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6章托付身家
鄢景宣醒来时,程澄没在卧房里。他穿好衣裳打开门,抓了个侍女问话,“夫人呢?”
侍女回话道,“太夫人请了夫人过去说事。”
“知道了,下去吧。”
自从得知程澄竟能与自己母亲合起伙来对付张家老太太之后,鄢景宣已经不担心程澄去母亲那儿会被为难了。
这时,姜知宥到门口通传,“主子,有个叫王沧的人想见您。”
“快请进来。”
王沧是鄢景宣早些年从军时的战友,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子,他与鄢景宣站在一处,显得更黑了。
鄢景宣看到昔日战友,感到异常亲切,一拍他的肩膀,“哟,王千户,你怎么得空来我家?你小子不是当了逃兵吧?”
王沧完全没心思说笑,他面色沉重,“国公爷,老周没了,我奉命护送他的遗体回乡,路过京城,特意来跟您打个招呼。”
“哪个老周?”鄢景宣微笑的脸僵了一下。
王沧肯定地回答他道,“就是您从前从军时的上司周琅呀。”
“你别开玩笑,老周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他身在前线,自是为国捐躯的。关外何时太平过呢?”
“……”鄢景宣沉默了许久。
周琅是个单纯但细心的军营汉子,待人真诚,鄢景宣曾分到他手下,他特别照顾,还救过鄢景宣。周琅平素有些腼腆,说到自己家乡的妻儿,还会有些害羞,但拿起武器上了战马,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王沧拍拍他的肩膀,“国公爷,您帮忙多寻些冰块吧。南下这一路,虽然是一直换冰,可天气太热了,路途又遥远,老周的遗体还是已经有了一些变质的迹象。”
鄢景宣心情沉重,“好,你先带我去看看他。”
跟随王沧踏出正屋大门,鄢景宣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你稍等我一会儿。”
他转头回屋,拿起了纸笔,给程澄留了一张信笺。
澄:
吾遇急事出门,将晚归,勿忧。
景宣留
将信笺压在程澄常用的琉璃杯下头之后,鄢景宣才又出门去了。
瞿越给程澄安排了假期任务之后,又叫程澄要招待好她的侄女瞿敏敏。婆母发了话,程澄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请了瞿敏敏到澹园。
程澄一回屋,就瞧见了鄢景宣留的信笺。
瞿敏敏一进屋,就瞧见了挂在墙上的一幅女子丹青图。从画风和功力,她可以看出,是表哥鄢景宣的杰作。
瞿敏敏指着墙上的丹青问程澄,“这画的是你吗?”
“是呀。”
瞿敏敏噗嗤笑了一声,“表哥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竟能把你画出这般姿色来。”
程澄心里嘀咕着,你笑个屁,没好气地回道,“我就长这样呀,他就是照着画而已。”
瞿敏敏不见外地往椅子上一坐,对程澄道,“既然姑母让我带你,你就正经地给我磕头敬茶,拜我为师吧。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为徒。”
“什么?我给你磕头敬茶拜你为师?”
她在想屁吃!
瞿敏敏丝毫不觉得自己要求过分,“对呀,你不拜我为师,我为什么要教你呢?我做了三年见习仲裁人,我的宝贵经验可都是从一个又一个的案子中积攒来的,怎么能白白教给你呢?”
程澄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的厚脸皮,这个瞿敏敏真是够了,在想什么美事呢?指手画脚刺激她上瘾了吧?
程澄恬淡地笑了笑,“如果非要拜师的话,我还是想找个正式仲裁人啦。表妹,你毕竟也还是见习的半罐水而已,我不想学半罐水呀。”
“我很快就能转正了!”瞿敏敏面色一凛,“难道你以为,我很想教你这种字都认不全的笨学生吗?这可是我姑母、你的婆母吩咐的,你要忤逆长辈吗?再说,你一个字都认不全的乡下丫头,有资格挑三拣四吗?”
程澄觉得她满脸都写着她就是很想教呀,就是很想接机耀武扬威呢。
程澄懒得跟她鬼扯,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反正,我不会拜师,至少不会拜你为师。”
“行!你真是要不完了!”瞿敏敏吩咐她的丫鬟,“把东西抱进来。”
瞿敏敏的丫鬟抱进来三本厚厚的书,放在桌上垒起来,比茶杯还高。
瞿敏敏得意道,“这三本书,都是商会最新的仲裁规则,你不肯拜师,那你就靠你自己好好研习吧。你可别来问我哦,问了我,我也不会给你解答!”
程澄满脸无所谓,“不问就不问呗!”
难道天底下只有她瞿敏敏一个人懂这些不成?与其问瞿敏敏,还不如等鄢景宣回来问他呢。
再说了,人家完全不认字的人都可以做好仲裁人,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行行行,这可是你自己不要我教你的,回头姑母问起来,你可千万别倒打一耙呀。”瞿敏敏耍了一通威风之后,扬长而去。
程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仲裁规则虽然很多,可是在一个案子之中,也不可能全都用上,瞿敏敏分明就是在吓唬她,她只需要把跟这一次的案子有关的规则搞明白就可以了。
鄢景宣在信笺里说了他会晚归,可程澄担心他外出时不会好好吃饭,所以还是吩咐厨房给他留了晚饭。
夏日天黑得晚,亥初一刻,夜幕才完全降临,鄢景宣摸着黑回了家。
程澄到门口迎接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用晚膳了吗?”
“还没。”
“你要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鄢景宣没有再回话,上前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回了卧房。
两人在床边坐下,鄢景宣神色严肃道,“程澄,你好好听我说,我马上得出远门,去一趟历城,明天一早就出发。”
程澄一诧,“怎么这么突然?”
鄢景宣解释道,“我从军之时,有个战友叫周琅,他前些天突然牺牲了,今天遗体已经到了京城的官驿。从前,他救过我,如今人突然没了,我怎么着都应该去送他最后一程,看着他入土为安。”
“嗯,这是应该的。那你要去多长时间?”
“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两个月吧。”
“怎么要这么久?”
“毕竟路途遥远,而且还带着遗体,一路都需要找官驿换冰。”
这突如其来的离别,让程澄措手不及,她一把抱住鄢景宣的腰,“人家舍不得你走那么久,太突然了,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鄢景宣拍拍她的后背,“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呀,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我恨不得去哪儿都带上你。”
程澄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抱着他一声不吭。成婚之后,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鄢景宣揉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别这样,我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再多好吃的,都没法让她开心起来。
鄢景宣轻轻推开程澄,起身去窗边,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小盒子来,递给她,“这是我的私印,我出门的这段时间,就放在你这儿了。遇到急需处理的事,就麻烦你帮我处置了。”
程澄觉得它仿佛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敢接过来。“这怎么能行?我、我……我对你生意上的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她虽然不懂生意上的门道,可她知道,有了这个私印在手,就有了很大的权力。若是一不小心落到有心之人的手里,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呢!
鄢景宣把他的私印托付给了她,就说明他是非常信任她的,一点也不担心她有私心。
“你是我的夫人,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你不必忧心,遇事可以多问问樊近禹,与阿娘商量着拿主意,便不会出错了。”
程澄突然就委屈了起来,“母亲才交代了我一件要事,有商户选了她做仲裁人,她要我代表她去,人家什么都不懂,还指望着问你呢!可你……可你突然就要出远门,人家怎么办呀?”
鄢景宣鼓励她道,“母亲这么信任你,你可得好好干。你想啊,这就是老天爷安排给你的一次锻炼的机会呀。你把这件事情做好了,旁人肯定要对你刮目相看。”
程澄埋着头,陷入了伤心的情绪中,“人家不想锻炼,人家就想一直躲在你的背后,当一个没用的废物。”
鄢景宣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嘴角落下一个吻,“程澄,在我的眼中,你可不是一个甘当废物的人。你呀,一旦有了机会,就会顽强地抓住它,然后拼命往上爬。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无视旁人嘲讽、然后默默不认命的劲儿。”
程澄愣了愣,还是他最懂她。人都是要经历了事情,才会成长的,从前,她是没有机会,可真当挑战来临时,她也是不会退缩的。
“好了,我去沐浴,你给我收拾行李,好吗?”
“嗯。”
程澄趁着他去沐浴的功夫,赶紧给他收拾行囊,从外袍到贴身衣物到鞋袜,一样一样地给他收拾装箱。生怕他出门在外不舒服,程澄恨不得把一个衣柜都给他装上。
鄢景宣沐浴了回来,看到鼓鼓囊囊的两大箱子,而程澄还嫌不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清减出来了一半。
他再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把手铳,与一些铅子,装进行囊中。衣物都是其次的,反正都是糙老爷们儿,出门在外也讲究不了那么多。倒是武器,这是必不可少的。
程澄见他取出了火器,不免担忧,“你这一路上可千万要当心呀。”
鄢景宣道,“你放心,我这次出门,有王沧带的兵同行,我们一路走官道,沿途都有补给,很安全。我再带上十名公府的亲兵,这样就足够了。剩下的留下待命,若是遇到危险,你尽可调动。”
这天夜里,即将分别的夫妻二人,如胶似膝,腻歪极了。鄢景宣这一出门,就得素上两个月,临行前自然要抓紧饱餐一顿。
程澄不忘交代他,“景宣,你出门的这段时间,不许看别的漂亮姑娘。不然……”
“不然怎样?”
程澄认真道,“不然,我也去看别的俊俏公子哥,让你头顶上绿油油的。”
“你敢?!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反正只要你多看了别的漂亮姑娘,我就敢!你别小看我,不信咱们就试试。”
虽然对他还是挺放心的,可占有欲作祟,她还是忍不住要多嘴几句。
鄢景宣答应道,“知道啦知道啦,早点睡吧。”
程澄想着,第二天早上还要送送他,可她实在是累了,睡得很沉。她再醒来时,太阳高升,鄢景宣已经带着人出发了。
程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才刚刚出发呢,她已经开始盼着他早点回来。
桌子上还放着昨天瞿敏敏送来的三大本仲裁规则,她一看到它们,脑袋突然变得有点沉。
大话已经吹出去了,偏偏她能依靠的鄢景宣又出远门,这就叫天降大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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