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A06
那晚中心医院急诊科接诊一例鼻骨骨折,闵雪陪宋知诚拍了ct然后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快到深夜,窗外的雨下密了。
宋知诚的司机和私人律师赶到,收集好医疗证据,给闵雪递来张名片。她无语而笑,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转身去诊台问医药费,小护士回“褚医生已经付过了”。
“他人呢?”她问。
“垫完费用就走了,”小护士答道,“褚医生今晚不当值。”
刘锆在褚霖冲进餐厅撸袖子干架的时候也买单离开了,如今外边下雨,她没带伞也没人接。
闵雪遮着额头打一辆出租,从中心医院回家路程不近,她望着路面上倒映着月光碎片的积水,后来她靠着窗慢慢昏睡过去。
单元楼下有人在等她,一辆黑色摩托车,那人斜倚在车身上,一手的指缝里夹着烟。
许是周遭夜色太暗,月光下后座上的那束红玫瑰便格外有些惹眼,她合上车门的时候,他抬起眼来,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他视线穿过细雨盯着她,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她踏着积水走近,一步一步,褚霖夹着烟的手垂落下来。
“闵雪,”他定定开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喜欢玫瑰,”良久,她答非所问,望着他身后的车座,“它们花期太短了,只有买来那天是新鲜的。”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买就是了。”他说,“你不喜欢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她不知为何动了动眉头。她不喜欢什么呢,可惜她说不清楚。
又默了良久,她垂手去拿他手里的烟,是她喜欢的牌子,他抽了半支,还剩半支。
她徐徐吸了一口,烟雾绕着舌,她没吐,又尽数渡回他嘴里。
再垂下手时,烟蒂落进她脚边的积水,“滋啦”响了长长一声,褚霖闭着眼皱眉,后来他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
那晚做到最后,她几乎没有力气了。
身底下床单揉皱成一团,褚霖跪在身边静静看着她,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她好像终于明白过来她不喜欢什么。
她不喜欢一切可以作为某些征兆的节点,哪怕分明那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短信,哪怕或许后来她会发现那条短信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征兆。
可她依然克制不住地厌恶当下平静的生活,厌恶在那平静生活里草木皆兵的自己,终归那一切都起源于她清楚总有一天这个人会跟她分开然后再不回来,而她并不知道那究竟会在哪一天。
烟花会消散的,玫瑰总会凋落的。
她很早就知道,她永远没法留住玫瑰。
后来凛城下了很久的雨,缠绵不绝的,一整座城被浸泡得潮湿不堪。
这个城市的夏季随着雷声滚滚而来,阵雨的日子里,刘锆再也没有出现,于是她的生活里便只剩下每天傍晚或深夜奔跑上楼的脚步声,闵雪开门的瞬间,褚霖与湿润的风一起扑进来。
闵雪凭借一己私事把整个公司的年度大单搞没,总监一怒之下给她降职降薪,褚霖为那个破碎的二级鼻骨给宋知诚赔了四万块钱,两个本就不富裕的穷人这下子更穷了。
不过她倒没什么所谓,工资少了些她也依旧能够养活自己。暂时没有有关将来的规划,也不需要省钱攒钱去买房买车,只觉得当下能够高兴就好,毕竟高兴也并不是什么易得的东西。
她想她是个目光非常短浅的女人,太遥远的事情她看不到,也没兴趣去看到。
只记得读高中的时候,毕业那年她闺蜜梁初跟刘锆那个同桌陈炀走到一起,有天梁初告诉她她要跟陈炀去同一座城市读大学,他们选了相似的专业,将来大概也会从事相关的行业。
“会结婚吗?”她问。
“会吧,”梁初托着腮,“等毕了业安定下来,不就可以结婚了吗?”
那年她十七岁。等安定下来,又要到哪一年呢?
“不知道,”梁初笑说,“二十七?二十八?也有可能都三十岁了。”
“太远了,还有十多年,”闵雪摇摇头,“换作是我,我可没那个耐心。”
连刘锆都帮她统计过了,她就是个高中三年谈18个,平均每个都不到两月的人。
终归以她的脾气秉性,她知道她永远不会跟梁初走同一种路,她没法接受自己的五年、十年都只牵扯在同一个男人身上,这一生太长了,而感情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
很多时候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一厢情愿。
要她拿一去不返的东西去跟一个男人对赌,那多荒唐,她老了就不会再年轻。
于是周而复始地及时止损、从头再来,如同挑一双鞋子、养一束花,她任性挑嘴又毫无耐心,永远只要它最新鲜漂亮的时候。
反正快餐爱情廉价,而俗话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历届前任大多也都是这类玩玩散散的。没意思了便再换一个好了,问题不大,他们一拍即合互不纠缠。
总归她知道长线赌注不划算,投入越高,风险越大。倒真不如小打小闹的小额基金,哪怕运气不好打了水漂,也能轻轻快快只当玩个热闹。
她从不信这世上会有男人能让她回本。
很久之后闵雪跟刘锆又见了一次,是那年夏末,在小区的快递柜边。她网购了一箱啤酒自己却搬不动,半道歇脚的时候刚好遇见他下班回家,四目相对,他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帮她把箱子抱起来。
她很久没见过他了,久到她甚至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搬了家。
走在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她跟在身后注视他的背影,那情形恍惚有些熟悉,十七岁那年他被她半路拽去教学楼的天台学抽烟,他手里抱着一摞要交的数学作业,那时候他们也是一前一后这样走着。
她拿钥匙开门,刘锆把啤酒箱在门边放下。
余光瞥见地垫旁的男士拖鞋,他无声垂眼收回视线,客厅木地板上泼洒着金黄色的夕阳,他默然想,夏天都要过去了,她依然没有拉窗帘的习惯。
她在踌躇要不要邀他进屋坐坐,哪怕她没讲话,他也能够明白。
于是他笑了笑:“还有事,先走了。”
可是没有忍住,走到楼梯转角,他还是抬起头。
“闵雪。”
“嗯?”她就要把门关上了,又压下把手探出头来。
“你跟他……已经有很长久的打算了吗?”
这话是从何而来呢,她意外地扬了扬眉。
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失语而笑:“你真看得起我,我跟谁长久过啊?”
也是,他默一瞬,也笑了。
下楼的时候,正是那天最后一抹斜阳,他听见风里由远及近的摩托车声,到楼角转弯,他与那辆黑色摩托擦肩而过。
那年深秋闵雪跟褚霖第二次分手,他们在中心医院外吵架,她伸手扯下她送他的领带用力扔进雨里。
褚霖静了半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医院,良久之后闵雪转身打电话给刘锆问他要不要一起喝酒,刘锆合上电脑,拿了雨伞和车钥匙跑出办公室。
从公司到医院他堵了一路,那天雨大,他摇着雨刷一个劲鸣笛。
到医院停车场,他撑开伞朝她跑过去,觉得自己高兴得像个毫无底线的卑劣者,又觉得那情形恍惚有些熟悉。
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做过这样的事,又好像,同样的事已经做了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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