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独立办案

现场勘察和尸检报告次日下午送达田海波办公室。刘星河作为当地知名人士，市里要求刑警队三天内给出结论。如果是自杀，需要尽快拿出可信证据对外公布。如果是他杀，迅速成立专案组进行侦破。
为慎重起见，田海波从刑警各大队抽调警力展开走访工作，对刘星河家庭成员、艺术团队、经纪人公司、小区居民进行广泛征询，充分了解刘星河在经济、工作、生活、感情等方面的详细情况。
案发第三天中午，调查信息陆续反馈到刑警队，没有发现刘星河在经济或者感情等方面有任何纠纷。被走访对象普遍反映，刘星河性格孤僻喜欢独处，除了钢琴演奏外没有其他爱好。根据周围邻居反映，其在坠楼前还在家里弹奏钢琴。
罗依萍负责向刘星河妻子蔡婧雯了解情况。
蔡婧雯，34岁，中等身材，体态丰韵皮肤白皙，杏仁眼柳叶眉，嘴巴微微撅起带着一丝傲慢，说话缓慢而有节奏，举手投足间尽显艺术家特有的优雅气质，目光中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在天南市音乐圈里面，蔡婧雯是位小有名气的作曲家。面对丈夫的突然离世，蔡婧雯表现得极为克制，谈话过程中不断用手攥紧衣袖来压抑内心悲痛。柔美而知性的涵养给罗依萍留下很深的印象。
从蔡婧雯口中证实，刘星河社会关系十分简单。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匈牙利牧师收养，在教会福利院长大。钢琴技艺也是牧师传授的。
刘星河坠楼时，蔡婧雯正利用农闲时节到乡下采风，了解当地的民俗和民歌民音，为乐曲创作汲取灵感。一行十人刚过腊月二十三便出门了。这也得到了同行人员的确认。
整个询问过程中，蔡婧雯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对刘星河的社会关系、心理状态、工作生活以及夫妻关系都作出认真回答，不过始终不认为刘星河是死于自杀，可是又说不出理由。只是反复强调刘星河不会作出如此极端的行为。
2月11日大年初四夜。
刑警支队会议室灯火通明，田海波主持召开刘星河坠楼案案情分析会。根据现场勘察结果，房门是由内部反锁，没有人员进入房间的痕迹。家里物品上只有夫妻二人指纹，烟蒂唾液DNA鉴定结果是刘星河的。客厅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砂石颗粒，经过检验土壤为沙质土，颗粒粗糙、干燥，通常分布在西北戈壁荒漠地区。
从现场勘察和走访的结果显示，小区和电梯监控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进出，周围住户也未提供有价值线索。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
不过案件还是有几点可疑之处。一是死者尸体位置不合常理，身体落地位置相比通常坠楼超出五米距离，并且死者头部朝外仰面平躺，这不符合普通自杀跳楼案件，死者或趴着或头部朝里躺着的体位特征。二是死者颈前瘀青，不排除死前遭受重击。三是在死者中指指缝中发现一根黑色毛发，根据外观和DNA测序，确定不是人类毛发，目前还未匹配到具体生物基因。四是砂石颗粒不能找到来源。
…。。

“我认为应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二大队大队长张凯率先表达意见。
张凯，34岁，警校毕业，从警十五年，负责刑警二大队--重案大队，是最年轻的大队长。曾经破获多起重大刑事案件，尤其是去年入室盗窃杀人案，仅用三天时间，在缺少线索没有后援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抓获案犯。这是局里近年来为数不多的铁案，张凯因此荣获个人二等功。
“所有证据都支持刘星河死于自杀，至于刚才提到的几处疑点都可以进行合理解释。”张凯分析道：“第一，根据阳台结构，如果想要跳楼需要先翻越护栏，站在23楼如此高的地方，死者必然会感到害怕，于是在翻越护栏后并没有直接跳下去，而是转身抓住护栏，在鼓足勇气之后向后迎面跃下。导致坠楼距离超出直接掉落的距离，并且使得死者面部向上。”
“第二，前颈部血瘀是在落地时颈部弯曲挤压造成的。第三，黑色毛发，目前只能存疑，并不能说明什么具体问题。屋内没有发现毛发来源，也不属于人类所有，毕竟猫狗之类小动物发生变异，或是未知物种也有可能。第四，至于砂石颗粒，刘星河的妻子蔡婧雯经常出外采风，脚底和口袋中夹带一些砂石也很正常。”
“那么刘星河自杀的原因是什么？”这是最让田海波感到不解的地方：“自杀也总要有个理由吧。为情所困？为钱所困？为名利所困？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和资料都不支持这一点，也没有发现精神方面的问题。”
张凯没有作声，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想着很多人结束生命压根就没有理由。
“罗依萍，你去过现场谈谈你的看法。”田海波见罗依萍低着头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嗯……”罗依萍拖着长长的鼻音，终于鼓足勇气说：“刘星河的妻子蔡婧雯不相信刘星河死于自杀。”
会议室里发出阵阵笑声。
“大多数死者家属都不相信死于自杀。”田海波像是在解释，更像是在安慰罗依萍，接着问在场人员：“谁还有不同看法？”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案情分析陷入僵局。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侦技科钟晓春推开房门。田海波瞪了他一眼，按照保密规定，案情分析会没有得到准许严禁入内。
“田队，对不起。因为发现了新情况，所以我，我就……。”钟晓春语无伦次地回答，手里不断晃动着资料，瘦长的身体夹在门缝中不知如何是好。
田海波点了点头。
钟晓春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田海波面前，双手将报告递给田海波。
田海波扫了一眼报告的标题和关键字，随即又放慢速度认真看了一遍，犹豫地说了句：“竟然还有这种事？”
钟晓春站在一旁，两只手反复揉搓着裤腿。田海波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钟晓春如释重负退出了会议室。
…。。

田海波又看了一遍报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随手把报告递给张凯。
张凯仔细阅读后，用手背敲着报告，抬高嗓门兴奋地说道：“我就说嘛。”
这是一份鉴定报告，是刘星河家里钢琴上面的乐谱的鉴定结果。报告显示，乐谱上面只有刘星河一个人指纹，顶端用铅笔写着“来之归之处”，经过鉴定笔迹确定为刘星河亲笔书写。
经过音乐专业人士证实，并没有“来之归之处”这首乐曲。通过网上对比，发现与世界三大禁曲之一《黑色星期五》的残曲部分高度相似，于是将乐谱发到欧洲音乐协会请求协查，后经核实确定就是世界禁曲《黑色星期五》。
黑色星期五也叫做黑色星期天、忧郁的星期天，是1932年法国一位作曲家编写的纯音乐，据说听过乐曲自杀的人数以百计，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国内目前没有发现原版乐谱。
由于中欧时差的原因，十分钟前刚刚收到欧洲音乐协会协查结果，技术科形成文本后匆忙送到会议现场。
田海波对乐谱能够使人自杀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是依照这项鉴定结果，刘星河自杀原因就有了依据。“来之归之处”这句话对乐谱的悲观表达也在情理之中。
刑警队当晚将各项证据进行整理总结，撰写案情报告，第二天上报局里，最终以自杀结案。
刘星河坠楼案在春节期间成为当地社会热点事件，是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不过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并没有在大脑底片上留下什么。
生活总要继续，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2016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河旁垂柳到了四月初才吐芽，空气干燥多尘，河床上到处裸露着沾满黑泥的大石头。终于进入五月中旬，天气预报今年的首场暴雨即将到来。
罗依萍接手了一起失踪案，这是她从警以来第一次独立办案，因此格外珍惜这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报案人名叫王丽，其丈夫冶明成在家里好端端地消失不见了。案发当天吃过晚饭，冶明成说要练琴，王丽便下楼丢垃圾，遇见收取卫生费的吕大爷，闲聊了几句，也就一根烟的工夫回到家里就看见一片狼藉。电视机摔在地上，满地散落着荧光屏的碎片，倾倒的组合柜压在电视上，茶几底朝天倒立在沙发上，餐桌平卧在地上，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
经过技术部门检验，现场存在打斗痕迹。隔壁和楼下的邻居都证实先是听到音乐声，然后是家具翻倒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模糊的喊叫声，不过持续时间很短，也就没当回事。
客厅地板上留有拖拽血痕，经鉴定血液是冶明成的，可是现场和小区周围都没有发现冶明成的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他的手机和萨克斯管。
…。。

冶明成家所在小区位于市中心，属于三十年前的老旧小区，小区内部没有监控录像。通过调取周边街道和商铺的监控进行查找，同样也没有发现冶明成或者其他可疑人员进出的痕迹。
整个案件扑朔迷离，本想大显身手的罗依萍感到一头雾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死活总要有个交待，可是现在连个残肢断片也没留下。通过几天来罗依萍的调查走访，普遍反应冶明成为人怯懦做事谨小慎微，很难将现场惨烈程度与文弱的冶明成联系在一起。
从王丽提供的照片上看，冶明成面容清秀，颧骨突起两颊微陷，左下颌有一颗醒目的黑痣，痣上面有一根又粗又黑的长毛。凡是见过的人都会留下深刻记忆，可就是这样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从治安大队监控中心出来已经是六点多钟，罗依萍望了望远处压得很低的云层，往常这个时间天边总会留着一抹艳丽的明黄色晚霞，可是今天天色阴暗，耳膜能够感受到来自外界的低气压。
罗依萍扶了扶帽沿，低头上前走去，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经过蔚南大街十字路口的时候，雨滴穿过云层纷纷落下，灰白色地砖很快被打上了马赛克。罗依萍抬起头，一颗雨滴正好打在她的额头上。这里距离警队还远，一些人堵在路边拦截出租车，看来只能临时找个地方避雨。
环顾四周如积木堆建起来的高楼，罗依萍想起蔡婧雯家就住附近，仅在一街之隔的翠微华府，于是决定前去躲雨。
除了躲雨之外，罗依萍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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