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乐谱之谜（一）

田海波坠楼了，从蔡婧雯56层阳台直坠而下。
看着田海波双目空洞绝望无助的眼神，罗依萍感到深深地自责。如果当时能够一同去见蔡婧雯，也许就不会出现如今的惨状。
田海波在下落过程中被地面环境清理车辆发现，作为高空抛物及时进行应急缓冲处理。由于下坠速度过快惯性太大，对田海波身体形成了巨大冲击，造成多处骨折，肾脏、脾脏和肝脏破裂，心脏衰竭颅内出血，使其陷入深度昏迷。不过根据救治医生的临床经验分析，地面环境清理车在承接高空抛物时，所使用的强力阻尼篷可以起到有效的缓冲，不会对患者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
经过一天的紧急抢救，田海波体内破损衰竭的器官全部替换为人造器官，暂时保住的生命。不过脑组织多处损伤，什么时候苏醒还是个未知数。
罗依萍赶到蔡婧雯家时，现场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田海波的眼镜被完全压扁，地面电子屏呈现多点炸裂形态，如同被大号磅锤砸过一样，茶几断为两截，沙发也散落在墙边，电子琴倒扣在地板上，通体式阳台的隔断玻璃碎落一地，要知道这种玻璃的抗拉强度甚至超过普通钢铁，足以抵御超强台风的冲击。
看着眼前的一切，罗依萍想起了冶明成的失踪现场，难以置信会是什么力量能够产生如此巨大的破坏强度。
“如果确有钱一鸣口中的‘金刚’存在，那么……”罗依萍大脑中模拟出现场的画面。
一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客厅，迎面冲向坐在沙发上的田海波，茶几在它的脚下断为两截，巨掌抓住田海波的同时，将沙发抬腿踢飞，在将田海波抛向窗外的过程中，遇到隔断玻璃的阻挡，巨大冲击力不仅打碎玻璃，而且震碎了田海波的骨骼和内脏。
‘难道音乐能够召唤怪兽？’罗依萍为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可思议。
罗依萍现场还发现藏式地毯上留有粗糙干燥的砂粒，地面上布满了一层灰尘。不过现场没有发现蔡婧雯和她的粉红色跑车，城市大脑也无法进行定位跟踪。从目前掌握的资料判断，蔡婧雯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跑车经过非法改装，脱离了城市大脑的控制。
技术部门从眼镜芯片中提取到现场录音，初步还原了事发经过。
15:25:03秒，田海波进入蔡婧雯家。
16:04:15秒，田海波发送蔡婧雯体征状态，没有发现撒谎迹象。
16:23:26秒，蔡婧雯弹奏《来之归之处》。
16:27:42秒，蔡婧雯发出尖叫，同时伴随着吼叫声。
16:27:45秒，田海波大喊：“这是什么？啊……”。
16:27:48秒，一片嘈杂声，其中夹杂着家具断裂的声音。
16:28:01秒，玻璃被击碎的声音。
16:28:36秒，伴随着耳机碎裂，不再有声音发出。
各种杂乱的声音背后，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

经过对蔡婧雯弹奏的《来之归之处》进行分析，该乐曲与《黑色星期五》部分旋律相仿，不过却是以中低音为主，减少了高音音律，使得曲风更加舒缓低沉。演奏使用的电子琴能够同时模拟出钢琴、萨克斯、小提琴和双簧管的音色特征，声音频率为440赫兹。
拿着检测分析报告，罗依萍感到疑惑重重。电子琴所模拟的四种乐器不正是刘星河等人在红太阳演艺厅的演奏组合吗？还有，《黑色星期五》与《来之归之处》两首乐曲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带着诸多疑惑，罗依萍来到中州大学。
中州大学位于天南市北郊，占地2000余亩，是一所综合类大学。成立刚满十年，在物理、数学、生物、人文、哲学等多领域取得丰硕成果。其成立的初衷是秉持完全开放的态度打破学科壁垒，通过多学科融合建立全新的知识体系。首任校长文洞宇相信所有学科都是互通互荐的，致力于大统一理论的研究，无论是基础物理还是哲学体系，甚至是神学都存在着内在联系。
学校以基础物理、核物理学、量子力学、人文科学、化学、社会科学、中西医研究等学科为基础，成立诸如非自然现象、超光速跃迁、中西方神学等研究项目。学生具有极大的自由度，根据个人兴趣选择主修方向和相关课程，鼓励批判性和创造性思维，最大程度激发学生的潜能。教师的录用也是不拘一格，只要能够有所专长、有所建树，都有可能成为教师。三年前曾出现过哲学系学生担任中西医学教师的情况。
飞行汽车核心组件微型反重力系统就是该校的杰作，利用反重力核心密封仓产生反重力场，能够使一定范围的物质不受引力影响，在没有其他作用力的影响下，物体处于静止悬浮状态。这样可以保证汽车在失去动力后，安全稳定地漂浮在指定高度等待救援。
目前研究出来的反重力系统还存在技术瓶颈，无法克服核心材料聚集引发的互斥性，只能应用于轻量级飞行器。
站在中州大学校门前，‘崇德，立心，求实，开放’，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镌刻在大石上。
罗依萍今天的装束仿佛回到学生时代。脚上穿着一双棕褐色短高跟皮鞋，蓝白色方格短裙衬托出水润匀称的腿形，纯白色衬衣束进短裙，显的腰身纤细而挺拔，脖子上一条天蓝色丝巾显得更加年轻靓丽。
校园里的景色幽雅朴实，开放式花园设计。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宿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草和树木之间，道路两侧高大的梧桐树寓意着莘莘学子鸾鸟成凤学有所成。
‘邱淑琴，女，42岁，音乐学教授……’罗依萍通过设立在一楼前厅的导航屏，快速翻看音乐专业的教授信息。
“同学，你找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

罗依萍没有理睬，继续翻看资料。
“说你呢！”男人提高音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罗依萍回头看去，发现身后花坛边站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宽宽的额头耸起的颧骨，一头平直的短发，手里拿着一台便捷式平板电脑。
罗依萍指了指自己，询问对方是否在同自己说话。
“我问你找谁？”男人盛气凌人的口气让罗依萍颇为不快。
“你看我像是学生吗？”罗依萍回怼了一句。
“这位家长，你找谁？”男人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我像是家长吗？”罗依萍反问。
“那你来干什么？”
罗依萍不愿理睬对方，按照指示朝着音乐系走去。
一个小时后罗依萍离开音乐系，不过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邱淑琴是一位有着丰富理论知识和授课经验的音乐学教授，对音乐的理解非常透彻。从基础理论到音乐鉴赏，都进行了耐心的讲解，不过对于乐曲使人自杀，甚至是召唤怪兽同样感到匪夷所思。看着罗依萍神色失望的离开，邱淑琴建议去她找分子生物学教授欧阳项楠。
经过一楼大厅，罗依萍翻查欧阳项楠教授的个人简介，当看到照片的时候，罗依萍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正是一小时前被自己冷落的金丝眼镜。
欧阳项楠，42岁，基础物理学和分子生物学双料博士。在其发表的论文中，有一篇《声音频率对人体和空间的影响》，从分子生物学的角度阐述音乐、人体、空间的关系，这也许能够揭示罗依萍心中的疑问。
查询欧阳项楠课程安排和教室位置后，罗依萍来到教室，透过观察窗向里张望，教室前方屏幕上演示着幻灯片，欧阳项楠在一旁的黑板上随意画了两笔，随后讲道：“这两条线分别代表着开弦和闭弦。根据弦理论的基本观点，自然界的基本单元不是电子、光子、中微子和夸克之类的点状粒子，而是由二维结构的‘弦’组成。弦的不同振动和运动就产生出各种不同的基本粒子……”
罗依萍听不懂欧阳项楠所讲的弦理论，见距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在楼道里随意走动，每经过一间教室会好奇地向里面瞅上两眼。
一间教室吸引了罗依萍的注意力。讲台上摆放着一部蛋型模型，一位又瘦又高的学生对着身后电子屏激动地比划着，从涨得通红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兴奋，即使楼道中响起下课铃声也不为所动。
罗依萍正看得入迷，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找谁？”
来人正是欧阳项楠，罗依萍急忙开口：“我在找你。”
“可我不认识你。”说罢，欧阳项楠转身离开。神情中透着一股书生气。
报应来的真快，不久前还在漠视对方，现在却遭到对方的嫌弃。罗依萍无奈着跟在身后，高跟鞋滴笃滴笃的轻脆响声伴随着皮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形成奇妙的声音组合。
…。。

学生陆续涌出教室，阻挡在两人之间。欧阳项楠的背景很快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待到罗依萍追到楼梯转角处时，看见欧阳项楠站在墙边正在等自己。
“找我什么事？”欧阳项楠开门见山地问。
罗依萍简要说明来意后，欧阳项楠耸了耸肩说：“你应该问音乐系的老师。”
“我请教过邱淑琴教授，但是没有我想要的答案，所以只好向您……。”罗依萍用手势比划着，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嘈杂声很快淹没了两个人的对话。欧阳项楠带着罗依萍走出教学楼向花园走去，边走边说：“音乐的本质是情感表达，它对人体有着三层影响。第一层是听觉的共鸣，音频经过耳膜触发人的听觉神经，使人感受到乐曲的旋律。第二层是显意识共鸣，音频引起身体细胞共振，不同音频会产生不同的主观感受，继而影响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等激素的分泌，使人感到激动和兴奋。第三层是潜意识共鸣，听众可以接受到演奏者内心所抒发的情感，这种情感难以捕捉和发现，却又实实在在地触及内心最深处的平静、欢喜和忧伤，如同催眠状态拨开你思想深处鲜为人知的一面。”
两个人不知不觉步入花园深处。坐在丁香树下，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罗依萍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欧阳项楠的讲解。
“《忏魂曲》《第十三双眼睛》和《黑色星期五》被称为世界三大禁曲，作曲者、演奏者、听众相继自杀，从乐曲引发潜意识共鸣的层面来看，自杀完全是有可能的。我认为绝非空穴来风。”欧阳项楠根据自己的理论作出判断。
“五千年前中国古代就对音律与情志的关系有所阐述。五行体系中木火土金水，在音律方面对应角、徵、宫、商、羽，在情志方面对应为怒、喜、思、忧、恐。合理的音律搭配，可以使人产生愉悦的感受，同样也能够产生消极厌世的悲观情绪。”欧阳项楠如同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地继续讲述着。
罗依萍似有所悟地点着头。回想起二十年前《黑色星期五》带给自己的悲恐之情，不由得对乐曲蕴藏的奥秘感到更加好奇。同时也为欧阳项楠的博学而心生好感。
“乐曲能召唤怪兽吗？”罗依萍问出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不试试怎么知道？”欧阳项楠并没有直接否定，而是要求罗依萍将《黑色星期五》和《来之归之处》曲谱交给他进行研究。
罗依萍以曲谱被警局封存为理由婉言拒绝。
欧阳项楠失望地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那请自便吧。”
欧阳项楠的态度让罗依萍心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此刻最想做的，就是抓起对方来一个过肩摔。不过理智还是很快战胜情感，罗依萍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努力平静地说：“我需要向局里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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