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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他,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不在这里。

        她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翻来覆去地,这两句话在脑海翻滚着,踟蹰着,下一步是什么?像一台突然当了机的电脑,无法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了。

        人群喧嚷,继续缠着孟雨过盘问其他细节,于她而言,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乱码、嘈杂的背景音。

        她眼神空茫,不敢去看他一眼,只是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却并没有在看着什么。

        过了半晌,她才慢慢咂摸出了一些内涵:

        他有喜欢的人。

        是青梅竹马?还是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上次运动会他说自己没有女朋友,那也就是还没有追到。

        几种可能在她心里盘桓,像一只只高飞的秃鹫,逡巡着,时刻准备俯冲下来,蚕食四分五裂的心。

        她木然地拿起他刚刚推给自己的矿泉水,拧了好几次,才拧开瓶盖,瓶口慌乱地找着唇,本应是清甜的水流进嘴里却莫名有些苦涩。

        那平时他对自己那些照顾和似有若无的暧昧亲近,又算什么呢?

        闲来无事的消遣?

        把自己当成备胎?

        这些猜测像千斤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令她喘不过气,嗓间泛起阵阵苦意。

        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有一条微信未读消息。

        是俞初言发来的。

        俞初言:【在哪里?我表姐说她今天有时间,可以帮你看剧本。】

        倒是给了她一个脱离困境的机会,已经陷落在泥沼里的她,像看到悬挂在空中的月亮,居然放下了一段摇摇晃晃的梯子,很奇幻的一种感受。

        赶紧离开这里。

        她脑海里只剩下这几个字,匆匆收拾了东西,也顾不上失礼,边上的人群也正玩闹得不亦乐乎,她本想向孟雨过说一声,但他已被人群围着几乎看不见。

        宋天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她给他留了一条讯息,也不算不告而别。

        出了包厢,掩上那一堵厚重的门,门里门外他们分隔两地,就像分属两个不同空间。

        就仿佛从以前到现在,他们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一路乘着电梯下了楼,购物中心的人潮拥挤,明亮的商场通明,可惜这些光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出了购物中心,门外停着一辆午夜蓝保时捷,她正四处张望找着俞初言,却看不到他的人。

        宋天晴:【我已经到门口了,没看到你。】

        俞初言:【我在这。】

        那辆保时捷的车窗缓缓摇下,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窗内伸出来,枣栗色的发是燃动的火焰,俞初言把墨镜向下一推,朝她招了招手。

        她对俞初言的家境没有太直观的感觉,初见时留下印象的就是被她踩了一脚的那双限量款aj,平时有几次寥寥可数的打交道,并不觉得俞初言很有所谓阔少的派头,只当作朋友一般。

        今天他开着保时捷出现,倒令她很是意外,意外到有一种强烈的梦境感。

        “你愣着干什么?”俞初言从里打开车门,招呼她赶紧上车。

        “嗯,来了。”

        包厢内的人群笑闹够了,各自吃零食的吃零食,拼酒的拼酒,闲聊的闲聊,音乐声重新充盈包厢,昏暗里,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闪闪烁烁像萤火。

        宋天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修长的手指扶着额,浓眉蹙起,眸色侵染了周围的幽暗,拿着矿泉水瓶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瓶身,咔咔作响。

        刚刚那样的局面,要他怎么回答?

        默默地朝虚空里叹了口气,嗓间的哑意蔓延开来,他拿过桌上的一瓶酒开始灌进嘴里,酒味浓烈呛人,喉结顺着液体涌入上下滚动,喝得过猛溅了些在衣领上,他也顾不上去擦。

        渐渐地,眼尾洇出一抹淡淡的红,像心头刺血,是落日残照。

        唐以柠拿着瓶酒,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皙白的手排开他身边的人,款款坐下。

        “孟孟,”她语声娇俏,语调习惯地上扬,纤纤秀手搭在线条优美的腿上,有些风情的模样。

        “有事?”他仰起头,灌了几口酒,指尖摩挲,抹去唇瓣洒出的液体,动作里流动着蛊惑。

        明艳的女子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肩线流畅而阔朗有风骨,看得女子也有几分的迷醉,她伸手撩动如云的乌发,朝男子身上靠去,脸颊就要贴上他紧实的胸膛。

        酒瓶落地,瓶内的酒浆甩出几米远。

        地毯上瞬间沾满了酒渍,气泡聚成团又逐渐破灭。

        女子被那双筋骨结实的手倏地推开,脸上满是愕然,斜靠着桌台,看起来相当狼狈。

        周遭的人群被突然之间的响动给吸引过来,人们停下了手里的零食,台上的歌声也戛然而止,有些人交头接耳,悄声地议论着。

        “抱歉。”他已然有些醉意,刚才用力过猛,毕竟是社交场合,双方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他只好伸出手去,要扶女子起来。

        身着黑裙的女子轻叱一声,自己整了整压皱的裙边,撑起身来,脸上的骄傲依然不改,冷冷一笑,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江城的黎黄隶街,秋末枯叶铺满路。

        道旁的悬铃木还有残余的几分绿意,沿街是一溜的店铺,不同的招牌高低错落,这条街多的是各种咖啡店,连空气里都沁着好闻的咖啡香气。

        一辆午夜蓝的保时捷驶过街面,引擎发出的鸣响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最终停在一家叫做“路易两千”咖啡店门口。

        店内布置很是森系,天花板倒挂着些绿植,靠左侧有一列墨绿色沙发,客人不多,三两闲坐。

        靠窗3号桌那儿已经坐着个短发飒爽的女子,发色是干练的蓝黑,逆着光有光点跳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面前放着台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利落地敲击。

        “姐。”俞初言叫了她一声。

        “来啦?坐。”这一家子说话都是言简意赅。

        “你怎么不等我来点,这本该我请的。”俞初言见她桌上已经放着一杯latte,一小块拿破仑蛋糕。

        俞初言随即叫来侍应,点了杯espresso,帮天晴点了杯cappuino,一块红丝绒乳酪蛋糕。

        “她是我朋友,宋天晴,你帮她撩一眼剧本,看看有什么建议。”俞初言侧过脸来,“这我堂姐,她当编剧有经验,现在虽然主要写电视剧,以前写过话剧的,别客气尽管问。”

        短发女子朝她伸出莹白的手,手指细长,语调出乎意料地柔婉,“俞卿,叫我卿姐就好,咱们也算校友,我是w大戏剧与影视学专业的。”

        “卿姐好。”天晴也伸出手,心底刚刚的剧烈冲击还在翻涌,她只能强自按捺,逼着自己先把剧本的事情弄好。

        她进来时已看到卿姐在电脑前工作的姿态,一股对专业人员的钦佩油然而生,她梦想中的文字工作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她曾经有两个不可明说的梦想,鲜少向人提及,只不过深埋心底,暗夜无人时反复思量。

        一个是希望成为以文为生的作者;

        一个,是孟雨过。

        今天之后,其中一个梦想将被悄无声息地掩埋,也许永远都不再见天日,成为时光里静默而无望的回想。

        一念及此,心头像被一双手紧紧攫住,挤压着,压迫着,喘不上气的刺痛。

        好想哭,但现在不能。

        她按下嗓间翻涌而上的酸涩,拿着打印出的那份剧本,简单介绍了一下内容,脸上勉强挂着清浅的笑意。

        “这就是我这次写的这个剧本,应该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卿姐你尽管提,我再回去修改。”

        舀了一勺红丝绒奶酪蛋糕放进嘴里,舌尖却尝不到甜意。

        俞卿拿过剧本简单翻了一下,她紧盯着她眉梢的变化,心里有无限的揣测,微蹙是不是意味着写得不太好?挑眉是不是觉得这剧本没救了?

        “第一次写剧本?”俞卿拿起桌侧的咖啡,抿了一口。

        一定是写得很糟糕,乏善可陈,要回炉重造的那一种。

        “新人而言,还不错了,写这种古典背景的话剧,场景是基础,把握特定时代的文化内核才是重点,结构还可以,戏剧冲突弱一些,你可以参考一下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安排一些巧合和更有戏剧性的情节,改完我再帮你看。”

        天晴此时泛着苦涩的心里照进了一丝细微的光,她写的剧本得到小小的认可,就是莫大的鼓励了。

        “谢谢卿姐,我会回去好好修改的。”

        俞卿摘下黑框眼镜,按了按太阳穴,拿眼撩了一眼坐在对座的她和俞初言,语气意味深长:“我们家初言可很少求我帮人,原来是为了好看的小才女啊。”

        “姐,别胡扯,帮朋友而已。”俞初言端起那杯espresso,眼瞥向窗外,看不清情绪。

        “卿姐你误会了,我们俩是朋友。”天晴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支支吾吾,勺子在咖啡杯里搅着。

        俞卿的笑意反而更浓,三个人闲谈了一阵,便散了。

        人影参差,路灯昏黄。

        她走到松园宿舍路口时,看到一个男生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女生宿舍楼底下,玫瑰艳红得像融入夜色的一滴血,灯影照在那人身上,显得多了几分仪式感,仿佛宿舍楼底的一小块空地,成了他告白的舞台。

        那人一手拿着手机,语声浸透了哀求,“挽挽,你下来好不好?我有话和你说,就五分钟。你就算要不理我,也得让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是啊,她连心里话都还没有办法说出来,像陈年密酿似地封存着,没能酿成扑鼻的酒香,反而酿成一坛酸涩的苦酒。

        都说暗恋窥不见天光,只因天光太过耀眼,照见这些幽微的想望时,就会化为齑粉,无影无踪。

        她的心情原本已经是纯然的暗灰底色,好不容易调整好了。

        晚饭过后俞初言说要送她回来,她只让他送到了风雨操场那里,自己听着歌,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像是把自己放逐到永无止境的循环中去。

        夜色无边,很温柔地接纳了她的悲伤和眼泪,她没有放声哭泣,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风干的泪痕了。

        回到宿舍,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歌声?还是形容成嚎叫会比较贴切一点。她的宝贝舍友们这是又演上了?

        还是别让她们看出自己的异样来吧。

        她抹了抹眼旁的泪渍,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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