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A08
后来难得有天天晴,那天刘锆歇班,她也歇班,他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闵雪歪头夹着手机在窗边浇花,不知道他就站在遥远对面的一扇窗里,她问他去哪儿,信号有些差,他声音滋滋啦啦的,像某个夏夜里一窜而过的细闪电。
“随你,”刘锆说,“你想去哪儿,电影,逛街,全都奉陪。”
可怜那男人没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这世界上80的女人都讨厌听见“随便”,而她就是那80里最俗气的一个。
放下花壶,劣质塑料的螺纹口不够严丝合缝,水淋淋漓漓湿了一手,她随手扯起裙摆去擦,羊绒裙吸走了水渍又在她手指间留下细碎的毛,就像甩脱不掉的缠人的男人。
“不了。”她弯唇,举着手机慢慢伸了个懒腰,“这么好的天气,就适合在家里呆着。”
而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她在那暖阳里眯眼躺了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是梁大作家约她吃顿开冬的火锅。
她见怪不怪,火锅对那女人来说就像男人喝酒,冬天到了要吃一顿,冬天过去要吃一顿,开篇小说要吃一顿,小说完结了也要吃一顿。就如男人天冷要喝,天热要喝,高兴要喝,难过也要喝,总归发生什么事情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火锅而已。
闵雪低头看看自己那条米色毛裙,昨天被咖啡染了块渍,刚刚又被她当了擦手巾,好像再吸些火锅味回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于是她裹上外套拎包开门,原本看外边天晴风大,觉得化妆又抵不过风吹还不如不化,临走想想还是转身回来,弯腰在镜前信手涂了个底妆。
后来发现女人第六感准得可怕,她跟那大作家白日纵酒出来一个转弯,火锅店漆红梁柱和金丝灯笼底下,她红红火火地撞见陆沉屿。
三杯白酒度数不高,她眯了眯眼,还能看清他臂弯里挎着的那只纤细的手,钻戒挺大,有四克拉?款式也比送她那枚漂亮多了,她没见过,大概是什么高奢品牌的定制款。
这男人究竟是多有钱啊。
她也是到那时才后知后觉他骗了她,一个缺席了丈夫聚会而留在奥斯陆修剪花园的女人,没有理由再在两天之后特地坐飞机来异国逛街。
那么那晚他在法餐厅又何必答那些话,难不成就是为了说给她听,良久之后,闵雪垂眼笑笑,无所谓,揣摩男人的心思是这世上最没意思的事,反正她喝了酒,什么都想不清楚,就算没喝酒的时候她也没那个脑子。
但既然已经遇见了,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在所难免。
她其实早不记得那女人是叫arla还是bera,怎奈对方还记得她,于是她在所难免地被热心搀到一边坐着醒酒,在所难免地被询问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陆沉屿在所难免地掏出手机要帮她叫车回家,她在所难免地摇头制止说不必。
最后,她在那对新婚夫妻的注视里,在所难免地再次拨通褚霖的电话。
从不知道秋冬天气也能变得那样快,明明中午还是日头高悬,转眼间天色昏淡下来,好像又要落雨。
褚霖跨在轰鸣的摩托上偏头盯着她,脸色没比那背景里的天气好多少,一句冷冰冰的“又来这套?”没说出口,闵雪仰着脸笑嘻嘻扑上来,因喝酒而有些发烫的脸颊一个劲往他颈窝里蹭:“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
他无言,默不作声脱了外套,抬眼看见陆沉屿。他仍是那样遥远地站在台阶之上,那熟悉感一恍而过像是时间溯流。
“好了,”褚霖收回视线,轻轻拍她的背,“头还晕吗,送你回家。”
连天都不作美,他载着她骑到半路,风越来越大,冬雨夹在风里劈洒下来。
褚霖靠边停车,又脱一件衬衣给她罩在头上,她看他身上只剩下很单薄的一件底,想说些什么,嗫嚅了半晌没能开口。
怎么回事呢,就在几小时前分明还是那么明媚的天气。
怎么一遇见这个人,就总是雨啊雪的,他带她去看冰灯的时候,在楼下送她玫瑰的时候,那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点,如今想来好像总拌着潮湿又昏淡的雨味,冥冥恍恍像是预兆。
也好,后来她又想。
总那么一成不变的艳阳天,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而这次不是什么深更半夜,冬雨急如律令,他没有理由再只送她到小区门口。
摩托车长驱驶至楼下,他锁了车跟她并肩奔跑回楼里,上楼,开门,黑如深夜的傍晚甚至来不及开灯,褚霖把她按在墙上,湿漉的肌肤相贴,耳边除了喘息便只有雨声。
“好玩吗?”他冷冷道,“一次就算了,还有第二次。”
“跟陆沉屿逢场作戏而已,”闵雪声音平静,“我只是打个电话,也没想到你真来。”
而他总是没有跟她拌嘴的本事,默了良久,手上力道轻缓下去。
“为什么扔掉我的领带,”他说,“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她“嗤”地笑出声来,窗外一星点光亮映进眸里。像雾一般的风,像严冬的水。
“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讲什么原谅。原不原谅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
该是怪她嘴太硬,只顾自己逞口舌之快,却忘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尊严有多易碎。
后来到床上他发起疯,按着她报复一般狠命地做,有那么几次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似的,透支的身体剧烈拱起又坠落,像河岸边搁浅的濒死的鱼虾。
他侧身抱着她睡了一整夜,一整夜安静,直到凌晨她才迟钝察觉他不正常的体温,那时候人已经昏沉得摇都摇不醒。
她赶紧跳下床胡乱披件外套跑去药店,趿着拖鞋,袜子没来得及穿,冬季天亮得晚,路灯坏了,她一手提着药,一手打着灯跌跌撞撞回家,已经没有第三只手替她裹紧衣领,寒气从后颈一路灌到脚底,她怀疑手里拎的退烧药也有她一份。
卧室里亮着灯,她不记得自己走时开了灯。
推开门,褚霖坐在床边,两条胳膊支着前倾的身体,他低着头,像一座无生命的灰白色雕塑。
她来不及说话,他抬起胳膊环住她的腰,失了支撑,身子便朝她压将过来。
男人体重太沉,她不由得向后趔趄撤一条腿,提着药袋的手下意识抱住他的头,褚霖把额头和侧脸贴在她身上,喃喃说话,发哑的声音湮没在衣物布料里。
“太好了,你还在。”他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她哑然失笑,推开他滚烫的脑袋,“吃药,或者送你去医院,总之人别死我家里。”
“我们做爱吧。”他忽然说。
“疯了吗,烧成这样了还想做。”她没搭理,转身按电壶烧水,拆开药盒读说明书。密密麻麻文字太多,她没耐心找,思量这急诊医生该懂药理,不如索性一股脑丢过去,让他自己看着办。
“可是,你只有在那时候才是高兴的。”他说,“不做爱的时候,为什么我们总是吵架呢?”
铝箔翻折声消失,闵雪停下动作。
“我不想吵架。闵雪,我只想你能高兴。”
许是这烧来得太厉害,他脑子昏昏沉沉,早已经记不起他们这次分手的缘由。
总归他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要真是什么原则性问题,照她的脾气,哪怕在陆沉屿面前丢了面子也绝不会给自己打那通电话……可终究她又是个太任性的人,她没有耐心,眼里容不下沙子,她心里永远只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不会在无意义的人身上浪费任何无意义的时间,她不喜欢她的生活里出现任何忤逆她意的人或事。
她爱她自己,胜过爱她身边的一切。
而那么热爱自己的一个人,又能有多少剩余的热情去爱另一个人,他分明早就清楚,却偏执迷不悟。
“再做一次吧,我还有力气。”他起身,走到她身后,用发烫的指尖去牵她的手,“闵雪,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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