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螳螂捕蝉,黄鹂在鸣
“如果遣一军跟到那帮家伙的屁股后面去...”林长天抿了抿嘴唇,他能感受到大帐里逐渐燃起来的战意。
诸将看着他,如群狼听令于他们的王。
不过很快就有人站出来给这逐渐燥热的气氛上泼了盆冷水。
“可惜今儿各位都急着上阵,让人给看了个全。褚稷不傻,就算要派军去,在场的爷们怕是领不了兵的。还有,仅仅为了个掩人耳目,就能把天下至勇的褚稷给派过来当这辅助的料子?”许用盯着林长天,他眼里一片清明,似乎对这螳螂捕蝉的事提不起多少兴致。
这火的势头也成功被浇弱了下来,一堆糙汉子之间面面相觑,显然是没人能拿个主意出来的。
“无妨,蔺昭站在我身后,这小子个矮,也没甚名气,派他去想来褚稷是起不了疑心的。”林长天朝着许用使了个眼色,把这话头给岔开了。
“蔺昭?”奎生蓦地瞪大了眼,指着那人说出来句既荒唐又不缺乏歪理的驳论:“此次可不是捡落去的,那是场硬碰硬的苦战!拿一帮子下等马去对人家的精锐,你这不是让他送死去吗?再说了,他才多大的年纪?领兵也没多少日子,恐怕就连自己麾下那帮子乌合之众都没能驯服明白呢。如若不信,在场诸将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服气蔺昭这小子?”
众人也不说话,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林长天,他们早就给了答案。
林长天上下眼皮搭着,脖子都懒得拧一下。他径直走到奎生的跟前,像敲木鱼一样点着他的脑袋数落道:“你又带了多久的兵?觉醒世才几年就把自己的斤两给忘掉了?在场的诸位也都给本帅听好,平日里再怎胡闹归不得我管,但到了这议事的地方就别摆出副论资排辈的嘴脸。怎么,生死攸关之间还得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平日里个个都说,自己是晚生了几年,要不然哪里轮到一帮匹夫贼汉扬名北域。既然敢撂下这话来,那就别对自己的后辈端什么臭架子!”
“这不是一档子事呐!”奎生梗着脖子,他面红耳赤,显然是真急了。
林长天也不搭理奎生,他看着愣神的少年只问了一句:“你手底下的乡民能成杀人的兵吗?
蔺昭咬了咬牙,挺直了背,也不顾帐中无数道汇在他身上或恶或善的眼神捶胸说道:“孤军难成,但做袭城的贼寇绰绰有余!”
“既如此,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林长天又转过身来,对着众人撂下句斩钉截铁的话后便拉着蔺昭往外走去,留下帐中“自视甚高”的猛汉们各自絮叨。
最先拿冷水扑人气焰的那位此时却是笑个不停,似乎是看到了一场耍弄人的精彩把戏。
......
日子过去了许久,双方也沉浸在了一种...战场上独有的默契里而无法自拔。
关外有人搦战,关隘上就下来一将应付。渭南山关的不是陈子良,鞍马城里来寻衅的也不是褚稷。
都好像是在拖延着对方什么,也没见哪个倒霉蛋在斗将的时候跌落下马来。
“反正来回也挺精彩,全当是看场戏罢。”
褚稷饶有兴趣的审视着众人,他随口糊弄过了副将,也不把对方心里的小算计当回事。
“大哥哎,合着您还没睡醒是不?”副将看着半眯眼的褚稷打趣道,他跟着这位大爷征战了许久,是最知晓北域第一悍将脾性的。
唔,远看着是匹顺毛的驴子,凑近些以为是只绵羊,其实到了眼前才发现原来是条眯着眼晒太阳的柴犬。
嘿,瞧瞧,这柴犬正笑得开心呐。
褚稷看着一旁憋着笑的副将没好气的说道:“祁廖,你这厮又编排我什么坏话呢?”
“哪有啊,末将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被唤作祁廖的副将指了指身边看热闹的同僚一本正经的说道:“听闻邱少安他的乳娘马上要诞下第十三子了,所以觉得好笑。”
“哦?少安的乳娘...这般能生养的吗?”褚稷捂着嘴巴,尽量使自己的惊呼看起来有礼貌些。
邱少安黑了脸,他似乎已经知晓了自家袍泽兄弟的嘴里要吐出什么腌臜来。
“这就是将军不知道的秘闻了。少安的乳娘呐,可不是什么寻常角色。那西城头有只硕大的豚猪,有天清晨,天气还不错,咱少安小的时候母亲许是粗心给他扔那了,结果整整一天一夜,等到他家里人寻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哥们硬是靠喝这牲畜的乳水给活了下来!虽然这仅仅是军中传闻,可也能借此看出些由头,怪不得咱邱将军吃起食来的模样...”
褚稷是再也憋不住了,他拍着邱少安的臂膀笑道:“怪不得有这副好身板,啧啧,少安在幼时的起跑线就领先别人一大截了!”
邱少安闷着声不说话,他涨红了脸,使劲推搡开褚稷按在肩头的手委屈道:“将军勿要耻笑在下,难道您也要信这浑人的话吗?还是说正事的好,您就真不担心泗山上有高人看出咱的谋划来?”
“跟咱们有甚关系?还没等褚稷发话,祁廖倒是先白了邱少安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给我记死咯,那是杜兆麟一人拿的主意,别把锅沾在将军身上来!”
“噤声!军中还有人家的探子呐。”褚稷眼里闪过道寒芒,喝斥住了祁廖的后话,只一个瞬间,却又恢复成了那副懒散的模样。他语气平静,似乎是说着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鞍马城与前军的关系,可以讲是荣辱共俱为一体。本来大帅都是不许我出城的,承杜先生的恩情才能继续驰聘沙场,体验这金戈铁马的乐子。就算是杜先生失了算计,我们也...不可多言。”
褚稷说话的速度很快,可唯有在最后一句的时候停顿了下来。其中有无言处,似乎是在讲长篇大论之中,唯有这一句是他想说的。
身周的副将敛了笑容,祁廖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问道:“那将军,如果...杜先生的计谋真让人看穿了,又该当如何?我军还要在这里去继续扮丑角吗?”
“丑角可以逗大家笑,别的不行。”
褚稷含糊了一句,他是对着鞍马城方向说的,意味深长。
邱少安撇了撇嘴,他一脸的不忿,却不是冲着褚稷。
“将军也太委屈了些,落幽山之战,整局盘活,首功在您却只封了个虚职。再说那北砀河的一仗,可是葬送了成玉连破七十四城的锐气!事了您还替马辉大帅背了这坑杀降卒的恶名,结果他老人家的做法,也未免太寒人心了些!”
祁廖在一旁使劲点着头,他揉着邱少安的臀部也跟了一句:“这话说得在理,今儿一见,幸亏你这厮的脑壳没随乳娘的...”
“知道你这厮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可夸赞归夸赞,你揉我屁股作甚?”
邱少安呲着牙,趁祁廖不备将他摔个趔趄,狠命压了上去。
其实从斤两的角度上讲...祁廖说得还真半点没错。
二人嬉闹个不停,看得褚稷昏了脑壳。他也不急,反倒是自顾自的唠叨些旧话。
之所以不冠新名,大概是因为他自己都听厌烦了吧。
“大帅,北域里的哪个敢背您?我是从狼窝里让您捡回来的,可哪怕是被训成了条狗,也想着做一回堂堂正正的人呐。”
褚稷低声喃喃道,他只有今天说这旧话的时候是挺直了腰板。
“褚老大,那新下阵来的好像是个厉害角色!”
邱少安起身放过了半死不活的祁廖,他指着阵前的一将打断了褚稷的沉思。褚稷循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先是惊愕,然后脸上便多了几分玩味。
那将在装沉稳,或者说是...自以为自己是个高手。
“啧啧,知道他是谁么?”褚稷提起了兴致,拍了拍邱少安的脑袋问道。
邱少安眯着眼,看了好久才敢回应:“许是...敌阵中的哪位厉害角色吧。看着是俊伟不凡,可倒也有几分雏儿的影子在里面,应该是个初次斗阵的新手。”
“他可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能形容的,那正儿八经是位泗山顶天的人物!”褚稷按着刀,似乎是想亲自会会这个“恶名”远扬的家伙。
那将没用枪,他拄着把残刀,刀身不够长,看起来像是在空气上寻摸着陆地。
“这呆子...看起来不像啊。”邱少安咽了口吐沫,他在臆测了无数种强者的模样后毅然决然的把眼前这位跟大众眼里的“隐世高手”划清了界限。
他要是个能打的,那我邱少安的乳娘就真是城西那头黑刚鬣!
褚稷像是看出了邱少安的心思,他也不言语,只是笑着拍马出了前阵。
“我认得你。”褚稷还没勒住马就先来了这么一句。“泗山之主林长天,对否?”
这东张西望的厉害角色回过了神,他笑得有些腼腆:“低调些,我是不想张扬的。”
“主帅下阵,自信耶?鲁莽耶?”褚稷摇头晃脑拽出些文词来,似乎是要与林长天打上一场嘴皮子的口水仗。
林长天也不装高手了,他把残刀扔在了地上,对着褚稷勾了勾手指:“今儿是来找你谈正事的,若是信我,还请侧近身子来说话。”
褚稷瞥了眼地上的残刀,微眯着眼,顺手把长枪也撂了下去,打马上前几步,果真侧近了身子。
“你到这来是勾我魂的不成?那得派下个娘们来,咱不好男风。”褚稷在林长天的耳边吹了个口气,打趣道。
林长天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他也不恼,很认真的说道:“阁下不就是在渭南山负责拖着我们嘛,您这伎俩早就让看穿了,不过我是替您叫屈的。也不知道猜得对不对,您啊,是功高盖主,让马辉给猜忌了?嘿,看您这脸色莫不是还遭了小人算计,给发配了个如此无趣的苦差事?”
褚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饶是他也猜不出来这厮是闹得哪门子鬼。
“你...到底想说什么?”褚稷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他心里暗暗叫苦,明白这节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只见林长天猛地抬起身来,大声喝道:“将军既然知道我泗山有高人看出你们偷渡莽阳山,奇袭西边三镇的谋略那何不率军驰援呐!”
话音刚落,只见这位冒充呆子的泗山之主连忙捂住了嘴巴,把这拙劣的表演给掐死在了腹中:自己打马回关去了...
褚稷微眯着眼,脸色很难看,他似乎是明白这厮用心的险恶了.
军中的探子想必很快就会把消息传给杜先生吧,那位自然是不会信了这么简单的挑拨之计,可打心眼里褚稷还是觉得他犯蠢一回比较好。
最起码临阵换将呐,不然他杜兆麟在兵家大事上自作聪明的时候还得累及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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