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救
玩家们需要时刻确保精神在健康状态。
俞冉监视着他们的数值，眼下见有人数值从绿色降到了黄色，他显得更为警惕——
若是只用顾虑npc的身份不在其他玩家前暴露，他大可以装出普通狱警的样子，施施然地出现在玩家面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缩在屏幕后面，盯着一堆数据发愁。
目前数值最低的是那位说看见小人的姑娘吧？
俞冉之前就留意了，通过监视器也显示不出姚珊珊所说的吐米粒的“小人”。
监视器下，姚珊珊的精神状态越发不佳，数值也是从说吃饭看见“小人”开始，几乎不可控的迅速下降，玩家之间的san值无法相互查看。
只要稍微安静些，还能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吗？
更何况姚珊珊本身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端坐在一角一言不发。
经历了曾翰时吃出虫子的事，面对桌上的残羹冷炙，玩家能做的只有闷声吃干净，直到筷子刮得餐盒上连油汤都不敢剩。
期间，吃得快的人先称重。
汤慧端着空了的打包盒，担心那称会不会被动手脚。
量称一直明晃晃摆在桌面，她又很快打消疑虑，对刘狱警说：“麻烦您核验了。”
众人提心吊胆的状态持续到量称被撤下，好在任务顺利完成，剩下的残渣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克，而且吃到异物的曾翰时身体目前也没出现问题。
应该没事了吧？
任务完成后主线没有立即更新，小张和其他几个狱警在收拾桌子，姚珊珊趁机在桌子下踩了一脚汤茂。
汤茂吃痛，张望一番发现是姚珊珊在盯着他看。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姚珊珊注视着汤茂问。
汤茂没有接话。
小张面露微笑似乎在为大家都没浪费食物而高兴，闻言便说：“别着急，一会儿还要再问你们一些事。行得正站得直很快就能回家咯。”
他说得轻松，语调欢快上扬，整个房间里除了他，其他人都顶着个臭脸。
汤茂还算乐观，为了早点离开副本，小刘的话品了又品，估摸在一定的时限内查不出什么就会放人。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道上都有规矩，何况森严的监狱。
他用口型向姚珊珊传递信息——再忍忍。
毕竟玩家和3006号房没有直接关系，等审讯人员查不出东西，自然就能放他们离开了。
最开始是单纯的想完成主线任务，最后是为了早点结束游戏，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一切都是系统在背后推进，一步步引诱玩家去到3006号房间。
要是能早点看穿游戏就不会牵连妹妹，要是没有推荐游戏给朋友，兴致冲冲的组房间……汤茂面露苦色，他往身上担了太多责任，可仅仅是这样，真的能够弥补他的错误吗？
这样想着口中忽得多了一抹腥甜，舌尖舔过发现是紧合的上下齿终是脱力划破了口腔内壁。
姚姗姗死死凝视汤茂的眼睛，不语。
在玩家心中，汤茂是团队的主心骨，相较于他人更为果断。姚姗姗认可他，他觉得当下要隐忍，便照做了。
只是背部不受控制的想要蜷缩起来，等待下一个指令，周遭的异变使她沉默，只剩下胸腔的跳动随时会捅破躯体，维持着手指蜷缩在手心的动作，生怕自己脆弱和无力感会从指尖流露，而抵住掌心的疼，多少能有些安全感。
疼痛能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姚珊珊很害怕，从某个节点开始，她便时不时看到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无法向外界求助，那些东西太过诡异，甚至审讯室本身都是那些个东西组成的。
时常会见到不知名的黑色小人们爬上桌子，围成圈有节奏的晃着躯体，那很像某种仪式，模糊的五官只有张大嘴巴的时候能看清丑陋的洞。
姚珊珊认为那就是“小人们”的口，那东西没有一个准确的形状，咿咿呀呀的用它们的语言交流时，就会变得像史莱姆，口中没有牙，一动就撕裂成任意形状，再靠扭动粘连回原样。
相较于周围的异常来说，那些小人等同于没有威胁的布娃娃。
四面墙壁会布满褶皱，裹着肉眼可见的黏液，慢慢低落下来，像整个房间被吃进了肚子里，姚珊珊就在肠胃里注视着一切，旁边小黑人们还在跳舞，踩着拍子在红色的息肉上蹦跶。
我需要自救，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必须要求救。
可是……以现在的状况，真的还能说出口吗？就算说出来又有人信吗？
姚珊珊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点声音，随着喉发出来的声音越发清晰，她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救。
“我……”
“我想……”
“时间到了，立刻分开审讯。”小张打断她的同时，也淹没了她所有的幻想。
姚姗姗：“……”
与此同时另一边，这个由多个建筑组合在一起的场所里，有人和姚姗姗做着一样的事情，从尝试再到死心，最后沉浮俯仰——
他叫10021，在这里除了编号外，没有名字。
对于10021来说今天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六点四十五跑早操，七点半分准时吃早饭，八点上岗劳作。
他的每一天都被规划的整整齐齐。
然而今天又有些不一样，室友10023号难得地和他打了招呼，道了声好。
此时10023号正利用空余时间躺着床铺上看书。因为共处了很久，很早之前021号就自讨苦吃地把头伸过去，看他到底在看什么。
总之每一次021号都会因为内容的晦涩难懂而缩回脖子。
从化学公式到看不懂的英文字母再到见都没见过的语言，021号的印象里023号好像什么书都看，什么书都能看得懂。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想着，023号一定很聪明吧？
其实他们两关系挺好的，只要是他们之间的对话都不会称呼冗长的编号，取而代替的是021号和023号，021、023……
021号也想过为什么不叫得更亲昵一点，可转念一想023号连他的本名都没问过，显然对称呼，名字什么的持无所谓的态度。
名字么，又不能代替一个人本身。
受限于这间容下6个人的“宿舍”，021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和023号说上话，很多想问的想了解的都憋在心里，得等一个时机一口去倒出去。
“宿舍”有监控，“宿舍”里肯定是不适合闲谈了，若是被外面的人发现端倪，必定会和023号分开。“宿舍”外面同样装有摄像，021号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在今天午饭的时候和他聊一聊。
为了这个机会，为了不过多接触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已经一个月没和023号说过话了。
午餐时间，邀请了023号打完饭在最靠墙边的位置坐下。
边喝着稀得只有几粒米浮在上面的薄粥，用碗挡住嘴巴边说——
“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023平静地用食指点了三下桌面——三年了。
021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就是为了能和他多说上几句，嚼着没什么味道的糖水，之后故技重施。
“是吗，已经那么久了啊？对了，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都记不清自己因为什么进来的了。”
这句话太长，便分成两次说完。
023一直在安静地用餐，脸上没有起伏，021读不懂他在想什么，说完偷瞄了几下脸色就不敢再看他。
等吃完了，021以为因自己的冒犯不会得到答复的时候，借着清洗各自餐盘的间隙，023的声音在耳边忽地响起，很近很轻，他说：“因为失手杀了人，大概是没有机会出去了。”
021有些惊讶，眼前行为举止优雅，处处透出着接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也会杀/人吗？
但021打心底不愿相信023号会杀/人，一直受他的照顾，接触下来023号也是很温柔的人。
打开水槽的龙头，借着流水声，021安慰道：“我连自己干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咱们一间房，指不定要陪你一辈子。”
023号擦干盘子，又不吭声了。在这之后，不管021号说什么，023号都是那副刻板的样子。
会不会惹他生气了……
他一直不喜欢别人打搅的，而且又问到了雷点上。
心神不宁的021号，在下午的劳作中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很久之前，“宿舍”里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使用，其次10022住进来，两人生活还算和睦，再之后才是023号被分进来。
因为10022性格本身强势，再加上比023号先来，认识的第一天两人就干了一架。
起因记不清了，反正看上去瘦弱的023号和10022打得有来有回的场景还能记起来，干瘦的身子顶着那张白净的书生脸，怎么看都不像能打架闹事的主，两人左一拳右一脚的，自己当和事佬挡在两人之间劝架还挨了几脚，晚上睡觉一侧身，压到淤青疼得咧嘴。
说起来也怪奇怪的，外面的人一向爱管事，却等到他们打趴在地才掺和了进来。
再之后因为自己实在委屈，晚上疼得哼唧了两声，第二天一早，枕头旁边就多了一本书，023号硬塞的，内容根本看不懂，一会儿在旅行一会儿又在追鸟上天堂的，实在看不进去，就简单往后翻了两下，其中一页夹着片纸条，可能是从某本书的扉页撕下来的，上面铅笔写的字迹隽秀，真的就和人一样漂亮。
写得挺简洁的——抱歉，这本书作为赔偿送给你。
出去之后再请你吃饭。
021号干着手上的活，无声呢喃：我才不要你的书呢，看不懂，所以……还是请我吃饭吧。
“10021号！你在干什么？！”严厉的声音终止了他继续回忆，是“教官”盯上了他。
021号回神，看着手上的螺丝刀不知所措，眼角凉凉的还有些干涩。
“报告！眼睛里进了灰尘。”他干瘪着嘴，却用最敞亮的声音说道。
“给你十秒钟处理好。”
“是！”021赶紧用袖子抹了抹脸，重新抬头时察觉到023的目光，为了不让他担心，浅笑着示意：我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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