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进入一月天气变得更冷了，入冬以来下了好几场雪，洁白的雪花盖住全世界，仿佛把世界的纷纷扰扰都覆盖，冬季变得安静。

        楚虞最近身体不舒服，好像是胃病又犯了，吃不下东西。

        此时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色有些苍白，她刚刚在茶几旁边摔了一跤，那一跤摔得她目眩神迷几近晕厥，幸好韩沛不在家，不然又得一顿训她。楚虞不喜欢韩沛训她，摔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小事而已，韩沛总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一着急就训她不好好看路。

        韩沛最近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年末正是忙的时候，这几天楚虞都是一个人吃的饭。

        陈阿姨给她做了饭又收拾好厨房，楚虞就让她回去了，她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起身去端水果的时候在茶几腿上绊了一下，其实也没完全摔下去，她手掌先着地，撑了一下，没撞到哪，但是头却意外地晕。她觉得最近身体确实不太舒服，总是全身乏力，又不想吃东西，这么摔一下就头晕了，她打算明天去医院挂个号看一下。

        正想着，她的电话响了。时钟指向八点，她拿起电话一看，是唐淼。

        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唐淼的声音：“楚虞，吃饭了吗？”

        “吃了，刚吃过，现在看电视呢。”楚虞盯着电视不放回答，电视里正在放一部又臭又长的肥皂剧，这是她的特殊爱好。

        “你明天有空吗？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唐淼的语气平静，好像只是一次单纯的约饭而已。

        楚虞想了想，明天上午去医院检查一下，中午就可以和唐淼吃饭，于是就答应了。唐淼把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告诉她就挂了，楚虞挂了电话觉得有点奇怪，她觉得唐淼的语气怪怪的，以前和她打电话他语气总是轻松的，这次好像有点强行平静的感觉。

        约莫晚十点的时候，韩沛回来了。楚虞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看起了纪录片，符合她高知淑女的气质。

        “你回来啦！”楚虞眉梢眼尾都扬了起来，脸都明亮了些。

        韩沛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最近胃不舒服，”楚虞皱眉揉了揉肚子，“老毛病了。”

        “明天去医院看看，我让小周给你挂个号。”他在她身边坐下，吻了吻她泛白的嘴唇。

        “让他给我挂什么号？他是你的助理，又不是我的。”楚虞不喜欢韩沛总让小周为她办这办那的，她自己的事情她喜欢自己处理，“我已经挂了号了。”

        韩沛知道她不喜欢小周为她办事，倒也不再说什么，靠着楚虞的脑袋闭了眼。

        韩沛很重地倚在她身上，脑袋靠在她头上，她感到脖子一阵压力，却没躲，说：“今天很累吗？”

        他倚着她蹭了蹭脑袋，嗯了一声，声音拉得老长。

        撒娇怪，楚虞腹诽。

        楚虞拉了一下他的手，说：“走吧，上楼休息。”

        闭着眼睛的人一脸疲惫，靠着她不肯动，“抱一会儿。”说着拉她的双手环过他的腰，让人抱住了自己。

        楚虞任他撒娇，抱住了他的腰，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了一会儿。

        “对了，明天唐淼约了我吃饭。”自上次吃过饭后她和唐淼就没再见过面，以前总是唐淼约她，唐淼不约她以后她也没想起来要主动约人家吃饭，明明人家帮她这么多忙，想起来楚虞还是有点愧疚的。

        “他约你干什么？”韩沛语气不快。

        “只是吃个饭而已，”楚虞的手在人背上抚了抚，“或者你明天有没有空，一起来？”

        韩沛把人拉开，看着她的脸不满地说：“我最近多忙你不是不知道。”

        楚虞冲他笑，又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说：“好啦，我知道你很忙。只是吃饭而已，别放在心上。”

        她仰头看韩沛，见他眉头都锁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有点不高兴，楚虞抬脸亲亲他的下巴，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上楼休息吧，你今天辛苦了。”

        听她哄人，韩沛的脸色好了一些，被牵着乖乖跟人上楼了。

        因为胃不太舒服，楚虞挂了内科，内科医生问了一下具体症状让她转挂妇科。直到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楚虞整个人都是懵的。

        “你怀孕六周了。”说话的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脸色很温和。

        楚虞人已经懵了，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只能看见透过窗户投进的明媚阳光中很轻很轻的浮尘在上下翻舞，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虽然空气仍然干燥冰冷，但阳光的出现让沉闷的冬日活泼了一些。

        鼻尖萦绕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耳边似乎是朦朦胧胧的医生说话的声音。

        “你不是在备孕吗？是没有做避孕措施？”医生见她愣怔的模样就大概猜到了。

        她醒了神，点了点头。六周，是韩沛生日那晚。

        “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先去做个b超，看看胎儿发育情况。”医生拿了张单子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她，“b超室在二楼。”

        楚虞接过单子道了声谢谢。

        之后的楚虞一直在神游，b超室的医生指孕囊给她看的时候，她才清醒了一点。黑白的屏幕中楚虞什么都看不清楚，医生指着一个半大的黑点跟她说那就是孕囊。她像是终于有了一些实感，甚至掏出手机想要拍照，医生说一会儿会打单子给她但也没阻止她拍照。

        楚虞拿着b超单回了挂号医生办公室，医生看了看说胎儿在正常发育中，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具体的要看后面的孕检。

        楚虞想了想问：“我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没觉得肚子疼，只是有点头晕，会有影响吗？而且我最近都吃不下东西，也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吐。”

        医生看了眼她纠结的神色，说：“怀孕早期受孕激素水平的影响头晕也是正常的。至于吃不下东西可不行，母体要保证对胎儿的营养，一次吃不了太多可以少量多餐，保证营养总量。”医生说完，突然笑了一下，“孕吐不是人人都有的，电视剧有夸大的效果。”

        楚虞不好意思地冲医生笑了笑，电视剧老套路了，一呕吐就怀孕，她看太多这种剧情还以为怀孕必呕吐呢。就是因为不呕吐她才没往这方面想，她一直有胃病，时常吃不下东西，再加上她的经期一直不稳定，她根本就没想过她怀孕了。

        检查完，她和医生道别时，医生说：“恭喜你，看来这是意外之喜。”

        她一愣，随即笑了一下，说：“算吧。”

        楚虞出了医生办公室就一直神游，脑子里只有“我怀孕了”四个字盘旋，根本无暇考虑其他。她下楼的时候路过楼梯边贴的仪容镜，她扫了一眼，镜子里的人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微笑，她摸了摸脸颊，是这么开心的样子吗？难怪医生说是意外之喜。

        这样的开心没持续一会儿，走到医院门口不知道要往哪去的她突然无措起来。

        她怀孕了。要怎么和哥嫂说，不，还是应该先告诉韩沛。她拿起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忐忑。

        可这时，唐淼给她打电话了。她才想起来中午还约了唐淼吃饭，于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楚虞，你到哪了？”电话那边的唐淼微微皱眉，楚虞从不迟到，他担心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十分钟了，她忙答：“我这有点堵车，马上到。”

        楚虞没把从医院过去的事情告诉唐淼，她觉得怀孕的事情应该让韩沛第一个知道。

        楚虞到的时候，菜都已经上齐了，她和唐淼道歉：“抱歉，没注意时间晚出门了一点，正好遇上中午高峰期。”

        唐淼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给她倒了杯茶。

        “点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这家店唐淼和楚虞来过几次，楚虞的喜好他向来是清楚的。

        “谢谢。”楚虞道谢。

        两人聊着最近的工作，又聊了聊共同的朋友。

        楚虞之前爱重油重盐重辣的食物，现在看着一桌子鲜香的菜品却没什么胃口，她基本没动筷子，唐淼见了关切地问：“不合胃口吗？”

        楚虞只好说自己胃不太舒服，吃不下。

        “楚虞，我今天约你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说。”唐淼看着他，眉头微皱，但眼神却是极冷静的。

        “什么事？”楚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和韩沛的事，我都知道了。”唐淼说完紧盯着楚虞，观察着她的表情。

        楚虞一怔，随即淡然道：“你都知道了啊，我哥跟你说的？”

        唐淼见她神色平静，心里却一紧，她完全不在乎他知道这件事，可见她心里对他一丁点想法都没有。

        楚虞确实不在乎他知道，一来她把唐淼当好朋友，在她心里这样的事也是可以让他知道的，之前没说是没必要，但他既然知道了楚虞也不会否认；二来这是她的家事，她相信唐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置喙。

        唐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说：“你知道那个几千万的窟窿是怎么回事吗？”

        楚虞当然知道了。楚信一直做的是机电零件生产，原本在她爸手里是个小厂子，在他爸去世以后楚钦接手做到一个中型公司，给本地知名企业做供应商。楚钦一直想完成父亲遗愿，把楚信做大做强，这几年发展好了起来，但似乎到了一个瓶颈期，手里的单子不少却金额不大，大多都是几十万的单子，偶尔会有上百万的单子。楚钦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把生意做得更大，某日一个相熟客户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大客户，那个客户需求很大，想和楚信签一份长期合同，金额高达千万。其实那时的楚信的规模并不能满足这样大的供货量，所以在签合同以前楚钦找了熟人帮忙，银行那边答应会放款给他扩大规模，于是楚钦一咬牙签了合同。谁知道后来银行压着款不让放，解释说政策有变动没办法放款给他，那时离第一期交货只剩一个月，楚信还有三分之二的货没生产出来，千万级合同的违约金是楚信承担不起的。楚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人都没办法。也就是这个时候韩沛出现了，带着几千万的资金说要入股楚信，条件是楚虞。

        楚虞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唐淼越线了，唐淼虽算半个知情者，她也很感激唐淼在楚信出事的时候帮的忙，但这不代表她愿意把这件事当着他的面复盘一遍，她和韩沛刚开始的关系确实不体面。

        楚虞掩下心中的不快，喝了一口茶，缓缓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这话说的已经是不客气了，他了解楚虞，她现在不高兴了。

        他又皱了皱眉，表情微变，似乎有些难过。

        他接着说：“楚虞，那份千万合同的客户其实是个空壳子，实际客户是韩氏集团的一个子公司。”

        “楚哥在银行有个相熟的老同学，他告诉他不是因为政策变了，就是上面压着不让放款，没有原因。”

        楚虞愣住了，好久都没回过神。这还能不明白吗，千万的订单来自于韩氏，银行无故不放款，韩沛在此时却带着千万投资从天而降。从头到尾都是韩沛的圈套，他先套住了楚钦，再套牢楚信，最后的目的却是她。

        唐淼看着楚虞越来越苍白的脸，心也跟着微颤，他觉得很难过，那天楚虞的神情明显是动了真心，而韩沛并不是什么救世英雄善良的好心人，他是一个步步为营心机深重的人。他靠着这样卑劣的手段骗取了楚虞的真心，而楚虞毫不知情地落入陷阱，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救楚信于水火的人就是放火的人，还傻傻地毫无保留地交付真心。

        佩余几千万的资金投入楚信几乎是把楚信这样的中型公司直接吞并了，而韩氏那个子公司本身就是做机电生产的，这桩生意韩沛根本不亏，而楚信却折了一个楚虞进去，还是以那样上不了台面难以启齿的方式——包养。

        这些事他也是前几天从楚钦那知道的，自上次电话后两人好不容易找到时间一起吃饭，喝多了一点，醉酒的楚钦，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抱着酒瓶哭得稀里哗啦，嘴里直喊着对不起妹妹。

        他喝醉了却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因为他从未和人说过那些苦闷与痛苦，一度令他痛不欲生。

        佩余注资楚信后，一切都回归正常，楚信扩大了规模完成了交货任务，可生意人的敏锐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查才发现那些货最终全部流向了韩氏的一个子公司，他那时才发现他上当了，是他急功近利落入圈套，亲手把妹妹送进韩沛手里。

        当晚他就打电话给韩沛，“韩总好手段啊。为了我妹妹倒是辛苦你费尽心思了。”

        电话那边的人嗤笑一声：“本来也没打算瞒你，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把话说开了。对，一切都是为了楚虞，现在佩余注资了也不可能再抽出来，这些事情就不要告诉楚虞了，毕竟你的目的是为了保住楚信，就不要再做任何让楚信改姓韩的举动了。”韩沛声音懒洋洋的，语气里含着的警告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楚钦气的直接把手机砸了，他不是没想过把妹妹带回来，可楚信是他父亲多年的心血，他苦心经营十几年，再者说韩沛也不可能让他轻易抽资，和韩沛对着干，最终结果不过是将楚信白白拱手送人。

        他内心悲痛不已，后悔万分，几乎椎心泣血，那一晚他喝了很多酒却依旧不敢给楚虞打电话，哭着给她发一条又一条语音，告诉她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太没用，守护不了楚信，保护不了楚虞，他让楚虞尽管责怪他，骂他，恨他。

        可他那受尽委屈的小妹给他发来语音，仍是骄纵的语气：“你快去睡觉吧，不准喝酒了，小心嫂子收拾你。”

        下一条语音又紧接着发来：“哥哥你不要乱说，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我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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