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黑衣人笑着,露出森森白牙,森然道:“方才的表演,好看吗?”
春阳面色变得很难看,强硬挤出一个笑容回复道:“这可真好看啊!把浦村夜火演绎得如此逼真。我险些以为自己还身处火海之中呢!”
柳十一也是从对话中听出个来龙去脉,明白这黑衣人有极大可能就是放火之人,眉间一丝愠火,道:“阁下与浦村人有何怨仇,为何要放妖火夺取近百人性命?!”
“哈哈!什么怨啊仇啊?我不屑与凡人扯上那些关系,”男子听了柳十一的话轻轻一笑,转向春阳,“要怪就怪这位小公子是从武夷山出来的,我都记不清在那山脚守了多少个春秋啊!”
地上的枯草随着男子一挥手,化作了灰烬。他帽檐拉得很低,只留出一个让春阳想揍他的微笑。
春阳再次想要扑向男子,却又被坐下的藤蔓捆住。
“出不来了呀!”男子还没庆幸够,春阳就将藤蔓震开。
男子见状笑意更深,侧身翻出栏杆,脚尖再轻点悬挂的红灯笼,飞身跃到对面的楼道内。春阳紧随其后,男子似逗猫般,在春阳将要抓到他之前,又运起气朝更上一层楼掠去。
两人在一片绚丽之中来回穿梭,渐渐淡出柳十一的视线。
地上的灰烬无风自散,柳十一长舒一口气,起身将绕在自己身上的绿蔓抖落,淡然道:“还挺麻烦的。”接着,便扶栏向高处走去。
随着楼层一层一层往上加,下边市井传来的喧嚣声也愈来愈淡,渐渐地耳边只有朦胧的喧嚷。
直至最高楼,男子停下,飘飞的黑袍重新归于平静,他转身望向还在奋力追赶的春阳,啧啧道:“这也追不上,到底是不是我想找的啊?罢了,暂且陪你玩到这!”
未及春阳脚踏实地,他就拂袖向男子击去,后者则是在接触春阳布袖的一瞬间,化为飘渺白雾。
幻影……春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时冲动,到头来追到的是一片虚无。方才男子演绎的那场戏连同那夜的浦村,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春阳脑海中。本是无情的草木,却要扮演着生死别离。
“啧……还真是麻烦!”春阳低声抱怨。
“陌天这一片极乐之处,有什么可烦恼的?”一带着丝丝笑意的话语传到春阳耳边,“客人远道而来,未亲自迎接,实属抱歉。不如进来坐坐?”
与楼底不同,这层楼布置得清净淡雅,摆着许多书卷,还有一些鲜花嫩果点缀。春阳现在对这带笑的语气有点反感,不过听方才那话,些许便是陌天楼楼主。
春阳走上一级接着一级的宽阔台阶,掀开一层层下垂的用细线串起的珍珠,来到另一个房间。
看来今日来的客人不止春阳一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对着檀木桌上的茶碗发呆,听见声响将头一撇,便猛地站起。
茶碗被老人的行为惊到,将里面的茶水撒了一地。
垂下的帘子被撩起,苏寒宵正好目睹这一幕,他露出惊讶的神情,道:“怎么?你们认识?”
“不认识。”双绛将茶碗扶起,苏寒宵则轻动手指,将桌上恢复原样。
春阳打量着苏寒宵,见其面色如春晓之花,目含秋水之波,不似楼内所讲的“近些日子楼主身子虚得很”。
后者发觉春阳在看他,便先拱手作揖,道:“在下苏寒宵,那位是双绛老人,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春,单名阳。”
寒暄一番,春阳和双绛听着苏寒宵讲陌天楼有多么多么热闹,多么多么舒适。“外人若是来楼内,得先到楼顶输气登记。”苏寒宵道,“楼顶中央有个平台,各位随我来。”
陌天楼倚山而建,形如同天井,越往上,中间所留出的越少。最顶楼的则是在“井口”处搭建个平台,用坚固的蛛丝固定,在下面仰头往上看,则像是悬浮在空中。
站在上面向下望去,是一片朦胧的灯火;仰起头来,是刻画的九尾睥睨众生。
“两位,请将手放在上边,再灌入灵气。”苏寒宵用折扇指着中间的小台,说道。
两人不动。苏寒宵微敛笑容,道:“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吸魂的法器!”
春阳听后,赔笑道:“不是,我有一位凡人朋友,现在还在楼内……”想到柳十一还被藤蔓捆住的场景,在内心给他不断道歉。
苏寒宵道:“陌天里的妖都和善易近,既是凡人,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你的朋友在楼里,很安全,需要之时会有妖帮助他的,不必担心。”
听后,春阳暂且松口气,思忖着回去再和柳十一好好解释。
那小台不高,顶端平整,似曾经放着什么东西。“将手放在顶上就行了。”苏寒宵道。
春阳刚一抬手,一竹竿横空袭来。春阳躲避,向后撤退几步,再看竹竿那头,是面若冰霜的双绛。
“阁下这是为何?进楼登记,是历来的规矩!”苏寒宵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不悦道。
比双绛身还高的竹竿在他手中如同一根轻巧的木枝,不断向春阳逼近。春阳也没料到,这位看不出年岁的老人,竟有如此实力。
双绛挥舞着竹竿,春阳无心作战,他不想将局面闹僵,说道:“双绛老人,咱们萍水相逢,也没恩怨。在下有什么让你不满的,我们坐下好好谈谈!”
苏寒宵欲要出手结束这场闹剧,但双绛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场,让他无法靠近。
一个不留神,春阳被双绛击落,向一片缤纷处坠落。
“你这是做甚!?”苏寒宵欲摆出一副怒面,双绛以冰寒予回应。
他将竹竿收回,竖直立在地上,自己则背倚在细长的竿上,嗔道:“陌天有这规矩?我怎么没听过?”
竹竿能承受住双绛的重量,还岿然不动,苏寒宵知道自己碰到了个硬碴子,将怒气收回,和声道:“老人家,你也不是陌天妖,当然不知道这些规矩。”
“讲这些话也不脸红!要不是你顶着我爹的脸,早就把你打得不知了东西!”
双绛忆起三百多年前,苏寒宵带着千余只妖,来到武夷山。
如今外边不太平,谪仙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打着保家人间安宁的旗号,四处除妖。那时,苏寒宵看出背后的真相——谪仙被贬,法力尽失,要吸妖灵气,换些阳寿,苟活几年罢了。
上古时期,武夷山有九尾妖狐居住,且灵气充沛。苏寒宵身为狐之一族,自然认为待在武夷可受九尾庇护。
彼时,也是一个不圆之夜。他站在武夷山哪个不知名的洞中,转身看向后边黑压压的千余只妖,灌入真气的声音洪亮清脆,道:“各位近些日子跟着我受苦了,就在武夷暂且隐居些日子,待动荡过去,再回人间。”
妖群中随即响起不满的声音。
“我那小娘子很快就生辰了啊!这得待多久?”
“我还要去西域经商,可不能耽搁太久!”
“世间之大,我才见着多少,就要待在这个暗不见日的旮旯里!”
“你不是有晬清吗?有晬清害怕那什么谪什么仙的干什么?!”
此言一出,便有妖附和。
许如清见苏寒宵眉头迟迟不舒展,投来关切的目光。
苏寒宵微笑,抬手摸了摸许如清怀里的小女孩,道:“别担心,我没事。”
晬清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时而抛出星点雪花。苏寒霜手里抱着个竹笼,笼里装着晬清。苏寒宵在巴蜀发现了这天地间最深邃清澈的灵气,无形自聚,清寒泻雪。
苏寒霜不知道他们在吵嚷什么,但也能感受这之中不和的氛围。她开口喃喃道:“阿娘,爹爹他……”
“嘘……”许如清示意苏寒霜安静。苏寒霜噤声。
这些妖聚集在一起,互相诉说着自己在人间的风流往事。
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被这些不带脏字的话语所恼怒。
尘世里有的,我苏寒宵也能做出。既然他们那么留恋外边的喧闹,那我就在这沉静了许久的武夷,造出那阜盛烟火!
众妖讲得正起劲,未留意苏寒宵走至洞中央,只有目光从未从苏寒宵身上挪开的许如清注意到。
“苏寒宵!你做什么?!”许如清大吼道。
苏寒宵没听见。他的法力源源不断地输出,真气如同瀑布一般,散落在地上,再弥漫、扩散。这瀑布的源头,是脊梁挺拔的苏寒宵。他身出青寒穴,青寒穴常年冰霜,在那里出来的妖,身上总带着入骨醉魂的寒。
“许如清,别过去!”一妖拉住冲动的许如清,道,“你既不是青寒穴的妖,必是耐不住这凛冽的寒气!”
许如清怀里的苏寒霜依旧懵懵懂懂,可是却能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情况不妙。稚嫩的童音一声声地叫着“爹爹”。
洞壁碎石坠落,高楼拔地而起。冰雪般的真气给楼蒙上一层丝缎,掀开却是温如暖阳般的光辉。
苏寒宵也是疯了,他几乎用尽了修为,为这一群妖造了一个楼。至于为什么是楼,那大概就是十几年前,他是在人间某一楼上遇见许如清的吧!
许如清无力瘫坐在地上,众妖也沉默。他们知道修为剥体的痛楚,他们看着苏寒宵从一片灯火阑珊处走出。他背着光,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只能从他虚脱的声音里听出——如果现在他们从苏寒霜手里夺过晬清,苏寒宵也无力抵抗。
苏寒宵看着他们,似乎即便是法力流失,也挡不住他读心的能力。
“怎么了?想夺晬清?”苏寒宵无力笑道,“晬清是天地间的灵力集聚而成,不可因一己私利就为己所用。天界仙人从人间带走晬清,本就是不可取的行为。如今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它本就不该被带走,再不能让它落入仙人手里。
“此楼就唤作‘陌天’。诸位为自身及子孙后代所顾虑,别出去了。以你们目前的实力,出去和谪仙对着干,无非就是成为他增寿的来源。况且,这比人间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万家灯火春风陌,十里绮罗明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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