《珍珠港》后期剪辑配乐和影像合成又花费数月，最终在五月底上映。
坦白讲，《珍珠港》是安妮塔商业片中耗资最巨大、投入最高的电影，无论是时间、精力还是金钱。
在电影首映前她的内心充满了忐忑，于是她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从威尔逊影业的项目计划表上挑选了自己一部喜欢的影片开始做前期工作。
忙起来就不会去想票房了。
那天晚上安妮塔看博弈论看得昏昏欲睡，书本摊开在膝盖上，眼睛里明明飘散着无数认识的字母，组合在一起却放佛是天文公式。
毛毯盖在腿上，明亮的白炽灯下手机屏幕突然就亮了起来。
米歇尔的电话。
安妮塔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的动作竟然有几分颤抖。
“怎么样？”她的声音很冷静，手指却把膝盖上书本的纸页都揉出了褶皱。
米歇尔没有说话，话筒里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安妮塔心渐渐往下沉了。
“首映日北美7300万票房，首周末破两亿，imdb80，烂番茄百分之九十一新鲜度，安妮，恭喜你，《珍珠港》及格了。”
《珍珠港》耗资14亿美元，宣发成本六千万，目前来看电影回本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能回本就好。”安妮塔松了口气。
“回本？威尔逊导演的追求什么时候变成回本就可以了？”米歇尔调侃她，“放心，《珍珠港》目前来看就算票房不爆，口碑还是可以的。”
安妮塔迟钝地想起来应该去看下报纸的影评专栏了。
“安妮，给自己放个假吧。”米歇尔放轻了声音，不再讨论工作，“这段时间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我知道。”安妮塔抱着膝盖，低低地嗯了一声。
“去找休·杰克曼吧，放个长假，放纵一下，下半年再回来拍《美丽心灵》。”
安妮塔垂下眼睑，睫毛下晕开一片小小的阴影。
空阔的房间里灯光打得再亮也只有她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的剧组现在在哪里，电话好像也打不通。”她小声地说，顿了顿又放佛想起了什么，解释道，“之前他有说过会去一个小岛上拍戏。”
米歇尔沉默了会儿：“安妮，你如果没有办法给对方足够的关注，你也不能奢望对方回报给你同样的关注，我只说一句，长时间的分隔两地对你们两个的感情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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