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唐以柠顿在空中的手臂，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攥住，她正欲回头看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却对上一双敛光幽暗的眼，狭长冷冽像淬了火的刀剑，额发沉沉覆在眉骨上，不觉心上一寒。
“孟孟雨过，你误会了，我只是和她打个招呼。”唐以柠眼尾的眼线简直要洇开墨，精致的妆容被复杂的表情扭成一团。
他素来待人从容有礼，此刻却像经冬不化的冰原似地扯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松开紧攥着的手，“是嘛，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打招呼的，唐大小姐好家教。”
唐以柠脸上的表情难堪，敛容咬唇，艳如桃李的脸上斑驳，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拂袖而去。
她愈发觉得这聚会意义寥寥，心上憋得慌，ktv封闭空间的浊气从门缝里不断沁出来。
“你来了？大家差不多也都到了，挺热闹的。”他见她脸上淡漠，招呼她进包厢。
“打印了份材料，又找了半天，来迟了。”她朝他笑笑，漾起梨涡，眉眼弯弯，林淇帮她画的妆容眼下涂抹得粉嫩，像春日喝了微醺的粉桃气泡酒。
他似乎发觉她的模样比往常更显娇俏，穿着绑带蕾丝衬衫和纯色半身裙，外搭一件秋日款小马甲，斜挎着棕色链条包，浓浓的秋日风。
她随他一同进了包厢，里面人声扰攘混杂在音响声中，连排沙发上男女混杂着坐，摩肩擦踵，正中的位置两个独立唱麦，一男一女正在情歌对唱，灯光昏昧，氤氲出暧昧的情境，她开始有些不太自在。
里面的人见孟雨过，倒是热情地招呼起来，一时间“孟哥”、“阿孟”不绝于耳，他高中时参加了不少课外活动和比赛，大概有些是那个时候认识的，群也是他组建的，这么看来，如此热络也都情有可原。
自然，少有人认得她，除了几个原来枫市中学的，对年级第一还留存了点印象，私下嘀咕起来，大概也是因为她和孟雨过一起进来。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边上几个人有聊得热火朝天的，有忙着吃零食的，看到他们来便把零食和饮料递过来，大家自我介绍等等闲聊了几句。
“孟哥给我们来一曲呗。”有个清瘦文气的男生递过话筒，顺手扶了扶眼镜。
一个烫着法式卷的可爱女生也凑了一句：“对啊孟雨过，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在咱们学校的音乐广场上唱过歌吗？那简直了，当时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在打听那个唱歌的男生是谁。”
她这么一说，天晴也回忆起来，在高一那年开学不久，课业还没有那么繁忙，学校时常组织一些文娱活动，其中一项算是枫市中学的传统特色节目——音乐广场，就在学校教学楼的中庭举行。
中庭的地面上石砖铺成了高音符的形状，表演当天会在西南角放着一架三角钢琴，那天下课铃一响，班里几个爱凑热闹的同学早就撒了欢跑出去，趴在栏杆边上等着。
简单的音响调试之后，前奏一起，她认出这首歌是她那阵子放学路上爱听的《云烟成雨》，心里有了些期待，随即是一个清朗澄澈的男声，唱功不差，歌声颇有几分少年气。
她原本从来不出去凑热闹，只想像往常一样在座位上把英语卷子写完，心里纳闷那天围在栏杆处的女生情绪格外振奋，还有些激动地跑进教室里，拉了同伴出去围观的，但也没心思去管这些。
直到袁老师在讲台上改完了小测卷，抬起头让她帮忙去办公室拿份试卷，她才走出走廊，栏杆处已是人头攒动，围得密不透风，人群里不时有女生撑着腮花痴道“好帅好帅”。
她听着歌从人潮中走过，感觉自己像一尾鱼，而那歌声像无边辽阔之海，在引诱她游去。
一曲歌终了，她也没能看到中庭的那个男生究竟长什么样。散场后，女生们口中还在议论。
“刚刚那唱歌的帅哥，我听说是6班的。”
“好像叫什么雨过的，这名字可真有意思。他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天晴？”
他们俩的名字就这么从别人口中轻而易举地串在了一起，还是出现在同一个户口本的那种。
她那时只不过付之一哂，确实很巧，不过对方和自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罢了。
“行啊，你们想听什么？”孟雨过坦然地笑笑，接过话筒，星眸在周围的幽暗中闪烁着光。
他的声音把她从陷入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一时间有些恍然，她曾经以为两人只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命运的牵连却不知不觉将他们缠绕，如今的他，是她并肩作战的同伴、由衷欣赏的同学。
是眼前人，更是心上人。
“就来你那首成名曲《云烟成雨》！”一个胖胖的男生把啤酒“咔”一声打开，瓶口瞬间涌出了白色的气泡。
孟雨过朝立式的麦克风走去，站在包厢的中央，显得身形修长，芝兰玉树一般，就像所有天生习惯于站在人群中央的人一样，他气度从容自在，却像天然的蛊惑，让人很难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熟悉的前奏响起，他的声音环绕着四周，唱起歌时他的声音有着一种迷人的颗粒感，唱到间奏部分，他停了下来，向台下看了一眼。
“我想请个人来跟我合唱。”
天晴正有些不自在，包厢里空气稀薄浑浊，混杂着饮料和食物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来，于是从随身包里掏出手机，想看看俞初言和他那个编剧表姐联系上了没有。
她并没有留意到站在台中央的他，此时眼神落在了她身上。
而唐以柠却蹬着小高跟上了台，站在了麦克风的后面，扬起眉说：“我来跟你合唱。”
孟雨过的表情僵了僵，台下人一看俊男美女合唱便开始起哄，“来一个！来一个！”如果正面拒绝，唐以柠的面子算是在地上砸得稀碎了。
他眸色一沉，轻咳了两声，“太久没唱了，嗓子发紧，周岳你来。”
说着，他把话筒递给了面前的一个男生，男生接过话筒，往台上一跳，跟着音乐唱起来。
唐以柠脸上已经是气极，碍于众人都在眼前不明就里，也不好当场发飙，只好一起唱下去。
一首歌终了，众人估计也是唱累了听累了，暂停了音乐，围坐起来，有些没有椅子的将就坐在了桌上，无论过去熟或不熟，在这种氛围下自然而然就玩在了一起。
“咱们来玩点游戏吧？”刚刚唱歌的周岳提议。
众人七嘴八舌地提供了一堆聚会可以玩的游戏，最后还是孟雨过拍了板，就玩聚会上经久不衰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便把桌子清理出来，将喝完的酒瓶放在中间。
“老规矩，一会儿酒瓶在谁哪儿停下，就得选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哦~”周岳兴奋地搓着手，手放在酒瓶中间蓄势待发。
男男女女每到这种游戏环节就分外上头，呼哨着，催促着，让周岳赶紧开始。
浅绿色的酒瓶映着天花板和壁灯的朦胧微光，他手一拨动，酒瓶迅速旋转，速度渐渐变缓，最终停下。
指着一个眉眼带笑的男生，玉川中学的郭禹，众人立刻催促他选一个，他笑着选了大冒险。
周岳很会整人，他立刻想了个主意，“你，叼着薯片，跟现场的一位女生说：‘我香还是薯片香’，赶紧的别墨迹~”
孟雨过坐在人群里，不喜不嗔的眉眼，长睫微垂，默默把一瓶水推到天晴面前，她闷着声看人群的嬉笑，静得像一株深山里的木兰。
郭禹叼着薯片凑到一个女生面前，话还没说全，薯片就掉进了嘴里，弄得他含含糊糊说不清楚，索性“咔哧咔哧”地把薯片嚼了嚼吞下肚去，众人笑作一团。
“饶了你，我们再来。”周岳再次笑呵呵地转动了酒瓶，瓶子迅速旋转。
这一次，停在了孟雨过面前。
众人兴奋得直拍掌，一副“有好戏看了”的表情。
他神色先是一凛，清隽的侧脸不笑时有种尖锐的冷感，众人以为他不高兴了，谁知他潇洒地摊开了手朝后面的沙发一仰，狭长的眼漫起笑意，“来吧。”
“孟记者同学，都知道你是新传的，这回也被我们采访一回过过瘾嘛，真心话接不接？”周岳笑得十足奸诈。
“问吧。”
“那我就替在座的女同学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周岳顿了顿，眼神扫了周围的人一圈，笑意更深，“你们是不是都想知道，孟哥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天晴感觉喉间一股麻麻酥酥蔓延开，心像忽然漂浮起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不自觉地握住了拳，指甲扣进了肉里。
果然这个问题极大地调动了在座众人的积极性，有些女生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好问题！孟雨过你可得老实回答！”
“快说快说！！！”
“还要说这个女生在不在现场！！”
他没有立即回答，抿直了嘴角，漆黑的眼里涌动莫测的情绪，而他的沉默却让众人更加亢奋，纷纷猜测那位女生是不是在现场。
“看来那位女生在现场，要不孟哥怎么会这么犹豫呢？我们没猜错吧？”周岳镜片后的一双眼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表白！表白！快现场表白！！！”群情激奋了属于是。
气氛相当地热烈，包厢里几乎是要沸腾，关于别人的八卦和爱情，有时候人们会表现出比对自己的爱情更激烈的参与感，再这么闹下去，恐怕他们真要撺掇着孟雨过跟现场的某个女生告白了。
每一双眼都热切地盯着他，恨不得他脸上就写着答案。
“有，我有喜欢的女生。”孟雨过压低的嗓音像炉火里烧的柴，唇角无声勾起，“但她不在现场。”
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下来，“啪”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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